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也是我的姐姐，不是嗎？”這次，輪到璞夢紅了眼。“你我自小不和，妹妹相見總要針鋒相對，父皇總說你我二人是冤家路窄，可是在我心裏，卻始終沒有忘記你是我的姐姐，感情不睦，但也血濃於水啊，你怎麽就忍心，為了一己私利，這樣算計我。還是說，在你心裏，我從來就是你的仇人，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妹妹看待？”
“妹妹？”凡夢的眼角滑下一地眼淚，嘴角噙著苦笑，“我倒是有心將你當妹妹看，可是憑什麽，都是父皇的女兒，你的吃穿用度都要比我好？父皇自小對我嚴苛，可是對你呢？驕縱無度，就連我的母後，也對你疼愛有加……”
凡夢說著，將桌上那一碟葡萄幹拂道地上，粒粒碩大飽滿的葡萄幹瞬間打了一地，七零八落。
“你可知道，自打你出生以後，我的宮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麽大的葡萄幹？這麽多年，我已是持著一國長公主應有的姿態，持著一個姐姐應有的大度，從來不將這些委屈說出口，可是我忍讓多年，又有誰知我心中酸澀？葡萄幹我可以不計較，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這一輩子被你們毀了！”
“你是斷定父皇要送你去和親？若是父皇當真不念父女之情，當真不在意你的幸福，他又何苦將太魯那留在京城這麽久，又怎麽會遲遲不做決斷？父皇從未舍棄過你這個做你女兒的，可是你，卻是先舍棄了我這個做妹妹的！”凡夢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
“我有的選嗎？我有的選嗎？璞夢，是你搶走了我的尊貴我的寵愛，若是沒有你，我也可以一直做一個無憂無慮、不懂算計的受寵的公主，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的這一輩子就已經毀了！所以，誰都可以譴責我，誰都可以說我心狠手辣，唯獨你，沒有這個資格！我不管你到底在同阿寧謀劃些什麽，如今之大齊，早就容不下我，大不了，我明天就跟著太魯那去西斯！”
“我與阿寧？我與阿寧謀劃什麽？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同外人合夥，去算計自己的親姐妹？阿寧今日救了我，作為報答，我還她一個自由身罷了，至於其他……”凡夢頓了頓，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姐姐，終歸是於心不忍，道，“不管誰問，都是一樣的，今日我在些安殿做了個夢，嚇醒了，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的，不管因為什麽，至少，今日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凡夢詫異地看著她，似是不敢相信，問：“你是說……你不會父皇麵前揭發我？”
璞夢搖搖頭。
“為什麽？去揭穿我，你不就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擔心要去西斯和親了？”
“命數天定，我甘願服從命運的安排，於我而言，我去了，便是孤苦的下半生，你去了，便是失去一位至親，這二者之間，我無從選。”
夜已深，月亮高掛在枝頭，冷眼看著這人世間的幾多悲歡。
京城的街市已不見行人蹤跡，白天熱鬧的鋪子此時也是大門緊閉，偶有一兩家酒館客棧外頭還掛著燈籠，昏黃的光亮隨著夜風輕輕搖擺。
馬車的“噠噠”聲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車裏的人兒，相顧無言。
“明日一上朝，聖上就會宣布此次入選太子伴讀女君的人選，君無戲言，到時候，便沒有反悔的機會了，你……可想好了？”
江景澈的麵色晦暗不明，從他沙啞的嗓音中，阿寧聽出了他的失落。
“景澈，或許，這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從此，我就是顏書寧了。”
馬車中又一次陷入死寂，隻留馬蹄聲隨風回**。
“嗯……好……”
半晌，江景澈點了點頭，他抬頭，看著阿寧一臉的赤誠和期許，輕柔地將她額前的碎發拂到耳後。
“好，以後你是我的阿寧，也是大齊的顏書寧。”
阿寧忽覺揪心地疼，乘著車中昏暗的光線，她分明看見，眼前的男人紅了眼眶。
她再也難以自製，將江景澈輕輕攬入懷中，聲音也忍不住哽咽，“傻瓜，隻有這樣，我才配得上你啊，給我點時間，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了，雖說入了東宮，但畢竟隻是個伴讀女君不是嗎？上天如此眷顧我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從泥沼中走出來，走到那你我相依相伴，在不被俗世所累的一天的。”
江景澈溫潤的大手覆在阿額麵頰上，那熟悉的弧度讓他清晰地感知著她的笑意，他終是也跟著笑了，“對，你說的都對，那一天，會來的。”
江景澈經過月餘的篩選，最終選出了五個名門閨秀作為太子的伴讀女君，加上阿寧便一共是六人。
雖說這些姑娘剛都是經過嚴格的篩選，可蔚蕙質蘭心，賢良淑德，但是卻也不能直接進東宮服侍太子，而是要經過**，除了修習女德、聖人訓，更是要修習宮中禮儀規矩。
太學一隅專設女君院，與尋常學舍隔開，轉用來**太子的伴讀女君，江景澈全權負責為太子挑選伴讀女君的事宜，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第二日，阿寧同其他幾位姑娘一道來到了女君院，按照規矩，她們要在此處同吃同住半月之久。
這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換上了女君院統一的服製，梳統一的發髻。
雖說其他介個姑娘都是出自名門，但穿了一樣的衣服，阿寧站在她們中間，毫不遜色，又因為她身形高挑，甚至還要脫俗高雅一些。
六個姑娘在堂上乖巧地坐好，靜靜等待著江景澈的訓話。
江景澈並沒有對阿寧有格外地關照，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目光，隻見他將手負在身後，站在最前麵，身姿挺立，笑道：“從今往後，各位女君便是東宮的人了，定要謹言慎行，克己複禮，潔身自好，不可任性妄為。”
阿寧恍惚，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在萬裏書院聽學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