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尺子的是一個正在嗑瓜子的售貨員,對方身後的小黑板上,“尊重顧客,服務人民”的粉筆字醒目又諷刺。

流珠被打得眼淚汪汪,不敢大聲說話:“姨姨,是不是珠珠做錯事了?”

溫綰給小丫頭揉了揉手背,哄道:“你沒錯,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摸過布料的人那麽多,你碰一下又怎麽樣。”

她衝流珠擠擠眼睛,表示報仇的事包在她身上。

聽了溫綰說的話,那售貨員鼻子朝天地哼了一聲:“又是群隻看不買的,沒票就別來晃悠,手上又糙又髒,把布都摸壞了,煩人!”

“可是我還沒見過這樣的麵料呢。”溫綰土包子一樣,故作驚訝地伸手想摸,又收了回去。

“沒見過世麵,的確良,知道嗎?”售貨員呸了口瓜子皮,趾高氣昂地說了句。

溫綰的視線在售貨員和那塊的確良間來回轉悠,意味深長:“那就奇怪了,的確良是化纖合成的,優點就是耐磨,我還沒聽說過這麽不經用的呢。”

她奇怪道:“是你們的產品質量有問題嗎?我得找你們經理反映反映。”

售貨員一時被溫綰的話噎住,瓜子仁差點卡進氣管裏。

她這工作可是編製鐵飯碗,吃的是國家糧,多少人求著巴著要看她的眼色才能買東西。這一張嘴弄哭過多少鄉下人都沒人敢跟她對著幹,卻沒遇到過麵前這樣的硬茬子!

“你亂說什麽,我們商店的東西哪來的質量問題!”

“如果不是質量問題,那你的手得多糙,才能想到別人會把它摸勾了絲?”溫綰再接再厲地氣這個瞧不起人的售貨員。

溫綰撫了撫自己的手掌,昨晚才搽過靈泉水製的藥膏,白淨柔軟,細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反正我的手比你嫩得多,你能摸的話,我更能摸。”

那售貨員下意識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又粗又黑,被戳中痛處,她立馬跳腳起來。

“你——,你沒有資格對我這樣說話!”

“狗眼看人低。”流明呸了一聲。

“臭種地的鄉巴佬,你說誰是狗!”售貨員氣得跺腳,把瓜子往地上一扔,指著流明鼻子。

溫綰無辜地眨眨眼睛:“孩子就背背成語,也沒叫你啊,你怎麽就應了?”

“說得好!”一旁的群眾們鼓起掌來,笑聲陣陣。

溫綰又道:“還有,這位同誌,你這話說得是不是看不起勞動人民?看來我得寫封舉報信給上麵,讓你的領導們好好看看你的思想態度了。”

張玉聽見動靜也過來了,直接把軍屬證往桌上一拍:“你們經理喬二狗在哪?我可得好好問問他是什麽時候定的規矩。當年他從部隊走的時候可舔著個臉,嫂子長嫂子短地我們軍嫂常來,現在怎麽又翻臉不認人,我們來瞧樣東西都不肯,還欺負起小孩了!”

銷售部主任匆匆趕到,推著眼鏡一看,軍屬證上張玉男人的職位竟然是個團長,再聽她直言經理的外號,當即心裏咯噔一下。

他心裏明白得很,這事換一般人說不定連氣都不敢坑,但麵前的兩個女人是真有本事把事情鬧大,害他挨批評掉職稱的。

張主任隻能擦擦額頭上的汗,賠笑道:

“真不好意思,兩位同誌,你們大人有大量,我讓她跟你們賠個不是,成不成?”

又轉過去劈頭蓋臉說道了那售貨員幾句:“一天天地淨惹事,抹黑咱們長紅百貨的形象,還不趕快道歉!”

那售貨員哪裏知道自己惹的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像個鄉下村婦,實則嘴皮子和關係都厲害得很,隻能不情不願地扁扁嘴,聲音小得像蚊子:“對不起。”

“珠珠聽見了嗎?好像太小聲了是不是?”溫綰問流珠。

流珠看看自己手背上的紅印子,然後吸吸鼻子,輕輕搖搖頭:“沒聽見。”

“同誌,道歉就該有個端正的態度,不是嗎?不然我完全有理由認為你不是誠心道歉,反而想把事情鬧大。”

溫綰冷冰冰地投下一道眼刀,盯得那售貨員打了個寒噤。

“聽見人家說的沒有,還想要你的飯碗就給我認真點!”主任也跟著聲厲色荏地批評道。

“對不起,成了吧!”本來還凶巴巴的售貨員眼淚掉個不停,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最終哭著跑開了。

“明明是她先挑事,還委屈上了,這麽大個人,還要不要臉。”流明氣憤道。

張主任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額上的汗流得更多了:“真對不住,兩位同誌,她就是那個臭脾氣,之後我們內部一定好好開會批評她,讓她明白明白什麽叫工作態度!”

溫綰沒再揪著不放,轉而掃了眼張主任,看他汗流不止,行動時呼吸短促,心中有了猜測。

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該如何搭上國營商店售賣藥膏的辦法,她這下就有了!

“主任,您是不是時常感覺後背還有胸口疼痛?”

張主任愣了下,沒想到溫綰沒再糾纏,反而問起他的情況來。

他撓撓稀疏的發頂,不知溫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能幹巴巴地把話接過:“的確是,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有時候睡都睡不著,哈哈......”

“主任,這不是工作壓力大的問題,您可能要去查一查自己的肺部了,這是肺癌的症狀。”溫綰平靜地抬眸,誠懇道。

一聽是癌症,張主任被嚇得一陣咳嗽:“同誌,你可別嚇唬我,我非常關注自己的身體情況,經常去醫院體檢,怕出問題半年前還拍過胸片,所有醫生都說我很健康,怎麽會——”

溫綰聽罷,更是確信了自己的猜想,有理有據道:“x線胸片隻能排查出一厘米以上的結節,對應的是癌症中晚期,當時您才恐怕還隻是早期,遇到沒有經驗的醫生是很難診斷出來的。”

“怎麽可能,”張主任一聽,急了,“同誌,你什麽意思?我好好一個人,你非要咒我有病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