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提溜著流明念叨了許久,旁邊送溫綰出來的公安也幫忙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番,流明這才明白,從頭到尾都是他誤會,還給溫綰添了麻煩,導致她被人販子發現,還間接害她受了傷。

流明想伸手看看溫綰身上的傷,又想起什麽似的,把手收了回去。

轉而垂下頭,同溫綰真心實意地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溫綰知道這對兄妹早些年被親戚們當皮球踢過,很難信任別人,尤其是心思敏感,又擔了哥哥責任的流明。

但他隻是害怕被拋棄,嘴又比鴨子硬而已,本性是不壞的。

她溫和地笑著,撫了撫流明的腦袋:“好啦,我不怪你,沒跟你商量好就說那些話我也有錯,別哭了,嗯?”

沒想到流明嚎啕大哭起來,話裏充滿愧疚:“對不起,對不起,你傷得那麽重,一定很疼,我以後不會不聽你的話了,我會乖的......”

是啊,才五歲的小孩,再怎麽樣,心也是軟的,不過是沒有安全感罷了。

溫綰欣慰地勾唇,但怕影響人家辦公,她趕緊哄了幾句,止住流明的哭聲。

隻是今天趕不上班車,得想辦法宿在縣裏,恐怕要叫顧晏平擔心了。

正犯愁,想跟張玉商量著怎麽辦呢,公安局門口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從門口衝進來一個身量高挺,長相斯文清俊的年輕人,三步作一步地到了廳內。

另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攙著一個頭上係著布條,明顯還沒出月子的女人,滿臉是淚地從張玉手裏把繈褓接過。

年輕人鼻梁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卻難掩他眼底的感激和驚訝之色。

雖然聽說了是一個女同誌鬥倒了那三個犯罪分子,但眼前人容貌秀氣,下巴尖尖的,一雙眼靈動又清透,還有著股這個年紀少有的鎮靜堅韌。

但看她頸上露出來的那一截紗布,又有了種柔弱的韻味。

怎麽看都不像那種力氣大的,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方法,把兩個大男人都弄趴下了。

年輕人不由地問道:“同誌,是你救了我家外甥女嗎?”

一陣溝通下來,溫綰這才知道,這個男人是縣裏部隊的指導員,叫林封,被偷走的女孩是他妹妹林悠的女兒,剛出生兩天。

至於孩子為什麽會丟,是因為偷孩子的女人恰好是林悠以前的同學,和林悠同時生產,就住在她隔壁病房,但日子過得不咋樣,生了個女孩還被丈夫和婆婆拳打腳踢。

那女人見林悠生活優渥,心生嫉妒,才趁機調換了孩子。

還好林悠心細,一眼就看出孩子不是她的,隻是天大地大,不知道到哪裏找。

現在孩子失而複得,麵色慘白的林悠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把孩子抱在懷裏,又哭又笑的。

“謝謝,太謝謝了,要不是你,我不知道我的寶貝要去到哪裏,變成什麽樣。”

林悠哽咽著道謝,抱著她的女兒,同林封還有她母親一起,深深地向溫綰鞠躬。

溫綰受不得這麽大的禮,趕忙將人扶起:“應該的。”

見此情景,溫綰也有些感觸,又想起了上一世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她沒有一意孤行地跟著何寬文,而是好好地找個人嫁了,她也會有孩子,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吧。

憂愁還未浸透思緒,便被林封打斷。見天色已晚,他主動提出送溫綰她們回去。

“你們是小裏村的嗎?現在回去的班車也沒有了,我送你們吧。”

有車坐當然是好事,但溫綰不想給人添麻煩,婉言道:“到底是部隊裏的車,帶我一個普通人並不合適。要不麻煩您先把這位軍嫂和幾個孩子捎回去,我找個旅社湊合一下就好了。”

“那怎麽行呀,姑娘?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旅社那麽多人來來往往的,怎麽安全?要是不讓我們家小封送回去,我老太太於心不安的呀。”

林家老太扶著心口勸道,林封也來給她做思想工作。

“放心,我們這邊沒那麽講究,平常有時候順路我們也會捎人民群眾一趟,正好我明天要到那邊的駐紮部隊開會,帶你回去沒有問題的。”

林悠也跟著懇求:“是呀,妹妹,你還為了孩子受了這麽重傷,不把你平安送回去,我恐怕要愧疚得睡不著覺。”

林家人盛情難卻,溫綰無法,隻能坐上那輛軍綠的解放牌吉普,一路平穩地回了小裏村。

小裏村的路麵窄,開到張玉家門口就沒辦法再往裏開,溫綰幹脆也跟著張玉後麵下車。

“謝謝你了,林同誌,就送到這裏吧,我可以走回去了。”

隻是兩個孩子都睡得熟了,她舍不得叫醒他們走夜路,背上又疼,沒辦法使勁把兩個小家夥抱回去,得放在張玉這裏,讓顧晏平來。

林封卻還有些不放心:“這麽黑,你又沒手電,走回去怕是要摔跤,我送你吧。”

又掏出一百塊錢,給了溫綰五十,算作謝禮和醫藥費。

也給了張玉五十,畢竟下午小寶寶肚子餓了,還是借的張玉的奶水,哭也是靠張玉撇下自己孩子,卯足了力氣哄的。

溫綰從來不和該賺的錢過不去,直接把錢收了。

一來她救下了人家的心肝寶貝,二來被鐵釘傷得勾下來一塊肉,打針就花去好幾塊,還要停工養傷,在家裏也做不來重活,損失慘重。

所以收這個錢,她問心無愧。

加上公安局獎勵她捉拿人販子的三十塊,她現在有了將近八十塊錢。

但該拒絕的還是要拒絕:“不了吧,林同誌,這條路我很熟的——”

這年頭對女人的言行舉止還是處處嚴格,如果她和一個年輕男人走在一道,被哪個長舌婦看見了,再添油加醋地說出去,她這脊梁骨又要挨戳戳,對人家林封影響也不好。

隻是這個中緣由,溫綰沒辦法放到台麵說。

林封在部隊裏心思也算活絡,但男女之事他是一竅不通,還是那副熱情樣:“那怎麽行,我妹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好好把你送回去,不然她要拿我是問的。”

溫綰在心中歎口氣,正無奈著呢,不遠的拐彎處,一道幽微的燈火飄飄搖搖,是顧晏平提著煤油燈來找人了。

“啊,我丈夫來接我了。”

見到了救星,溫綰高興地往顧晏平那邊走過去,有意給他省了幾步路。

聽溫綰這麽一說,林封臉頰一燙,才知道自己誤會大了。

本來聽那兩個孩子叫這姑娘溫姨,又看她年輕,還以為她沒結婚呢......

見妻子身旁站著個殷勤的家夥,顧晏平未等溫綰開口,便解釋道:“我在鎮上等到天黑也沒見你從車上下來,有些擔心,所以來嫂子這裏找找看。”

黯淡的火光在男人臉上打上一道陰影,襯得他的五官越發立體深沉。

“讓你操心了,是我不好,”溫綰擔憂地看著他。“怎麽能等到天黑呢,你腿不好,回來路上萬一摔了怎麽辦?”

聽見來人聲音,本來還覺得丟臉的林封有些驚詫,將手中的鐵殼電燈筒晃了一晃,打到顧晏平臉上。

看清後,林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晏平,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