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雀說完便氣鼓鼓的走了,白師傅看著她的背影,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白師傅,這...”白師傅身旁的一個匠人有些為難的看著白師傅,“這到底是換還不換?”

“換什麽換!”白師傅的聲音陡然提高,“驗收單我都遞上去了,明天就要結工的,我先前遞單子的時候那邊人就說了,現在等著安置的百姓還差不多有一半,而且這兩天隱隱又有了變天的勢頭,打算明天早上驗收了以後下午就把人安排住進來,現在把這拆了也沒有材料,雲木最早都要明天上午才能到,到時候是來不及的。”

“那繼續修?”匠人開口問道。

“繼續修”,高師傅思考片刻後下了決定,“她那邊我去解決,你們繼續按原計劃進行就行,你仔細看著點。”

高師傅說罷便也往陸雲雀走的方向走去。

今日祁縣令正好在城內處理事務,外地調的糧食今早又要來一批,祁縣令此刻肯定是在城內義倉那邊,陸雲雀加快腳步往義倉方向走去,得趕緊找到祁縣令把這事兒告訴他,不然多耽擱一會兒就越麻煩一些。

石鎮縣這段時間城內許多地方都收拾了出來,原本躲在高處避災的百姓也陸陸續續回到了城裏,現在的石鎮縣比陸雲雀他們剛來是熱鬧了許多。

石鎮縣地勢總體較低,加上常年雨水充足,因此城內河道縱橫交錯,往年這也算是此鎮的一個特色,遇到有節日什麽的,百姓一起放河燈,從高處看簡直像是一條腿銀河星道,將整個石鎮縣裝飾得如仙境一般。

不過今年發了這次水災後,城內河道周圍的圍欄多被衝毀,加上河底積了許多泥沙,原本不算高的水線居然快要漫出來了,因此官府在河道邊豎了許多警示的牌子,預防有人不小心掉了下去。

陸雲雀腳步匆匆的走在街上,滿腦子都想的是怎麽和祁縣令說這事兒,可走著走著忽然發現前麵似乎起了一陣騷亂,許多行了忽然滿臉驚恐的往旁邊避讓,還沒等陸雲雀反應過來,一個馬車忽然從前麵轉角處橫衝直撞的駛了過來,陸雲雀心中大駭,連忙也避到一邊,那架著馬車的車夫一臉驚恐,使勁拽著繩子,想讓馬停下來,可那馬似乎是發了狂一般不管不顧的繼續往前麵跑著。

眼見就要撞到前方的一座樓上了,車夫慌忙之中狠狠抽了一把馬屁股,這一抽絲毫沒有留力氣,馬吃痛忽然猛刹,兩隻前蹄往上揚了一下,發出一陣嘶鳴,然後忽然掉了頭,直接往旁邊的河道衝去,陸雲雀正好站在一旁的河道邊,瞧這快速往自己這邊衝過來的馬,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便一腳踏空,身子往後一倒,直直的摔進了河裏,馬車也隨後掉進了河裏。

車夫在馬車入河之前就先一步跳了下去,雖然落地時受了許多擦傷,但好歹還是沒有跟著馬車一起掉進河裏。

“有個小丫頭掉進河裏了!”一個站在旁邊橋上的中年婆子忽然大聲喊道。

旁邊的人連忙走到馬車落水的地方四處探看,但隻看見河裏有一匹馬在撲騰,哪裏有什麽小丫頭。

“劉二婆子,你確定有個小丫頭掉下去了嗎?”一個男子看著婆子開口問道。

那個被喊作劉二婆子的中年婦女一路跑過來,一臉焦急的說道,“我騙你幹啥,真有個小丫頭掉下去了,剛剛這丫頭為了避開馬車站在了河道邊,哪想這車夫在這裏把馬勒停了,那馬車轉頭衝過去,小丫頭一退就掉下去了。”

周圍人互相看了一眼,剛剛眾人都避得遠遠的,小丫頭什麽的也沒留意,車夫現在也摔蒙了,問他話也答不出個什麽,劉二婆子這人平時也是個嘴裏跑馬車的人,愛說胡話,這話是不是真的誰也不知道,況且這河現在和平常也不太一樣,河底淤泥河沙多,一不小心就容易陷下去,要是劉二婆子在胡謅的話,這跳下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開頭問話的中年人想了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這劉二婆子說的是不是胡話,先下去看看吧,不然要真的掉了個小丫頭下去,到時候出事兒就是一樁罪孽了。

中年男人想罷便直接把上身的衣服脫了,然後便跳下了水。

陸雲雀隻感覺自己腦袋嗡嗡的響著,耳朵感覺有東西在奮力往裏麵擠一般,壓得耳膜疼,整個人都重重的往下沉,想動一動自己的手腳卻絲毫使不上自己的力氣。

‘我這是要死了嗎?’,陸雲雀心裏想著,奮力想睜開眼睛,卻隻感覺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腦子能動一下意外,其他什麽都動不了了,而且腦子也越來越沉,陸雲雀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忽然頭上傳來一陣刺痛,隨後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岸邊的人越來越多,眾人瞧著水麵,越發擔心了起來,落水的馬已經沉了下去,跳進河裏救人的男子也淺下去有一會兒了,正當大家猜想男子是不是也出事兒了的時候,水裏忽然冒了個頭,中年男子托著已經昏過去的陸雲雀對著岸上的人喊道,“快下來兩個幫我,我沒力氣了。”

旁邊兩個男子一聽連忙也脫了衣服下水,和他一起把陸雲雀運了上來。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看模樣沒有見過啊。”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一個老年婆子走上前讓他們把陸雲雀平放在地上,然後幫陸雲雀把水吐出來了些,陸雲雀的後腦勺左邊有個傷口,一看便是被河底碎石不小心擊中了頭,雖然傷口不大,但還是一直往外冒著血,那婆子從自己的籃子裏拿出了一張手帕,讓一個人幫忙捂著點。

“這小丫頭腰間好像有塊牌子,快看看寫了什麽?”一個眼尖的路人瞧見了陸雲雀別在腰間的工牌,連忙開口說道。

老婆子把牌子拿起來一看,驚訝的說道,“這不是衙門給修築工匠的牌子嗎?”

