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抱著枕頭去偏房睡的紀校尉心想要早點將女兒嫁出去才是。

陸寶玥擠在阿娘懷裏,嗅著阿娘常用桂花頭油的味,望著阿娘光滑黑亮的頭發,恍惚以為自己不是回到了十六歲,而是六歲。

那時,她家還是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大炕上的,哥哥和她都爭搶在阿娘懷裏睡覺,最後隻能一人貼著阿娘的背,一人靠在阿娘懷裏,隻有老爹被遠遠擠在一邊,眼巴巴的望著她們三人又擠不進去。

沒幾年,老爹升官,家裏的宅子大了,她和哥哥有了各自的房間,還有了自己的丫鬟小廝,但她一家四口還是如從前那般熱熱鬧鬧的。

可是,來了這京城,她的家就散了。

前世,她也絞盡腦汁的想過,是誰要害她?她初來京城,並未與人結怨。爹爹作為一個六品小武官,天天泡在演武場,也不至於在官場上得罪人。

直到陸玨棄了仕途,帶著爹爹的書信去了涼州從軍,曾經的書生狀元郎成了提刀上戰場的小兵,她才明白,不是要害她,那些人要害的是陸玨,她是那遭殃的池魚。

可惜,那時候她已無力去將那些壞人揪出來了,隻能眼看著自己的家散了,她一步一步邁入死地。

白日剛剛重生回來那一刻,她隻想避開前世的結局。真正避開時,她覺得老天真是太厚待她了,她別無所求,哪怕立刻絞了頭發做姑子也是可以的。

隻是此刻,她聽著阿娘念念叨叨著愁她出嫁,憧憬著她和哥哥各自成家,生個十個八個的孩子給她帶,屆時讓她老爹將旁邊院子也給買下來,讓孩子們在院子可勁跑可勁玩,閑了就帶他們去跑馬、放風箏。

“就如你和你哥哥小時候那樣,然後再長成你和你哥哥現在這樣。”紀夫人拍著女兒的背,與閨女聊著以後的日子。

紀寶玥想到上輩子的阿娘,期盼著她能嫁個可心的人,若是能招婿上門更好,她不僅沒能如阿娘的願,有一段好姻緣,生上幾個孩子讓阿娘享受外祖母的天倫之樂。

還遇上了那樣的事,讓阿娘不過幾月就華發滿鬢,逢人便解釋她是被人害了,她的玥兒不是她們口中的賤人**,為此不惜和街頭巷尾那些長舌婦人打了起來。

阿娘是幺女,自小被外祖母和舅舅們驕縱著長大,哪怕長於市井也沒和人動過手。為了她,一個官家夫人與人廝打起來。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隻有死了才幹淨。

待她嫁入陸府,阿娘憂心婆家不待見她,不敢去探望她,得知婆婆對她不錯,沒有為難她,熬油點燈的撐著病體親自繡了觀音像送去請慈濟寺的大師開光加持,作為謝禮送給了念佛的婆婆。

後來,熬幹心血的阿娘在她嫁入陸家第二年的隆冬,再沒從榻上爬起來。

“阿娘,如果,如果我不嫁人呢?”紀寶玥試探著問,重生回來,報仇是必須的了,隻是需要徐徐圖之,但是嫁人···她其實不嫁更好的。

紀夫人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胳膊上:“不嫁人你還想在家成老姑娘呀你。”又勸慰她:“你不要想著白日的事了,我與你阿爹商量,京城那些門第咱們夠不上也不硬夠了,咱還是嫁回涼州,從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找,總能挑出一個配得過我家阿玥的。”

陸寶玥聽著阿娘十分憧憬的口吻,隻能暫時將不想嫁人的話咽回肚子裏。

現在,她還是先找出仇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