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賠錢貨,丟老子的臉還嫌丟得不夠?”從牌桌上回來的父親溫富根已經知道了原委,惡狠狠地踹了溫小柔一腳。

溫小柔登時噤了聲,蘇秀芹也收斂起對上溫綰時的潑辣勁,氣都不敢吭。

人群漸漸散去,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剛剛,謝謝你。”顧晏平憋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好話,隻能幹巴巴地蹦出幾個字,感謝她為他出氣。

“應該的,我還要謝謝你幫我那麽多。”溫綰對著顧晏平笑了一下。

“咳咳,咳咳。”屋內傳來流珠的咳嗽聲,聽聲音已經到了喘不過氣,快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的地步。

溫綰和顧晏平趕忙進屋,流珠正伏在被子上,奶團一般的臉上泛著病態的紅。

做哥哥的流明正在幫她拍背,神色焦急。

“是老毛病了,也檢查過,開過藥,醫生說沒有大事,但回回咳起來就遭罪得要命。”顧晏平眉間滿是愁色。

溫綰自責地垂了垂眼。

做了兩回顧家媳婦,卻連流珠身子不好都不知道。

她抓起流珠手腕,仔細診脈:“以後有什麽不舒服的,你們一定要跟我說,不要有什麽顧慮。”

診出了脈象,溫綰又看了流珠的舌苔,算是有了個結論。

“怎麽樣,珠珠她會不會——”流明急切地捉住溫綰胳膊,在她細嫩的皮膚上留下鮮明的指甲痕跡。

有些疼,溫綰輕抽一口涼氣。

流明後知後覺地鬆開手,低下了頭。

“沒關係,能治,就是煎藥有些麻煩。”

兩個孩子沒了父母,隻剩下彼此了,流明的擔憂,溫綰能夠理解。

“別擔心,會好的。”

溫綰伸手,欲摸流明發頂。

流明還是躲了過去:“你要說話算話,不許騙我!不許害珠珠,不然我就,我就——”

“你就怎麽樣?是要揍我,還是叫你顧叔叔不給我飯吃?”溫綰有意逗逗這個小倔脾氣。

“我才不像你那樣黑心腸!”

流明跳下炕跑了,像是身後有老巫婆在追。

“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你別往心裏去。”

顧晏平看著溫綰手臂上的抓痕,猶豫幾番,還是輕輕捉住了她手腕。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而且他就是小孩子嘴硬,心不壞,等以後親近了就好了。”

溫綰沒有像以前那樣把顧晏平的手甩開,畢竟是緩和關係的好機會。

見她沒有抵觸,顧晏平這才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揉了幾下。

但溫綰皮膚細嫩,又白,他一按,就留下了幾個淡粉的指印,看著惹眼得緊。

“哪有什麽對不對得起的,就像你說的那樣,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成了。”顧晏平心慌意亂地收回手。

看樣子這男人是終於信了她的決心,溫綰展眉,也回自己房裏收拾起農具和背包。

顧晏平跟了過來,到了房門前,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往前一步。

“家裏不缺那點工分,你可以不去。”

溫綰沒好意思說她去上工還另有目的,隻能委婉道:“顧大哥,我已經麻煩你那麽多了,不能再白吃白喝你的,我還是想盡快攢些錢,為以後做打算。”

好啊,之前還一口一個晏平,叫得親密極了,現在又跟他這麽生分,隻肯叫他顧大哥了!

這小丫頭,就算拜過天地,心裏還是不願意把他當男人看,還是想著以後跟他離婚的事。

顧晏平被這聲顧大哥叫得有些不舒坦了,但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發作,隻能拿起掃帚埋頭掃地:“成吧,中午我去給你送飯。”

“不用吧,我回來吃,你的腳才針灸過,走那麽多路不利於恢複。”

溫綰是真心不想麻煩他,可這話落到有些自卑的顧晏平心裏,那就成了另一個意思。

果然還是嫌棄他,不想他這個瘸子過去,在村裏人跟前丟了她的臉麵。

“順路的事,我正好有點事要辦。”顧晏平陰沉著臉,掃帚柄都快捏得變了形。

他明白得很,溫綰執意要去上工,恐怕是為了去見她生產隊裏的相好何寬文!

溫綰還沒注意到這男人心裏的彎彎繞繞,也沒再推辭,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雙眼彎彎得像月牙:“那就麻煩你了,顧大哥。”

這一笑,好看得要命,看得顧晏平直接啞了火,耳根燙得像被什麽燒著似的。

真是,他怎麽總在這姑娘身上栽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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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綰一到打穀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好奇的,同情的,還有看笑話的。

“喲,溫綰,你包裏裝得什麽好東西,都塞不下了,不會是給寬文補身體的吧?”

有男知青捅捅何寬文的胳膊:“都和別人結婚了她還想著帶東西倒貼你,你這張臉哦,真是吃得開。”

身為記工員的何寬文不屑地一笑,就等著溫綰巴巴地跑過來,拿好東西來換和他說話的機會。

這個女人滿腦子都是情啊愛的,隻要自己稍微哄個幾句,就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妥妥地一隻好騙的大肥羊。

溫綰白了他們一眼,沒有理會。低頭把包裏的藥膏一盒盒拿出來,分給村裏的男女老少。

溫綰熱情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給大家添了麻煩,真不好意思。這些藥都不要錢,你們拿回家按上麵寫的方法用,不懂就來問我,有什麽建議也隨便提,我慢慢改進。”

她準備借此機會試驗些新配方,看看效果,好為以後賺錢鋪路。

“止血的,搽手搽臉的,治咳嗽的......都有!”

鄉下人苦慣了,哪舍得花錢花票買這些,哪裏摔了破了都是能忍則忍。聽說有免費的拿,等著上早工的村民們立刻一擁而上,把溫綰跟前圍得水泄不通。

“喂,那位農村婦女,給個搽手的我看看,我城裏對象老催我給她買雪花膏呢。”

剛才調笑溫綰的那個男知青站在人群外,居高臨下地吩咐道。

“我又沒欠你們的,你們是我兒子還是我孫子,我幹嘛要給你東西?”溫綰白了他們一眼。

那男知青不爽起來:“溫綰你怎麽回事?你不給我就算了,這麽凶幹嘛?真的是個鄉下潑婦。”

以前這個溫綰可是寧管自己餓肚子,也要想辦法討好何寬文連帶著跟他為伍的人。

怎麽一下子變了態度?

溫綰又抓了個藥膏放進某位嬸娘手心,禍水東引道:“我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鄉親們的我都怕不夠分呢,看不起我們鄉下女人就滾,餓的時候別跟我們要飯吃!”

對這群知青早有不滿的婦女們連連點頭:“就是就是,一個個嬌氣得要命還鼻孔朝天,知道的曉得你們是知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裏來的領導呢!

幾個男知青齊齊楞在原地。

尤其是自信無比的何寬文。

往日裏隻要他勾勾手指,這女人就像上趕著跟狗一樣地搖尾巴,怎麽今天就對他們這些人滿臉嫌棄了?

他不服氣地追上去,抓住溫綰胳膊,一副要拿她是問的架勢:“溫綰,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我說,沒有什麽要給我的嗎?”

她一把將何寬文的手甩開:“給你兩個大耳刮子你要不要?奇了怪了,看上去有手有腳的,怎麽跟個乞丐似的老跟我討飯呢?”

她上輩子真的瞎了眼,怎麽會對這種人死心塌地?!

溫綰攤開手掌:“還有,你通過小柔跟我借的那些錢和票,她都一筆筆寫下來了,現在,我要你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