“沈家婆子你認識這個牌子?”一個人連忙開口問道。

“肯定認識啊,我家二郎不是去城南修宅子去了嗎?我前兩日去送飯就瞧見那邊的師傅們都戴著這種牌子,錯不了。”沈家婆子開口答道。

“那這小丫頭還是衙門的人,聽說這段時間有一批外來的工匠,想必這人也是裏麵的吧,那趕緊把人送回衙門啊,現在城裏醫館也都沒開,想找大夫衙門那邊還是方便些。”一個人提議道。

眾人一聽也覺得有理,陸雲雀把水吐得差不多了,一個健壯的中年婆子抱起她就往衙門方向走去。

白師傅走到路上,正想著這陸牙人怎麽走這麽快,一轉眼就沒人了,忽然前麵就來了一群人,走在前麵的一個中年婦女似乎懷裏還抱著一個人,看他們急匆匆的樣子,白師傅趕緊走到旁邊為他們讓道,不過等人走近了,白師傅赫然發現婦人抱在懷裏的正是臉上蒼白的陸雲雀,心中大駭,連忙拉著一個隨行的人詢問。

那人以為白師傅是個好奇的路人,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白師傅聽完臉也白了幾分,那人對他的反應沒怎麽留意,說完就走了。

白師傅站在路邊,想了好一會兒,看來眼那些人離開的方向,轉頭又往回走了。

衙門值班衙役聽見有人敲門開門看時,瞧見一大群人站在門口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又出什麽亂子了,發現這些沒有要鬧的意思後才把心放了下去,可瞧見中年婦女懷裏抱著的陸雲雀後,才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來。

啥也沒來得及追問,連忙先讓婆子把陸雲雀抱了進去,又讓另一個衙役先去請大夫,把人安置好了以後才開始詢問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婦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沒一會兒大夫也來了,看了一下說道沒什麽大礙,後腦勺的傷不算重,血也已經止住了,等會兒上點傷藥就行,隻是可能是受到了驚嚇的緣故,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暫時沒有醒的樣子,還說幸好救上來的時候及時讓她把水吐了,現在除了一些外傷以外,其他的沒什麽大問題了。

值班衙役把大夫和送陸雲雀來的人送走後,連忙又派人去給祁縣令遞了口信。

他們原本是準備給高師傅那邊也遞個信的,但看時辰過不了一會他們也要回來了,加上高師傅那個脾氣他們也知道,要是他現在知道了這個消息,搞不準要出什麽幺蛾子,還是等他們回來了再說吧。

白師傅沒一會兒就回到了施工的地方,然後就和幾個看見他和陸雲雀爭執的人提前通了氣,告訴他們,要是等會兒有人問起來陸牙人為什麽離開,就說是和他有一點小分歧,具體什麽他們也不知道,隻有白師傅和陸雲雀兩個人知道。

幾個工匠雖然不知道白師傅為什麽這麽說,但也都答應了,他們也不想卷進這件事裏麵現在有白師傅主動承擔,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時間就這麽一點點過去,等到收工的時辰,眾人也都像平時一樣收工回去,誰也沒留意到陸雲雀沒在,在走到縣衙門口的時候,他們這隊遇到了高師傅帶的那一隊人,高師傅先一步進去了,沒瞧見他們,倒是後麵的幾個人還跟他們打了招呼,有兩個和陸雲雀關係不錯的還順嘴問了她在哪裏,眾人回答說沒瞧見,可能是先進去了吧,這兩人也沒起疑心,又說了兩句客套話就進去了。

高師傅剛一走進縣衙的前廳,一個值班衙役便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高師傅留步”,值班衙役開口喊道。

高師傅聞言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高師傅,陸牙人出事兒了。”值班衙役一臉忐忑的說道。

高師傅聞言原本麵無表情的臉頓時拉了下來,開口問道,“什麽事兒?”

“高師傅跟我來吧,陸牙人現在在後院休息,我帶您過去,路上慢慢和您說。”值班衙役看著高師傅說道。

高師傅聽到陸雲雀在後院休息這句話算是把心放下了一點,跟著值班衙役就往後院走去。

路上值班衙役把事情給高師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等把事情說完後也正好到了房間門口。

高師傅推門走進去,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正在給陸雲雀喂藥,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高師傅眉頭一皺,走過去一看,隻見陸雲雀頭上包著白紗,臉色蒼白,一副極其虛弱的樣子。

“這人都沒醒喂什麽藥!”高師傅突然對著喂藥的小丫鬟嗬斥了一聲,小丫鬟被他這副凶惡的模樣嚇到了,連忙退到了一邊。

高師傅又看了一眼陸雲雀,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值班衙役還站在門口,剛剛聽到高師傅的嗬斥聲心裏也是一驚,還沒等他平複好心緒,高師傅就已經走了出來。

“你管這昏迷叫休息?”高師傅看著站在門口的值班衙役厲聲嗬斥道,“你昏迷叫休息是嗎?要我現在讓你休息休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