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溪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想到，今天竟然能夠再次聽到哥哥說這樣一句話。

她還記得前世的時候，自己遠嫁至洛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長安了。聽聞遠在長安的爹娘被貶回家中，她也沒有辦法去看他們，直到一年的秋日，哥哥來洛陽尋她。

方林溪現在還記得，她當時聽著門房來報說哥哥來找她的時候，她那種震驚的心情。

那時候的哥哥比現在沉穩，或者說長大了許多。大抵是接受了爹娘還有家世的起伏變化，哥哥的臉上再沒有少年人的朝氣，眼神中也沒有逗妹妹時的活潑。

他還他帶來了爹娘的幾封信，和家中的一份黃米糕，那是方林溪幼時極愛吃的食物。

驟然相見的兄妹倆幾乎要抱頭痛哭，卻隻能注視著彼此，說不出話來。

而當時方林希的丈夫，也就是蕭遠生，又找到一個借口，說是要外出遊學，並沒有前來接應。

而蕭老爺、蕭夫人更是隨口說了一句忙碌，也沒有來見她的哥哥。

處處的細節中，其實都可以展現出方林溪並不被夫家重視，更不用說他瞧見自己的妹妹竟然已經消瘦到這個樣子。

方林溪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哥哥的話裏話外都是說自己想要闖出一片天才去軍營，自己想要圓爹娘的一個夢才去從軍。

現在她才曉得，哥哥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她的處境。看到了她處於那樣不重視她夫家之中，才更堅定了他想要為她，為爹娘撐起一片天的心。

“溪兒，等我掙得了軍功回來。我便不會再上戰場了，你莫擔心，我帶著你和爹娘，我們一起回去，過我們安穩的小日子。”

可是那時候的安穩都隻是假象而已，哥哥一開始的確是在軍營中嶄露了頭角，可是長安的風波終究是波及到了軍中，哥哥所在的隊伍被騙入敵人的陷阱中，最終無人生還。

她在洛陽等，爹娘在老家等，他們等等，等回來的隻有一封無字的信。

那時候的痛楚在這一刻又一次蔓延了上來，方林溪看著眼前明顯年輕許多的方齊讓，怔怔地落下淚來。

看著自家妹妹淚流滿麵的模樣，方齊讓突然開始慌了。

“溪兒，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就是說咱們如果能夠回家，爹娘也不會那麽擔心，不是嗎？你日後出門，我也多找幾個人陪著，不會把你關在家中的，可好？”

方齊讓手無足措地安慰著方林溪，方林溪卻邊掉眼淚邊搖頭。

其實在剛剛那段回憶湧上來之前，她就已經想明白了。安穩的小日子靠的不是他們，是大局。

所以，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長安了。”

方齊讓沒有辦法，妹妹都哭成那個樣子，他若是繼續說下去，妹妹還得哭，他自己也狠不下這個心。

看著方齊讓垂頭喪氣離開的時候，方林溪緊了緊心神。

今日三個男人都讓她做出了選擇，她終於不得不麵對一件事情，如今的局勢或許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簡單了。

瑞王的刺殺越來越頻繁，那就證明長安的兩位坐不住了，太子還有成王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尖銳。

如果方林溪沒有記錯的話，太子將會於今年末被廢，成王的勢力達到最大。

然而這一世，瑞王也成為了這棋盤上的一位，後麵的結果未可知。

而她如果真的成為了瑞王妃之後，也算是正式加入了這場棋局。才有可能真正的改變這一世的結局，真正的讓爹娘和哥哥過上安穩的小日子。

所以她不會隨哥哥離開這裏，兩人一起回到長安，也不會聽周巒的話和他單獨離開。

方林溪看了看外頭的天氣，和白州的不同，這裏總是豔陽高照的模樣，好似進入了秋老虎的時候。

可是她知道，秋天的雨也總是會下來，人是攔不住的。

“立荷，你去將瑞王請過來，我有話同他說。”

慕容霽正在忙著審問黑衣人的事情，他也找到了幕後之人。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兩撥人甚至不是同一批人派下來的。

之前在他來時的路上攻擊他的那撥人是成王的人。成王不喜他被父皇重視，派來南方當了欽差，故而在路上想要攪擾他，讓他丟了從長安帶去賑災的糧食，好讓他被父王問罪。

他沒想到，這位看起來笑眯眯的哥哥下手竟會如此狠毒。對他這個弟弟也就罷了，竟然絲毫不念及正在苦熬的南方百姓。

而他返程時來攻擊他的這兩撥人，一般是他的太子好哥哥。太子原先是鼓勵他接下這個任務，也是太子主動將他推到父皇的麵前，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覺得他身上的擔子太大，受到的矚目太多，已經可以威脅到他的存在，才會出此下策。

而另一撥人，他至今沒有頭緒，不過想來想去，不過就是京中那幾位罷了。

“殿下，外頭立荷來說，方姑娘那邊請殿下過去一趟。”

慕容霽這才收回腦中的思緒，想起之前自己問方林溪的那個問題，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有了答案。

剛才想起那些血脈相連的兄長對自己的追殺，他的心跳都還是很平穩，卻沒想到在知道這個答案之前，他的心開始跳得很快。

“好，我稍後便過去。”

方林溪的答案會是什麽呢？他不知道。

他知道方林溪的身上其實藏著一些秘密，他沒有打算去探究。

隻是如今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成王還有太子兄長，他們兩個視他為死對頭，必定是查出他對方家女兒是有特殊的照顧的。

因此，方林溪乃至整個方家都不可能逃出他們的魔掌了。

不僅如此，慕容霽一直都知道自己身邊有父皇的人，他和方林溪的一舉一動，怕是早就有人報告給了父皇，若是他不趁父皇下手之前，早日上稟父皇要娶方林溪，怕是父皇會直接出手將方林溪解決掉。

這是他最擔心，也絕對不願意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