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轟隆隆跑火車跑了一夜的徐羊,一大早頂著兩個黑眼圈,去找蘇沐。
這回找得很順利,上午沒課,蘇沐人就在圖書館他最慣常坐的位置上——不慣常的是,他身邊還坐著方紅豆。
兩人緊挨著,胳膊肘碰著胳膊肘,連水杯和筆袋都挨得親密無間,排列得整整齊齊。
方紅豆歪頭跟蘇沐說著話,即便是從身後望過去,隻看到一點側臉,也能發現她笑得很甜。
徐羊腳步頓住,一時不知道去哪,隻能扒著附近的書架隨便抽了本書出來。
八卦果然是人類的天性,徐羊裝模作樣捧書的時候,就聽書架旁兩個女生竊竊私語。
A:欸,看見了嗎?前邊那個是方紅豆吧?可以啊,這才剛折騰了一遭,一回來,就找到新男朋友了!
B:你咋知道是男朋友啊?那男生看著眼生,沒大見過呢……
A:這有啥不知道的,看還看不出來嗎?方紅豆臉上都寫著呢,明晃晃的,一看就是在談戀愛!
B壓低聲音:之前都說她是……為情所困,才跳的湖。沒想到才剛回校沒兩天,這麽快就第二春了。這新男友難道就不怕,以後萬一有點啥,女朋友再要死要活的?
A:這就不懂了吧?還就是這種要死要活的架勢,才能降得住人!學著點吧你。
B:那我還真不行,我這人惜命,我自個可比男人重要得多……
A:唉,我也不行……所以啊,活該咱們單身啊啊啊啊啊~~~
兩人還在嘰嘰嘎嘎,徐羊方下書本,扭頭走了。
她在第二天上課前,才在教室抓到身邊沒人的蘇沐——她一開始找他,是想跟他好生聊聊,趙嶼幫自己解決作弊處分這事兒。
說實話,自打從老三嘴裏了解到實情,徐羊心裏挺亂的。
按正常的人際交往,徐羊知道往下應該怎麽做。
可自己一對上趙嶼,可不是就不正常了麽……
話溜到舌根,沿著舌頭邊轉了一遭,徐羊又給吞下去了。
她問:“你跟方紅豆,咋回事?”
比起自己,眼下她也該關心下朋友了——
蘇沐也很直白,並不瞞著藏著:“她提出想要跟我試試看著交往,我同意了。”
徐羊:“!!!”
估計是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太傻了,蘇沐人都笑了:“怎麽這幅表情?”
“不是——”徐羊一著急,都有點手足無措的,“我、我這去跟她說明白,情書是我寫的!你、你純粹就是被我拉上的賊船……”
她有點明白蘇沐為什麽會同意方紅豆的交往請求,就像她明白他也有多無辜。
“等下了課,下了課我就去找她坦白!”
蘇沐低頭,唇角抿出一抹弧度:“你是想再刺激她一次,想叫她再跳一回湖?”
徐羊:“……”
對方有條不紊地,從書包裏往課桌上掏課本紙筆:“生活裏的誤會多了去了,不用啥都得計較得一清二白,有時候糊塗一點,反而過得更舒服。”
徐羊噎了半晌,她想說:可你,並不喜歡她的啊。
話到嘴邊,變成了:“可……這會影響你嗎?”
“不會。”蘇沐搖頭,“而且,我發現,她人還挺可愛的。況且我這個年齡,也是該談談戀愛的時候了。”
“否則,大學生活多無聊啊,對吧?”他扭頭問她。
徐羊:“……”
她無話可說。
而且,並不因為他態度的輕鬆而輕鬆半分。
*
徐羊冥思苦想了兩天後,厚著臉皮,決定請趙嶼和老三吃飯——既然已經知道實情,自然不能無動於衷。就光從人情世故來說,人家給自己幫了這麽大一個忙,當然要有所表示才是。
請客的地方還是湘菜館,徐羊繞過趙嶼,直接找的老三——為此她演技發揮超常,表現得特別扭捏:“我去找他吧,怕他一口就給我回了,那……多不好意思啊。所以還是托老三你的麵子,把人叫出來,畢竟恁倆夠熟嘛……也麻煩你幫個忙,讓我把這客給好好請了;這心意呢,也好生表達表達。”
“你也說了,人家為了我這事,愣是過年都沒撈著回家呢……”她滿臉焦灼,“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在老三被這動人的演技給折服了,沒推脫:“看把你難為的,請人吃個飯還這麽前怕狼後怕虎。放心,這事包我身上,人一定給你帶到。”
徐羊:“老三你最好老三你最棒老三你就是呱呱叫!!”
