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嶼想抓住那手指。
但他又怕自己一動,她就躲開去,躲得遠遠的,讓他再也夠不到。
直到那手指從自己睫毛上離開,他喉嚨裏才敢喘出一口氣——TNND,她要是再摸一會,他得憋死。
徐羊拖了把椅子在床頭坐下來,又盯了**那挺屍一會,指關節敲了敲床頭櫃:“別裝啦,沒睡著吧?”
趙嶼:“……”
這麽不留情麵,也是沒誰了。
他稍微側了側身,卻沒掌握好力度,結果傷口一拉扯,疼得齜牙咧嘴。
然後,他看見,徐羊人坐在那裏,嘴別扭地撅著,眼眶裏全是淚。
趙嶼頭一下就疼開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哭。
“你……”他張嘴結舌,往日對女生的輕佻油滑,全然都使不出來,隻能無奈把臉按去胳膊彎。
“你別這樣啊,”他埋頭歎息,“我壓力好大。”
徐羊抽了抽鼻子,拿袖子擦了擦臉。
說實話,她也沒想哭的。
淡定淡泊穩穩一老阿姨,哭個什麽哭?
可她一看見他疼到五官挪位,還是鼻頭一酸,眼底泛辣——這幾乎是一種生理反應了,她自己也控製不住啊。
行吧,反正丟臉也不隻這一回,習慣成自然。
“很疼啊?”她問。
“不疼,一點都不疼!”他回答得又快又急,“人好著呢。”
嗬嗬。
你就繼續嘴硬吧你!
她湊過去,瞧了瞧他肩頭包裹的密密麻麻的紗布,問:“你說,我要是戳一下,你不會叫起來?”
趙嶼:“……”
他額頭的黑線都豎下來三條了,徐羊這個人,外表看著老實無害,其實特不按常理出牌。
他枕著胳膊衝她歪頭笑:“你要是舍得,你就試試?”
徐羊直起身,她才沒有不舍得。
她隻是覺得,做人還是得善良一點,她就很善良。
“我聽南哥說了,趙少俠英姿卓越,救美救的那叫一個瀟灑漂亮!想必現下在學校已經瘋傳開了,到時候不知道又惹多少少女心砰砰砰。”
徐羊問的一臉真摯,“你說上回你湖裏救人,學校也沒給個表彰啥的——”
“要不,這回,我這個被救的當事人,跟學校打個申請?說不定還能有張獎狀。”
趙嶼想笑,又不敢笑,因為一笑傷口就會被震得疼。
她可真壞啊……
自己到底是為了啥才挨的這麽一下,結果他還沒說啥呢。她倒先搶白上了。
他真心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得罪過她——否則,她對自己咋老這麽陰晴不定那?
他不敢笑,隻能去啃自己胳膊,嘴裏有東西,跟人打嘴仗也打得不痛快:“徐羊,算我求你了,你消停消停,我趙嶼就感恩戴德了。”
徐羊果然消停了。
她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
趙嶼一脊梁背的白毛汗都出來了!
但半晌人都沒吭一聲,趙嶼忍不住想擰頭看她到底在沉思毛,就聽她輕聲道:“謝謝啊。”
“……”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好幾下,聲音微啞:“你要怎麽謝啊?”
她似乎還真認真考慮一下:“你想我怎麽謝?”
他沒吭聲,遲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攥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有點涼,中指的指甲側端,因為寫字,有一塊圓圓的、硬硬的繭子——和久違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覺得這輩子的她,好多時候都好像變了一個人,脾氣壞多了,也不再喜歡他了……
其實就連上輩子,也是自己覥著臉,坑蒙哄騙下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給騙到手的。
這麽一想,就還挺挫敗的……
這輩子更別提了,瞧見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麻木得像個路人不說——還!跟別的男生走得特親近!!
實在是嘔死了啊……
一開始他覺得生氣,繼而賭氣,然後是喪氣——自己對她而言,也許這輩子,就隻是一個路人甲。
直到他被刺中的那一刻,看到——她眼中極度的驚恐,那甚至是一種絕望。
還有,方才,她眼中倔強的、不肯掉下來的淚。
或許……
他想,或許,我不是個路人甲?
這感覺實在是忐忑又美好,他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給嚇跑了——幸運的是,她沒跑。
甚至,還拿指尖,搔了搔他的掌心。
和上輩子的一模一樣。
趙嶼嘴角忍不住地就要往上翹——他每每高興的時候總是藏不住,悶騷這種技能他是學不來的。
不管多大年紀。
“欸,咱商量個事唄?”
“幹嘛?”
他捏著她的手指頭,軟軟的,就跟捏塊橡皮糖,QQ的,彈彈的,“以後,你對我好點,成不?”
徐羊忍笑忍的辛苦,居高臨下看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咋?我還虐待你了?”
“就……別老對我橫眉冷對的。搞得跟仇人似的……”
他嘟嘟囔囔,乖乖趴在那裏,玩著她的手指頭,“就……友好一點嘛。看在……啊,那啥上。”
徐羊明知故問:“看在你為了我挨了這一下的份上?”
“啊……”他不好意思了,哼哼唧唧,“對。”
他一直趴在那,不敢抬頭,所以也不知道,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的眼眶裏又含滿了淚。
真好啊,自己莫名其妙回來的這一遭,原來並非自作多情。
隻不過,即便初心依舊,他和她,還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徐羊抹幹了眼淚,堅決而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趙嶼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病房門被“啪”一下推開:“該換藥了吧?幾個小時了?”
是老三。
“欸,徐羊你也在啊?”
“嗯,我來看看我家恩人。”徐羊滿臉歉疚,上前抓住人手,幾欲低頭垂淚,“老三,對不住。”
趙嶼:“……”
“哎呀,這是幹嘛啊。”
老三嫌棄的搡了人一把,“瞧你這見外勁!他就是你們班上的,你還不知道他?”
“這回是大意了,掛了點彩,沒事啊,不哭不哭。”
老三一副絕對的“內人”姿態,“很快就會好!就是看著有點嚇人。欸,趙嶼,咋成悶葫蘆啦,倒是說句話啊。”
趙嶼艱難地抬起頭,看眼前這對執手而立的“好姐妹”。
他目光茫然,下意識的扯了扯唇角:“嗯,沒事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