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貨,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裝什麽清高!”

“你以為我稀罕你那個髒錢嗎?我呸,沒良心的東西!”

蘇秀芹在外麵撒潑一連罵了好幾句,結果顧晏平打開門把柴刀往門上一劈,刀刃堪堪擦過她臉頰,蘇秀芹就立馬收了聲,兩個腿直打顫顫。

溫有才也嫌丟人,把她拖回家去了。

他反正是想好了,既然溫綰不肯給他錢,那對他最好的親姐姐溫小柔肯定願意給。

聽說最近村西那個有錢的傻子家在找合適的女人,說嫁過去就給一百塊彩禮,生了兒子還有紅包。

這樣把溫小柔嫁過去,他欠的債不就還上了?

三個瘟神走了,溫綰開始準備吃食。

除了白粥,她還和了一斤麵,讓顧晏平把昨天買了冰在井裏的五花肉拿出來,剁成肉餡,加鹽加醬油,配上蔥薑水,她再從瓦罐裏舀了勺豬油,連著肉餡往切好擀開的麵劑子裏一卷,上蒸籠蒸了一早上——

一鍋又暄又香的大懶龍就出鍋了。

看著顧晏平就著粥連吃了兩個,吃相斯文,但看著就覺得香,叫人有胃口。溫綰也有些餓了,拿起一個懶龍,和流珠掰著吃。

流明在一旁不出聲地喝粥,時不時看她一眼。

經過昨天那事,流明在溫綰跟前不再像炸毛愛撓人的小貓了。雖然他那張嘴皮子還是不像流珠那樣甜,但也是跟著她忙前忙後,又是幫她挪凳子又是幫她盛粥,還時不時問她疼不疼。

她邊吃邊說:“剩下的那塊肉晚上做澆頭,我給你們煮麵吃。”

顧晏平放下筷子,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你是特意做給我的?”

這樣的事放到別的夫妻之間來說,再尋常不過,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溫綰想了想,承認了:“昨天坐車無聊嘛,嫂子給我講了蠻多你的事的,我又是拿著你的錢去采買,當然要弄點你愛吃的。”

又不好意思地捏捏耳垂:“也不算我給你做的,你看,我隻活了麵,剁餡的力氣還是你出的。”

昨天去縣城的一路上,張玉不止告訴她顧晏平愛吃帶肉的麵食,還同她講了些顧晏平以前的事。

顧晏平很苦,小時候挨他那個混賬老子的打罵是常事,還要想辦法為了他母親不挨打拚命賺錢給混賬爹買酒吃。

十幾歲的時候,他受不了跑去當了兵,一路立下戰功,還有貴人提拔,本來是有機會往上升的。

沒想到為了掩護戰友,他的腿被彈片炸傷從此廢掉,被軍醫斷言沒有再恢複的可能,而他爹早就攀了城裏人的高枝,拋妻棄子,卻混得如魚得水。

雙重打擊之下,他母親再也承受不住,才瘋掉了。

溫綰是能夠感同身受的。

她的親生母親也是過得不好。本來家庭和睦,受人疼愛,卻遭未婚夫背叛導致精神恍惚,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終被她那個人渣父親拐到了小裏村,生下了她。

在溫綰四歲那年,她飽受虐待的媽媽撒手人寰,臨走前死死地捏住留給溫綰的那枚玉墜,嘴裏喃喃地念著好幾個人的名字,說要回家。

但這些傷心事,沒必要重提,惹得大家心裏不痛快。

“我想去一趟知青點,順便把兩個孩子捎出去玩行不行?”

溫綰說起了正事。

顧晏平神色一凜,心尖上蓄起的溫情被一掃而空:“你做什麽不用通知我。”

“不通知你,你恐怕又要跟前天那樣生悶氣。”溫綰直接把話挑明了。

她反正是發現了,顧晏平這家夥有什麽話都悶在心裏不說的。

這樣過下去,不得憋屈死?

“上次石頭突然掉下來,我發現是蔣聞書扁擔上的繩被人割壞了,所以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她放下碗筷,收拾起桌子,話裏也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臉頰也被氣得有些鼓起來:“再怎麽樣我也和你住到了一個屋簷下,有什麽事別憋在心裏不說,不然遲早要吵架。”

伴隨她的動作,用奶黃色手絹束起的馬尾在晨風中輕輕搖晃,漂亮的眼眸裏難得對他有了些慍色。

要是勁不往一處使,以後想過上好日子可就難了。

看著麵容姣好但生氣的她,顧晏平薄唇緊閉,沉默一陣,終於回道:“是我不好,我會改的,以後有什麽想法一定盡量跟你溝通。”

“這才對。”溫綰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個孩子麵麵相覷:顧叔叔這麽厲害一個人,居然被溫姨訓得低頭認錯。

再想想溫綰給別人紮針的樣子,龍鳳胎們心有靈犀地抖了一抖,像是篩糠子成精。

果然還是不能惹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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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知青點,其他人都下田勞動了,隻有蔣聞書一個人留下。

他坐在塗著大紅標語的牆根底下,愁眉苦臉地拿著筆,卻半天沒在信紙上寫出一個字來。

見溫綰來了,他像是見了救兵,跑進去搬了張小板凳請她坐下,還給兩個孩子各拿了幾顆水果糖。

“你可算來了,上次你跟我說了那些話,我想來想去,估計是有人想為了招工返城名額把我擠下去。”

蔣聞書對溫綰沒什麽戒心,該說的不該說的,他能想到的都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溫綰陷入沉思。

知青下鄉艱苦,但想要返城,隻有通過招工,病退和困退。

困退隻有家中情況見十分艱難才能批準,病退則分兩種。一種是真得了重病,另一種是花錢買通診斷醫師。

但沒錢也有沒錢的法子,沒病的人可以想辦法把自己整得有病。

比如吃麻黃素製造高血壓,冬天穿單衣把自己凍出肺炎,還有讓自己從山上滾下去造成骨折的,都是些狠辦法。

至於招工返城,得到大隊裏通過幹部們推薦投票。

而且這回下來的招工名額,統共隻有兩個,僧多粥少,根本不夠分。

大家心裏都清楚明白,招工表在生產隊大隊長的手上,具體人選早就定好,幹部們投誰推薦誰都隻是大隊長的一句話罷了。

這次的兩個名額也早就有了風聲。

一個要給家人在部隊的女知青,另一個則是父親在鋼鐵廠做車間主任的蔣聞書。

聽蔣聞書描述,他父親已幫忙安排打點好,但如果這個節骨眼他惹出人命,那他的名額自然會順延給下一個人......

會是誰呢?

難道是——

溫綰靈光一現,猛的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