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一直前來送湯藥的李嬤嬤果真沒有出現,坐在鏡前的盧清莞反倒有些落寞。
“菀妃娘娘,李嬤嬤今日未來。”
盧清莞並不搭腔,一切皆在意料之中。項琨既說出那樣的話,定然不會再叫人送來墮胎藥。
因盧清莞得寵,皇上日漸對仺族首領重用起來,邊郡官位多次更迭,沿用以仺治仺的方法,倒是讓邊郡紛爭銳減不少。
皇朝的扶植加上盧清莞父王的治理,邊郡終於迎來多年未有過的繁榮景象,其中盧清莞功不可沒。
項琨曾幾次戲侃盧清莞是兩族的使者。
近日仺族首領盧順提出要為皇朝天子進貢牛羊馬匹,加之先前盧清莞受傷一事,對公主頗為擔憂。
朝堂之上項琨公布這件事,卻不料李將軍出言反駁。
“皇上請三思,皇朝與仺族和好隻一年之久,若此時讓仺族進朝,有失偏頗。”
項琨微眯著眼,半晌不言語。
滿朝文武皆是提心吊膽,李將軍位高權重近來皇上本就對他頗為不滿,他竟再次提出不允菀妃家眷入宮。
果不出眾人所料,項琨沉默半晌終於開了口,“我相信李將軍和項裕定能護朕周全,此事就這樣定下來,無需再議。”
在項琨的心中,雖然他位居高位,處萬人之上。卻因前朝和後宮之事,從未真的為盧清莞做過什麽。
前幾日有大臣呈上盧順想要進朝上貢的折子,且字裏行間皆是對獨女的思想。項琨便想著借此機會讓他們父女二人見一麵,權當是給盧清莞的一份驚喜。
不再多慮,便傳令下去允了盧順進朝的要求。
卻不想這一舉措竟然受到李遠的強烈反對,“皇上請三思,仺族首領野心勃勃,一定要小心為妙才是。菀妃在宮中極受寵,日日陪伴皇上左右,甚至批閱奏折也不曾回避。難保不會將我朝機密反饋給仺族”
不等李遠說完,項琨猛然一巴掌拍在龍椅上,“菀妃隨行侍奉乃是朕的主意,無需回避是朕允了的。怎麽?李將軍莫不是連朕都要懷疑?”
李遠立時垂首,咬牙切齒說道,“臣不敢。”
“不敢?我看李將軍沒有不敢之事。”
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一眾大臣無一人敢開口勸慰。
隔了很久項裕終於站出來,“皇上息怒,李將軍也隻是為朝廷考慮,難免心切。”
這才將尷尬局麵打破,好在皇上一直盯著李將軍的灼灼目光終於收回。
“此事朕已經做了決定,不需再議,散朝!”說著項琨倏然起身,轉身離開。
項琨心中不忿,他與盧清莞相處一年有餘,她是什麽樣的人,項琨心中清楚地很。
那丫頭懶的很,即便項琨命她一起入禦書房批閱奏折,期望她能研磨侍候。盧清莞自覺無聊,向來隻是側躺在榻上看些書籍,偶與他調笑兩句。
用盧清莞的話來說,奏折有他一人煩惱就好,偏要拉著她一起焦心。她才不會傻到為那些事情殫精竭慮,說些話時盧清莞躺在一側伸手捏了一枚酸果放在口中。
為此項琨很是哭笑不得,要知道這後宮之中日夜盼著想為他研磨的女人多的是,就連薄靈兒都不能免俗。
在這禦書房中也安安靜靜妥帖地侍候著,偏著這丫頭非但瞧不上研磨陪侍這檔子事,更是不拘小節地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
可那些苛責的話,項琨卻是一句都說不出。
太後也曾當著他的麵直言要他多加管束盧清莞,不可由著她的性子,平日裏多向嬤嬤學習一些宮中禮節,免得在一些場合之中失了禮節。
項琨先前會同太後解釋她自由慣了,次數多了便應下來。
可一次都不曾找嬤嬤來過,他舍不得也自覺沒必要,他喜歡的便是盧清莞的這份灑脫自在,凡事有他護著又何必變得跟這宮中女人一樣。
因朝堂之上的事,項琨難免有些不快,命李公公帶項裕入後宮陪他散步。
“皇弟如何看今日李將軍在朝堂之上的諫言?”項琨一邊前行一邊開口詢問。
項裕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李將軍乃武將出身,性子直爽不會拐彎抹角,若是衝撞了皇兄你且不必與他置氣。”
為首的人回首凝視項裕,怎奈何他始終半垂著眼簾瞧不出眸中的情緒。
“朕問的是李將軍所擔憂的事。”
說罷項琨腳下的步子停滯下來,兩人在後花園池塘處站住腳步。池中睡蓮開得正盛,鋪蓋整個池塘,花香四溢。
項裕略有沉思,這才開口答道,“臣弟以為李將軍的擔憂不無道理,前年皇朝以強勢將仺族趕到苦寒之地,為族人生存,盧順這才提出願歸順皇朝且以和親為由休百年之好。
隻是仺族乃馬背上的民族,無論騎射之術還是蠻橫之力都遠超我皇朝兵將。據臣弟所知,盧順生性倔強又野心勃勃,皇上還是小心為上。”
項裕話畢,卻一直沒等到皇上開口。
項琨目光始終望向池中蓮花,許是往年不曾在意,今年開得格外茂盛。
“臣弟以為這池蓮花開得如何?”項琨突然轉變話題,項裕不禁一怔。
轉而向池塘望去,“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花確實漂亮。”
聽到他的話,項琨臉上扯出一抹笑容,“是啊,‘出淤泥而不染’,蓮花即便再高潔也難以擺脫生於淤泥之中的宿命,就因它出生淤泥便自認她也一並汙穢不堪?”
說到此處,項裕終於曉得,皇兄之所以在朝堂之上與李將軍怒目相向。
皆是因李將軍出言指責菀妃心懷不軌,他乃一國之君又是他們一眾兄弟中最聰慧的一人,又怎會看不出盧順的勃勃野心。隻是在這場權力的角逐中,最無辜的便是盧清莞。
她本可在最受寵之時提出協理後宮,卻不曾做過任何逾越之舉,處處避嫌。
更不曾因爭風吃醋引發後宮爭鬥,李將軍卻因她仺族部落公主的身份處處刁難,曾聯合宮中其他大臣一起上諫要求皇上冷遇盧清莞。
加之盧清莞曾不顧生命安危替皇兄擋了一劍,此刻他心中一定很是忿然,本皇權在握卻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