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專製主義的政治理論的重要內容,就是君為臣綱,君尊臣卑、臣忠於君之類的教條。從根本上說,唐太宗沒有也不可能跳出這個窠臼。但是,他把君臣之間看成魚水關係,強調君王離不開臣下的匡正,這倒不失為一種開明的政見。

鑒於隋朝滅亡的嚴重教訓,貞觀初期曾就如何處理好君臣關係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貞觀五年,魏徵提及隋朝“禁囚”事件,即隋煬帝令將領於士澄捕“盜”,一天竟斬決二千餘人。唐太宗認為,如此枉殺無辜, “非是煬帝無道,臣下亦不盡心,須相匡諫,不避誅戮,豈得唯行諂佞,苟求悅譽。君臣如此,何得不敗?”從隋亡的事實來看,一方麵固然是由於隋煬帝殘暴,聽不得諫諍;另一方麵也是跟臣下不盡心匡正密切相關的。唐太宗認為,即使君主自己賢明,但是,臣下不進直言,同樣會陷於危亡的境地。由此得出這樣的結論: “唯君臣相遇,有同魚水,則海內可安。朕雖不明,幸諸公數相匡救,冀憑直言鯁義,致天下太平。”

當然,唐太宗所謂“君臣相需,事同魚水,”絕不是指君臣彼此平等關係,而是說“君臣本同治亂,共安危。”他多次向大臣們強調: “君臣合契,古來所重。” “君失其國,臣亦不能獨全其家。”這裏,君臣彼此的利害關係講得十分透徹。唐太宗把直言忠諫提到國家興亡、社稷安危的高度來認識,並從封建統治階級的共同利益出發,極力希望臣僚們“須相匡諫。”基於上述君臣“魚水”關係的認識,唐太宗還提出了君臣“共理天下”的政治主張。貞觀二年,他與群臣論治,闡明了“人君必須忠良輔弼”的道理,竭誠期望“君臣上下,各盡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為了造成這樣一種共商國事的開明政局,貞觀君臣們進行了不倦地努力,形成了貞觀一代諫諍之風。

果然,經過君臣的共同努力,貞觀五年開始出現“遠夷率服,百穀豐稔,盜賊不作,內外安靜”的景象。這時,唐太宗跟大臣們說: “此非朕一人之力,實由公等共相匡輔。”不把一切功勞歸於自己,這在封建帝王中並不多見!

貞觀六年七月,唐太宗在丹霄殿宴請三品以上的大臣,從容地說: “朕與公輩,共理天下,今中夏義安,四方靜肅,並由公等鹹盡忠誠,共康庶績之所致耳。”的確,卓著政績的取得,是君臣“共理天下”的結果。

貞觀十一年七月,唐太宗在“手詔”中進一步提出: “夫為人臣,當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所以共為治也。”“共理”或者“共治”,無疑地要比“獨斷”好得多。由於君臣上下集思廣益,各種情況了解比較全麵,各種問題考慮比較周到,所以唐初政治清明,其結果是:一些有益的政令措施得以“順其美”而貫徹執行,一些有害的政令措施能夠“匡救其惡”而及時改正。“共相切磋”,必能集思廣益; “共相匡輔”,勢必加快大治,這是貞觀政治留給後人的寶貴啟示。

為了適應“共理天下”的需要,唐初君臣們還十分強調同心同德的重要意義。貞觀前夕,魏徵指出: “聖哲施化,上下同心。”爾後,他又多次陳述: “凡欲致化,必在上下相親,朝廷輯睦。”唐太宗深以為然,貞觀五年對大臣們說: “既義均一體,宜協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極言無隱。倘君臣相疑,不能備盡肝膈,實為國之大害也。”這裏,唐太宗把“極言無隱”看成“協力同心”的表現。因此,諫諍之盛也就是必然的事情了。房玄齡畢生佐命匡弼,臨終前夕還是念念不忘直言切諫。杜如晦“共掌朝政”,功績卓越,病故後,唐太宗表彰他“同心輔朕”, “君臣義重。”王珪則以激濁揚清而聞名,太宗讚歎說: “卿若常居諫官,朕必永無過失”。至於魏徵更是諫臣的楷模,太宗對他說: “近代君臣相得,寧有似我於卿者乎?”總之,君臣上下,齊心一致,群策群力,各種問題處理妥當,各種矛盾獲得協調,這就為長治久安的局麵奠定了政治基礎。

唐朝著名詩人元稹在《長慶集論》中指出: “房、杜、王、魏之徒,議可否與前;天下四方之人,言得失於外。不四、三年,而天下大理,豈文皇(太宗)獨運聰明於上哉?蓋亦群下各盡其言,以宣揚發暢於天下也。”的確,唐初“天下大治”的實現,君臣“協力同心”是一個重要原因。如果上下離心離德,君臣彼此相疑,太宗閉目塞聽,群僚萬馬齊喑,那就隻能“大治”無緣,覆亡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