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沅和魏思音的婚約至此被解除,二房嫡子顧瀾成了新晉準駙馬。
世子之位倒是並未另立,隻不過聖旨中還提了一嘴,將原本在禮部任職的顧瀾調進中書省,授從六品通事舍人官職,掌朝見引納、殿庭通奏之責。
這也是魏思音給文帝的提議。
她原話是:
“與其我們直接廢了顧沅的世子之位,讓顧崇善直接恨上父皇您,不如留著顧沅這點名頭,但讓顧瀾進入權力中樞,另其感到深深的危機。如此一來顧氏長房自覺世子之位朝不保夕,卻又不肯放權,而二房有了將來問鼎家主的希望又怎肯退讓?他們之間的內鬥必然如火如荼。”
顧府裏的大小主子都是人精,他們當然看得透聖旨中這一點玄機,但人心就是如此惡劣,大家知道家族的大局重要,可每個人也都割舍不掉自身的利益。
於長房而言,若是保不住世子之位讓二房憑此機會上位,那就算將來顧氏大業已成,也不過是便宜了二房,他們怎能甘心退居次位?
而在二房看來,無論皇上是出於什麽目的抬舉自己這一脈,這都是一個大好機會。
他們不瞞長房霸權專斷已久,尤其是那顧沅沽名釣譽空有美名,實則卻是個頭腦不清的蠢材,哪裏配得上當顧氏的少主?
若是能借著皇上給的這一點外力讓自家兒郎攀上世子之位,那整個家族日後就是他們說的算。憑他們的英明決斷,這一變動對促成家族大業也更加有益,何樂而不為?
劉公公走後,顧府上下老小齊聚內堂。
顧老夫人頭上隻戴了根白玉簪子,一絲不苟地挽起滿頭華發,眉目端莊神色慈祥地高坐主位,觀音菩薩似的朝下望去,看著她的滿堂兒孫歎了口氣,緩緩道:
“一窩蜂的聚過來,擾了老身清淨,為的不就那點事?”
聽到她超然物外般的語氣,顧大夫人攥緊了手中繡帕,顧沅也差點咬碎了牙。
對老祖宗來說是不大不小的一點事,因為不論將來掌家之權落在哪一房手裏,那都是她的子孫,手心手背都是肉,橫豎便宜不了外人。
但對長房而言,這可是天大的事!
顧大夫人暗地裏給顧崇善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站起來為自家兒子說句話。
顧崇善卻坐得不動如山,用一雙老辣的狐狸眼瞄著他的二弟。
終究還是顧二老爺笑盈盈地起身說話,“母親,今日大家都在,兒子當著您和諸位的麵為二房表個態。”
顧老夫人看著他神色淡淡,“你有什麽想說的,那就說罷,老身還能攔著你不成?”
雖是不冷不熱的語氣,但在長房眾人聽來,這話裏卻有縱容之意。
顧二老爺轉過身,謙卑躬身朝顧崇善作揖,“大哥,和長公主的這門婚約眼下雖然落在了瀾兒身上,但二弟仍然敬您是兄長,瀾兒也尊您為大伯父,沅兒的世子之位也不變。我們一家人照樣和睦,兄友弟恭長幼有序,什麽都不會變。”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極其體麵,顧崇善卻被氣出了內傷。
他哪裏不知他這二弟從小就是個口蜜腹劍的笑麵虎,嘴上說著甜言蜜語,轉眼就笑著在背後捅人一刀。
現在當著母親的麵假惺惺說這些話,不過是想在人前落個好,告訴大家二房可沒想和長房爭,如果日後長房做了什麽對二房不好的事,那就是他這當大哥的沒有容人之心了。
“崇善,你怎麽看?”顧老夫人望著沉默不語的顧崇善,低聲問道。
顧崇善這才起身開口,“母親,兒子身為顧氏家主謹記您的教誨,無論如何都以顧氏大局為重,絕不會目光短淺,為了一己私利就壞了大局。”
顧二老爺聽著這話眸光暗下些許。
大哥這話是在敲打他,上來就提醒他誰才是顧氏家主,最後那句為了一己私利就壞了大局更是指桑罵槐,在老祖宗麵前給二房上眼藥。
顧老夫人卻好像根本聽不出兩個兒子的各種小心思,蒼老的臉上終於擠出三分欣慰笑意,“好,你們有這覺悟,我這個當母親的就放心了。”
還沒等顧崇善和顧二老爺回話,卻又聽她慢悠悠道:
“沅兒啊,祖母今早收到一封家書,是從老家發來的。說是那邊發了洪水,淹了好幾處莊子,而且你大伯叔他重病纏身,怕是要挺不過去了。他膝下那兩個兒子又都是不中用的,怕是應付不來這許多事。於情於理,祖母本該親自回去看看的,但祖母年歲已長走不了遠路,讓你父親和幾位叔叔去呢,又恰逢朝中用人之際。這便想到讓你這個少主代替我們帝都顧氏回去,你可有異議?”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很是隨和親切,好像真是在詢問顧沅,但卻讓長房的人瞬間心涼了半截。
誰還聽不出,老祖宗這是為了不讓顧氏內訌,已下了決心舍棄顧沅這個嫡長孫,所以才想把人遠遠調走。
待顧沅啟程,她下一步恐怕就是要扶持顧瀾上位了吧?
顧沅愣怔在那裏,都掩飾不住臉上的驚怒之色。
還是顧崇善拉了他一把,他才站起身。
“祖母,孫兒也有官職在身,怕是……”
他話還沒說完,顧老夫人就笑著打斷他道,“這個祖母早就考慮到了。你如今在門下省做事,雖然年紀輕輕就是從五品的官職,將來定是前途無量。不過,門下省近日很是清閑,你又是因為家中長輩才走這一趟,皇上會理解的,並不礙什麽事。你隻管放心去就是了,有什麽祖母和你父親都會為你打理好,待你回來後一切會比你走時更好。”
說著,顧老夫人頓了頓,又語重心長道:
“畢竟宮裏頭這段時日不太平,長公主又正在生你的氣,若是她鬧著讓皇上另立世子,你人不在帝都,我和你父親反而能為你拖延抵擋一二。”
這下就把顧沅要爭辯的話都堵了回去,他慘白著臉站在那裏,黯然垂首。
顧大夫人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是既心疼,又嫌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若不是他膽大包天和平康那個小賤人在柳府私會,之後怎會惹出這麽多破事來?
現在長房落入此等尷尬境地,也都怪他無能,連幾個無知女子都擺弄不明白。
顧老夫人的話已說盡,眾人散去時,顧二老爺帶著顧瀾走到顧沅身前。
顧沅臉色難看至極,冷笑道,“二叔和瀾堂弟還沒看夠我的笑話,還想落井下石?”
顧二老爺擺手道,“賢侄,你誤會二叔了。二叔帶著瀾兒來,是瀾兒有話對你說。”
顧瀾仍是往日謙卑溫潤的模樣,朝他躬身行禮,“堂兄,瀾兒有一事想單獨請教你。”
顧沅強忍著才沒一口唾在顧瀾臉上,很想讓顧瀾有多遠滾多遠。
但這時顧老夫人身邊的嬤嬤不經意般走出來望著這邊,他隻好收斂了怒意,跟著顧瀾走到一旁無人處。
“你到底要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