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4薑芷琴緩了緩道:
“可沒想到,雲家主從那時起就在給自己留後路。之後端王被殺,姐姐在混亂中不知所蹤,承信侯府被抄,罪女的父母都被押進天牢,唯有雲家主獨善其身。
他不僅在太後娘娘您和皇上麵前撇清自己的罪責,還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母親身上,完全不顧昔日兄妹情誼。”
魏思音聽著這些“指責”,隻覺得可笑至極。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薑芷琴一眼,覺得這女人一把歲數了,是不是蠢,難道不知道越是在太後麵前說她外祖父的壞話,反而會讓太後越覺得這就是不利於朝廷的人,想要栽贓陷害她外祖父?
果然,陸太後聽完後便冷笑道:
“這麽多年了,哀家總是聽到風言風語,說當年你和你姐姐端王妃失蹤,是雲家主暗中庇佑了你們,讓你們隱姓埋名到帝都外活了下去。
可現在聽你如此言語,他倒一定不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了,那哀家可就放心了。”
對她來說,雲氏當年有沒有暗中支持過哀太子一黨,其實已經都是過眼雲煙。
就算雲氏當年真的左右逢源過,她也不過是心裏有些疙瘩而已。
隻要雲家主如今看得清局勢,她就不會因此大動幹戈,隻是讓過去的都過去,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唯一擔心的是,哀太子倒台後的這些年來,雲氏暗中仍然不安分,和顧氏亦或是福安那藏得極深的大奸臣有染。
“你當年能逃過朝廷追捕,是福安出手護住了你,你姐姐也在他手裏吧?如今他在壽宴上行刺監國大長公主未遂,自己不見蹤影,卻把你留下,是拿你當棄子,還是另給了你任務?”
陸太後微眯著眼,褪去了慈祥親切的目光冷冽如刀,絲毫不減當年風範。
薑芷琴這般被她盯著,仿若已經被她看透,渾身上下冷汗涔涔。
“你不說話,那就讓哀家來猜猜看。福安那老家夥向來是心眼最多的,他養你這麽久,肯定不會白白浪費了你。所以他能讓你落在哀家手裏,那必然是有其苦心。
而你一個身無長處的中年女子,唯一的價值就在於你是罪臣之後,還有你身上流著的那一點雲氏的血。
他想讓哀家以為,你知道當年哀太子和端王結黨的內幕,還想讓哀家覺得,雲家主對皇上不忠,最好能讓皇上下決心將雲氏連根拔起,這樣鷸蚌相爭他便成了得利的漁翁,真是好算計。
可有一件事哀家不明白,雲家主若真是他的同黨,他為何要在形勢如此不利於他時,把自己最可靠也最隱蔽的同黨暴露出來?他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聽著陸太後的質問,魏思音嘴角上揚。
她的皇祖母這些年在興慶宮裏當久了不問朝事一心禮佛的信女,倒讓有些人真的以為皇祖母時吃素的了。
他們怕是忘了,當年是誰在宮裏鬥倒了紀皇後,讓那不可一世的女人最後輸得一敗塗地。
“是誰給你們的勇氣,把哀家當傻子騙?”陸太後的神色仍舊穩重,可眸光卻愈發冷厲。
薑芷琴隻覺自己在她的注視下,已經被千刀萬剮。
但這一切,福公也早就料到了。
若說陸太後是輕易不露相的真人,那福公就是半人半妖的存在,早已不是肉體凡胎,自然也有可以匹敵鬼神的大智慧。
薑芷琴在陸太後命人把她拖下去用刑之前,忽然抬起頭,眼裏放著充滿恨意的光芒:
“太後娘娘,當年雲家主落井下石,坑害了罪女全家,罪女恨他是真,但他和福安有所勾結也是真!您說得對,罪女一個弱女子,怎麽能得以逃脫朝廷追捕?
當日是福安派人把罪女接走,可他不是罪女的恩人,而是仇人。他就是個心性扭曲的怪物,罪女在他那裏不知受了多少虐待,落了一身的傷,那都是他整出來的!”
薑芷琴哭得十分淒慘,還真就擼起袖子給陸太後看。
魏思音也看去,隻見薑芷琴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傷,像是用極尖銳的東西戳出來的,還有很多可怕的淤青,以及幾處像是被燙傷留下的疤痕,都是長年累月留下的。
她想到不知從哪兒來的傳言,說福安私下的癖好古怪。
他從不讓那些風情萬種又會殷勤伺候的風月女子近身,嫌棄她們虛偽肮髒,反倒對出身顯赫的官宦小姐極為感興趣。
淩寒也說過,他喜歡純潔高貴的女子。
因為在男女情事上最讓他著迷的,就是親手打破這些貴女的驕傲尊嚴,將她們拉入泥濘之中,看她們飽受非人折磨後,在他身下被一點點馴服,然後卑微求歡,比青樓妓子更低賤可悲的模樣。
從高貴變為下賤,從純潔變得糜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個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
說他是禽獸,都玷汙了禽獸。
陸太後眸光一沉,頓住片刻後道:
“既然如此,你更恨的人應該是福安。”
薑芷琴的身子不斷顫抖著,她滿眼淚花,已經憔悴的容顏在此時卻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罪女是恨他,但罪女更恨雲家主。
福安與罪女非親非故,他糟蹋我,我也就認了,隻當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可雲家主是罪女的親舅,他卻受福安邀請,與那老怪物一齊玩弄折磨我,這樣的苦痛,我怎麽受得了?”
聞言,魏思音神色大變。
外祖父能把母親和姨母教養得那麽好,他絕對做不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來。
這個薑氏為了拉她外祖父下水,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陸太後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她雖是在深宮多年,也見過不少肮髒醜事,可這種下作至極的事,她也不願聽到。
“罪女永遠忘不了,身為我舅父的雲家主在折磨我時,露出的暢快表情。
我曾經哭著朝他求饒,求他看在我是他外甥女的份上賜我一死,可他竟然對我說,誰讓我是我母親的女兒,他早就對我母親存有這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了,折磨不到她,那就拿我來下手也不錯。
那之後,我一直恍恍惚惚,比畜生還不如地苟活著。
這麽多年過去,福安和雲家主終於翻了臉。
因為雲家主見他陷入劣勢就不願再用雲氏的財力繼續給他助力,福安怒斥他過河拆橋,還用了各種酷刑來泄憤,雖然他明知雲家主不會在乎我這個玩物,仍然遷怒於我。
我原以為,我是挺不過去了,可壽宴開始前,福安讓人給我上藥,治到我能下床走路,然後帶著我來赴宴。
太後娘娘猜得沒錯,他是故意把我留下,讓大理寺的人把我送到您麵前。
他也是故意讓我在您麵前指控雲家主,因為他們已經決裂,不再是盟友,他自己又已經暴露,自然不怕我說出他的事,但隻要我能把雲家主一並拉下水,他也算是出了口惡氣。
而我明知他的意圖,可我恨透了雲家主,我絕不會再看著那道貌岸然的禽獸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