老三笑罵:“馬屁精。”
這回請客,要按以前,徐羊肯定要找蘇沐作陪——畢竟讓她自己一個人麵對老三跟趙嶼秀恩愛,她怕自己那顆不太健全的心髒,承受不大住。
還是找個作陪得好,分擔壓力,拓展話題,順便還能活躍氣氛。
不過,眼下已經“名花有主”的蘇沐,卻是萬萬找不得了。
徐羊咂摸了一下,邀請了禹城南。
徐羊解釋得很簡單,說人家給幫了一個大忙,自己想感謝一下,請南哥來幫忙陪個酒。
禹城南一口答應,說到時候自己一定把班調好。
於是,幾天後,湘菜館的一間麵積適中的包廂中,四個人碰了頭。
作為東道主一方,徐羊和禹城南自然是先到的,禹城南還跟徐羊匯報了下圓珠筆的各條銷路情況——不過徐羊完全沒聽進耳朵,最後直接打住對方話頭:“南哥,不用跟我說,我也不懂,你看著辦。”
她一臉打死我也不肯操心的模樣,禹城南都樂了:“這麽說吧,目前是進賬了一點。金額麽,今天這樣的飯局,待會你放開了點,沒問題。”
徐羊都驚了:“已經賺了?!”
按這個年代的物價,和這家湘菜館目前的菜價,四個人真放開了點,怎麽也得好幾百進去。
正說著話的功夫,包廂門打開,老三跟趙嶼走進來——趙嶼一瞧見徐羊,眉梢都挑高了:“怎麽是你?”
看來,還真是被老三全須全尾的給誆來的,啥情況都不知道。
也是夠聽話的。
徐羊堆出笑:“我怎麽了,我還不夠格請你咋滴?”
往下自然就是說開了,趙嶼果不其然的不屑一顧:“咳,多大點事兒。我本來就沒打算回家過年,這不正好班主任給交代了麽。人老高一般也不安排活,這頭一回安排,可不得給幹好。”
徐羊OS:恩,我就靜靜聽著你編。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回頭徐羊向老三和趙嶼介紹禹城南的時候,老三一臉訝異,問徐羊:“真你家親戚?”
徐羊:“啊,對。”
前夫哥,四舍五入,就當是親戚了。
老三盯著禹城南,一個勁嘖嘖:“你要不說是你家親戚,我都還以為得是趙嶼他親戚呢。你看他倆那模樣,長得就跟親哥倆似的,緣分啊!長這麽像!”
也不怪老三讚歎,禹城南跟趙嶼,就容貌上,足有五六成的想象。特別是現在倆人戳一塊,個頭身形也相近,猛一瞅,還真像是親兄弟。
甚至比起趙嶼真正的親哥趙屹來,還要更像幾分。
徐羊裝傻嗬嗬:“是哦?以前都沒注意,不過叫你這麽一說,現在倆人站一塊,是有點像。”
趙嶼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禹城南——這人上輩子自己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徐羊還有這麽一號親戚。
他禮貌寒暄:“親戚的話……南哥也是安城人了?這是也在燕京念書?”
禹城南笑笑:“我沒那個福氣了,現在在打工。之前是住安城的。”
說話間,服務員上菜,四個人落座——禹城南作為陪人,殷勤地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酒水:“徐羊一個女孩兒家,自己在外求學,虧了是遇上了你們這樣熱心的朋友。今個也是借這個機會,我好生替徐羊敬兩位一杯。”
他一副酒場上成年人的嫻熟做派,把老三跟趙嶼都唬得不輕:“哎吆吆,哥,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咱不興這樣的哈,壓力忒大壓力忒大!”
