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謝氏世子與大姑娘求見,已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了。”
永豐帝哼了一聲,“謝家來人,必定是為昭華求情。一律不見。”
“可那謝大姑娘始終不肯走。”
“那就由她跪著吧。”
常禮出門傳話時,寶儀來了紫宸殿。
“你也是來勸朕的?”
寶儀搖了搖頭,熟稔地走到一旁親自給永豐帝沏茶。
“兒臣心疼父皇病重還要勞累。”
永豐帝歎息一聲,接過她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此事,你有何看法?”
寶儀將禦膳房做的點心端上來,“女兒不知她究竟為父皇帶來了多少煩惱,女兒隻知道,皇室名聲不可毀,湖州百姓恐怕也聽不得她的事。”
“父皇若真決心要賜死她,也請父皇將此事止於宮牆之內,對外隻說她病重吧。”
永豐帝看著二女兒貼心至此,甚覺欣慰,“皇後崩逝,如今椒房宮和清凝殿更徹底沒了人。如今前線戰事雖鬆緩了,宮中卻還需節儉,你瞧著讓你母後將宮裏的人放一批出去吧。”
“是。”
突然有人傳來急報,“陛下,有賊人擅闖皇宮禁地欲帶出長公主,現已拿下!”
“太後駕到!”
太後自然聽到了那消息,怒不可遏,“皇帝,你到如今還不相信她是個禍害嗎!”
“這怎麽會……”寶儀驚訝不已,“難道長姐她真的有什麽人做靠山嗎?”
永豐帝扔了茶盞,痛心大怒,“逆女!”
說完這話,白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寶儀大驚,“父皇!”
太後連忙奔到永豐帝身邊,見他形勢不好,眼下劃過一抹異色,轉眼對著身後的侍女怒道:“傳陛下旨意,即刻將昭華賜死!”
近暮,紫宸殿外,謝婉柔得了消息,心口一滯,暈厥過去。
才從紫宸殿出來的王束朝著某個方向站定。
“將謝大姑娘送回去,那個被絞殺的侍女,想法子將其屍身帶出,好生安葬。”
翌日,王束出發涼雲州。
紫宸殿也傳出聖旨,解逸王唐清禁足,除其金吾衛官職,賜封五皇子唐衍為安平郡王,同日出發封地就藩。
若涼雲州在京都延申與西北交界荒涼之地,安平則是東北貧瘠小郡。
再往上就是與北燕接壤。
雖是賜封,卻也是變相流放了。
二位皇子因昭華長公主之罪被牽連。
皇子之中,衡王唐持獨大,漸漸起勢的七皇子亦門庭若市。
“大患已死,陛下雖未複章婕妤位份,卻也答應將八皇子養在娘娘膝下。如今朝中,除了衡王便是七皇子,奴婢恭喜太後。”
太後手倚扶手,“這才到哪兒。不過是死了個公主掩蓋章氏來處罷了。”
侍女笑著換了個話頭恭維,“朝考近在眼前,太後心願,必定達成!”
“此事緩緩圖之即可,倒是和北狄的線人……”太後悠悠看她一眼,“可都處理好了?”
“太後放心,一個活口也未留下。”
北狄國公主府。
倚月高坐赤金寶座之上,錦衣華服貴氣逼人,全不似半年前無寵公主模樣。
她讀了密報,暢快一笑。
“昭華再三頭六臂,還不是折在了本殿手中。”
底下侍女諂媚逢迎,“主子運籌帷幄!當年好心收留大邕罪犯遲焰,倒真是派上了用場。唐翹一死,連帶著兩位大邕皇子也失勢。”
她討好道:“眼下大邕帝病重,另兩位皇子爭儲之心漸起,有大邕太後做內應,這可是大好的機會啊。”
隨便做點什麽,也能叫大邕再次混亂。
“小打小鬧有什麽意思。”倚月眼露精光,“要做就做把大的。最好是能叫大邕內亂不止,帝王臥床不起。定北王府自顧不暇。”
“那可要給大邕太後暗中傳信?”
“她?自然是要傳的。”倚月笑靨如花,眼中冷意卻叫人不寒而栗,“本殿在大邕時,承蒙她‘照拂’,正好送她份大禮。”
作為盟友,在大邕時候袁太後甚是輕慢。
將看不起自己的人狠狠踩死的滋味,倚月最喜歡。
“北燕庶出大王子不是垂涎帝位許久了嗎?派人告訴他,本殿答應幫他了。”
*
椒房宮伺候的人不少,蘇荷就是曾經伺候皇後和昭華的貼身侍女。
皇帝病重,景貴妃外放了許多宮女當作祈福。
她便隱在其中。
當日晚間時分,蘇荷小心翼翼揣著自己的積蓄闊別呆了十幾年的宮城。
路過一處酒樓時,她駐足片刻,終究還是沒有進去,趁著人多,攏了攏厚大的鬥笠,悄悄溜了。
卻不知她所有舉止都落在酒樓上人晦暗的眼中。
他從欄杆邊抽身看向八仙桌對側的尊貴老婦人,冰冷無波的眼神遮掩了他所有心思。
“您不必再說了,也不必再一日日的來尋,我不會回國公府的。”他神色極冷,“幼時我與母親被打出國公府時,我便不再是榮家的人。”
對麵的老婦人,正是晉國公府榮氏的楊太夫人。
看著雲冀那張與孫兒一般無二的臉,太夫人卻是羞愧難當。
當年他們母子上門的時候,她正在病中無法起身,何況又是隔輩之事,國公府都由大兒媳在操持。
大兒媳出身名門,對子女要求嚴苛,並不許幼子娶邊關民女,這才鬧出這許多憾事來。
“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好你們,你父親戰死,我要保住你的時候,卻再不見你們母子身影。”想及往事,太夫人難受得心口直疼。
榮氏一族的人,大都短命。
她的二子三子早逝,孫兒們也都戰死沙場。
大兒媳因此抑鬱而終,眼下整個晉國公府除了她這個老不死的太夫人,也不剩幾個人了。
人丁凋敝得仿佛立刻就能亡族一般。
她雙目含淚,慈婉道:“我不願逼你,不管你是否要回家,國公府都認你。你若哪日想通了,隨時都可以回來。”
雲冀垂眸。
他知道他這位曾祖母對他父親和母親的不同,他也知道他的悲慘遭遇,並非來自於她。
可他無法做到不恨榮氏。
他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會回去,我的家也不是榮氏。”他想起一人,眼裏漸漸有溫度起來,“殿下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楊太夫人聞言,怔愣了好一會子。
“你與長公主……”
雲冀頓了頓,搖頭。
“公主是天上月,雲冀是凡間泥。”
泥土怎配與明月並肩。
他看了眼走遠的蘇荷,“晚輩還有事,先告辭了。”
正出門,便有一國公府的護衛奔來,雲冀敏捷一讓,才避免了相撞。
那人連忙進去了,似乎有什麽極其要緊的事情要說。
雲冀不願理會,折身就要走。
“陛下病重,長公主被太後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