明年畢業的大學生就業之難,空前而未必絕後。去年經濟危機剛剛來襲,政府警惕性高,早做準備,提前運動式地動員,不僅政府機關超常塞人,而且村官,社區職務等等,裝了一堆人。總算勉強將大學生就業危機度過。今年據說經濟形勢已經好轉,上下放鬆警惕,政府即使有心,好像也沒更多的辦法,機關、社區和村官的位置,已經都滿了。更糟的是,這幾年大學擴招成果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來年畢業生比今年還多。就這樣,形勢空前緊張,學生個個唉聲歎氣,茶飯不寧。

大學生的就業是剛性的,不像農民工,實在不行,把他們趕回農村就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僅就業一點,大學教育也應該量入為出,也就是說,大學教育的規模,要跟國家的社會經濟發展相適應。中國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的經濟起飛,是以簡單加工為特色的工業化。產業的升級,到今天為止,依然有限。加上由於以金融業為龍頭的服務業嚴重滯後,而且今後由於國家體製的原因,還可能在較長時間內滯後下去,所以,白領的需求量增幅有限。也就是說,對於中國而言,社會經濟發展對於大學生的需求量,並沒有中國經濟發展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大。

反過來,中國的大學教育,本來就麵臨一個從計劃經濟模式到市場的轉換。市場對教育的要求,更多的是模式到內容的改革,從蘇式專門教育中走出來,而非規模的擴張。然而,恰在這個時期,中國的大學教育,不僅沒有繼續模式內容的改革,反而以全部的精力,從事規模的擴張,憑空在十年之內,讓大學招生規模翻了幾番,完成了大學教育從精英教育到普通教育的轉變,而教學質量大幅度下降,教育本身不僅沒有完成模式的轉換,連原先蘇式教育的優點,也喪失殆盡。教育領域,在數字上得到了飛速的進步,數字上的成就斐然,但產出的負擔全都推給了社會,造成了年複一年的就業剛性壓力。一個領域的成績,就這樣變成了另外領域的災難。

同樣,人們都知道,現在消化就業的主力,是民營企業。經濟危機,就業當先。隻有維持了就業率,才能穩住局勢。可是,國家挽救危機的投資,大把地投向國企,驅使國企大力度進軍競爭領域,大張旗鼓,吞掉民企。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一些部門出於過時的意識形態動機,推波助瀾,使得危機時刻,國進民退成為一時的潮流。既有虧損的山鋼吃掉贏利的日鋼,又有山西煤礦改造,民營煤礦大批地被強製收購。接下來又聽說作為國企的摩托產業,看上了由草根企業做起來的電動自行車行業,說服國家有關部門,打算強行推出國家標準,一口吃下電動自行車,由國企的電動摩托車取而代之。在筆者比較熟悉的出版和傳媒產業,其實真正活躍的是民營部分。真正能消化就業,尤其是大學生就業的,也是這部分民營企業。除了教材之外的大部分市場化的書籍,都是民營操作的,很多市場化的報刊,包括一些電視台的節目,都是民營公司製作的。大部分的出版社,隻是在賣書號,有的出版社甚至不讓自己的編輯出來做事,在家待著,照領工資獎金即可。因此,可以年複一年一個人都不招。但是,年複一年,這些真正做事的民營企業卻長期處於妾身未明的境地,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取締,即使勉強經營,也動輒受到打壓,比如出版得交書號費,民企承辦的報刊,不僅要交承包費,而且要承擔不知什麽時候被收回去的風險。製作電視節目,不僅承擔全部成本,還要忍受電視台的卡壓,稍有反抗,節目就全白做了。而且上麵政策一變,即使這個片子是電視台交代拍攝的,也全部泡湯,所有損失都得民企來獨自負擔。

所以,怪圈出現了。一方麵,政府在全力救經濟,保就業;一方麵,政府似乎又在打壓經濟,遏製就業。政府對於大學生就業,唯一不矛盾的做法,就是往政府體係裏塞人,或者提高大學生從軍的比例。但是,任何一個國家,這個體係裏的人,總歸是有限的,一年塞,兩年塞,總不能年年都塞。就業如此困難,每年都有未能就業的大學生漂在社會上,年複一年,積累到一定程度,政府的壓力,可就非同小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