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鶯樓總算是恢複了平靜。

寧子抽了空檔,交待了手頭的活,轉身回了後院柴房。

老頭日複一日地握緊了斧頭,吭哧吭哧地在院子裏劈裏啪啦。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沾了灰塵,膝蓋和肘子處打了補丁,隱隱還能看見漏出來的棉花絮。

寧子緊緊捂著荷包,神神秘秘地開了老頭身後的屋門,一溜煙鑽進去了。

老頭見他這般,放下了手裏的柴火,手叉著腰,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跟著進屋了。

寧子見了他倒不防備,隻是自顧自地把荷包裏的銀子塞進了牆角高腳櫃的抽屜最裏頭,臉上忍不住得意洋洋。

老頭的神色看起來卻不怎麽明朗,他靜靜看著寧子把銀子藏好,終於是按捺不住,伸手指了指那個抽屜,又點了點寧子的腦門子,眼神淩厲,嘴上卻隻能“阿巴阿巴”地叫著。

寧子卻是看懂了,且是見怪不怪了,麵對啞巴的指責,她有些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許的不耐煩,隻道:“得得得,別這這那那的,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你瞧瞧你這個身子骨,能在這花樓裏砍一輩子的柴?你就不想早點離開這鬼地方安度晚年?你既是指著我養老,又要我本本分分,我哪有那樣的本事?”

這話一出,啞巴顯然是更加生氣了,一隻手在虛空中擺了擺,上下比劃一番,嘴上的聲音更大了些,聽著頗像是在罵人的。

“我不過說兩句實話,你就又氣,我說的難道不在理嗎?若是就指著我跑堂打雜,隻怕是到你閉眼的那天,都攢不齊個棺材本!我雖是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算是幹幹淨淨掙的銀子, 那些個公子哥,無所事事,驕奢**逸,聲色犬馬,活該被我誆。”

啞巴的聲音緩和下來,卻仍是麵露擔憂,指了指門外邊,像是在說誰。

寧子見狀笑了起來,又道:“我知道,你怕我被那老鴇發現了給打死,就沒人給你養老了,你且放心,這幾年我也不是白混的,那老鴇蠢的很,且是鬥不過我的,我有數。”

啞巴又指了指寧子,在自己周身比劃一遭。

寧子便回:“別提過去的事了,我念著您的恩情呢,我女兒家的身份,連同我的身世,就一並忘了去吧!”

啞巴重重歎氣,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寧子打斷了。

“好了好了,別的什麽也別說了,外麵要上客了,我得去忙了,你也快去劈你的柴吧,被發現了又得罰你月錢,我這一早上可就白忙活了。”

寧子說完又看了一眼高腳櫃的鎖,確保鎖緊了,這才出了門去。啞巴便也跟在他身後出去了,又默默拿起了斧頭。

翠鶯樓一樓正堂上打了一個圓台子,周邊圍了丈高的紗賬,朦朦朧朧間多了一絲亦真亦假、如夢似幻的曖昧。

這會子,花容已經在台子上唱起了小曲兒,樓裏的賓客逐漸多了起來。

寧子手腳麻利地給各桌上了茶水和點心,不忘了說幾句好聽的討幾個賞錢。

劉媽媽在前門招呼了會子,見著一樓的座差不多都滿了,很是滿意,扭動著她那水桶般的腰身進來,又去各桌給各位賓客問了好,寒暄了幾句,這才往後門走去。

寧子眼疾手快,見劉媽媽走過去,忙搬了把藤條搖椅過去,放在了後門廊沿下的陰涼處,還拿起搭在肩頭的帕子抹了一把,而後小心翼翼地扶著劉媽媽坐了下來。

他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劉媽媽被伺候得高興,很是喜愛地伸手,掐了把寧子的臉蛋,笑道:“瞧你這細皮嫩肉的,要是扮成個姑娘,估摸著也能攬不少客呦。”

寧子輕輕拂了下被掐疼的臉頰,臉上仍是笑,她半俯著身子,給劉媽媽捏起了肩頭,“感情是好,隻要媽媽用得著,我還管什麽男女的,不過那還得劉媽媽您費心**才是!”

“你啊……這張嘴可是沒白長!”劉媽媽笑著,手裏的團扇輕輕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