但,也是靠著禹城南的遊刃有餘,以及老三趙嶼也都是鬧騰的性子,這場飯局進行的還算賓主盡歡。
行至後半段,服務員上完最後一道菜:黃燜鱔魚。
這家湘菜館做菜口味向來地道,這道黃燜鱔魚屬於經典作法,配菜裏有蒜苗——老三給禹城南舀了一大勺,可勺還沒伸到人跟前呢,就被徐羊端著碗截胡了:“給我給我,他不能吃鱔魚,會過敏。不過這是他們家的招牌耶,咱們吃咱們的,南哥沒口福就算了。”
禹城南抬眼,訝異的掃了一眼徐羊。
他的確不能吃黃鱔,吃了後皮膚會生小水泡,很癢。
但這事,他不記得自己曾告訴過她。
禹城南疑惑地轉過頭,視線在空中與趙嶼相遇——對方此時的眼神,格外的耐人尋味。
這個叫趙嶼的男生……
禹城南也說不太好,這男生看上去開朗,也健談,說說笑笑的——卻……總是對自己有種奇怪的探究欲。
方才飯桌上,話裏話外的,已經不露聲色地跟他套過好幾次話。
可以說是相當老練了。
這讓禹城南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過,眼神都碰上了,他還是衝人笑了笑,解釋:“我的確吃不了這個,會長水泡。”
“哎呀,這裏邊有蒜苗,我不吃蒜苗!”話說著,徐羊已經把菜裏麵的蒜苗又給夾了出來,直接一筷子就撂到了禹城南的碗裏。
不過,筷子伸出去,見趙嶼正盯著自己,徐羊這才反應過來——KAO,太順手了……
她不愛吃蒜苗,其實因為身體原因,她不能吃的東西有不少——上輩子,自從跟禹城南婚後,這些東西都是他負責包圓。
禹城南苦孩子出身,最見不得她浪費。
徐羊登時假笑兩聲:“怪、怪浪費的……”
老三打趣:“你也知道浪費啊,虧了你哥疼你,不嫌棄你口水。”
禹城南笑笑:“都一家人,有啥嫌棄的。”
說話間,自然而然的已經夾起蒜苗放去了嘴裏。
他容貌出眾,氣質卻有種難得的樸實,更難得是樸實卻不畏縮,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一場飯吃下來,老三對禹城南印象不錯,忍不住打聽:“南哥,你現在在燕京,哪裏高就呢?”
比起趙嶼的總是話裏有話,禹城南明顯對直爽的老三印象更好——於是直言道,說自己現在在非宇網吧打工,當網管。
老三:“非宇??就燕大南門的那個非宇嗎?”
禹城南:“恩,是。”
老三:“南哥,不見外的問一句,在非宇當網管,一個月能拿多少?啊……不不不,我這問題有點越軌了,南哥不用說也行。”
禹城南並不見外:“我想學點東西,錢的話,夜班上的多的話,老板會意思著給點。之前都沒有的。”
老三:“……”
徐羊接嘴:“啊,對。南哥是也想回去開網吧的,這是來燕京取經呢,不為賺錢。”
就見老三“啪”一下拍了下桌子:“南哥,取經的話,非宇是規模大點,機器多點。可網吧這東西吧,其實都大差不差,反正就那些東西,服務器啊硬盤陣列啥的,真要當網管,您還不如來我們前沿呢!最起碼,咱們趙老板人仗義,童叟無欺!絕不像非宇那老板,居然都不給發工資的,也忒小氣了!”
“是吧,趙老板?”老三把一個直球打去了趙嶼麵前。
徐羊一聽老三這意思,也楞了:這是……老三想推薦禹城南,去趙嶼的網吧打工?
“南哥願意來,那我是求之不得。”
趙嶼抿著唇笑了笑,“就是我們這廟小,怕屈才了南哥。”
這麽一說開來,老三這勁頭還真上來了,挽挽袖子,積極的給兩人湊作堆——
對禹城南說的是:“南哥,不瞞您說,趙嶼他就開了個網吧,地方不大,自然跟非宇是沒法比。可……可這網吧就開在我們學校門口啊!您想啊,它離徐羊近啊——你看你們兄妹倆,要是挨得近,平時也能互相照應照應。對吧?多好的事?”
“況且,我們趙嶼你今晚上也瞧見了,人還不錯吧?”
禹城南頻頻點頭:“趙兄弟一看就是個實在人。”
老三亦跟著點頭:“就是就是,他看著不大著調,其實做事很穩的。”
對趙嶼則說的是:“我看好南哥,人品好,脾氣好。你還得上課,又不能天天紮在那,小心課翹多了學校叫你重修!還有,那個什麽什麽小圓子,那人不行,不可靠,不能用。”
徐羊知道,老三口裏的“小圓子”,就是上回她撞見偷拿錢的那位趙嶼所謂的“老鄉”。
的確是不可靠。
她順著老三的思路衡量了下:假如,禹城南能來前沿網吧工作……別說,好像還不錯啊。
但,老三如此操心勞力,還真是一副老板娘的派頭。
就是不知道這老板,肯不肯聽話了。
徐羊嘴裏嚼著鱔魚,心中下了預判:聽。
果不其然,就聽趙嶼道:“南哥……您看,這大股東都發話了,您要是不肯賞光——我可要挨罵的了。”
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