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得越來越早,也越來越高,才下早朝,太陽就已經將大地烘得炙熱,讓人睜開不開眼。
江景澈從大殿出來,眼睛還沒睜開,就看見五福慌慌張張地從一旁跑過來:“公子,不好了,女君院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江景澈加快了步子,邊走邊問:“出什麽事了,可是阿寧?”
“就您心上人那性子,什麽事能少得了她?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就見幾個女君扭打成一團了,拉都拉不開,我看其他幾位貴人加起來,都不是阿寧一個人的敵手呢!”
好在太學離著皇宮不遠,江景澈到達女君院的時候,隻見幾個女孩子上竄下跳,可是阿寧身形最高,誰都近不了她的身,反是那幾個女子衣衫淩亂,狼狽不堪。
“住手!”江景澈厲聲嗬斥道。
幾人聽到聲音這才分開來,除了阿寧,大家都委屈巴巴地抹著眼淚。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江景澈沉著聲音,黑著臉問。
“江郎中,你可是替我們做主啊,我們好好的上著女德課,顏書寧她竟然出手傷人!”幾個女君臉上都像小花貓似的,讓人看了又心疼又想笑。
看了方才的場景,江景澈對這番說辭絲毫不意外,他目光直視著阿寧,嚴肅淩厲,頗有幾分教書先生的威嚴,倒叫阿寧覺得熟悉。隻聽他問:“顏書寧,是你先出手傷人的嗎?”
“沒錯,是我,要打要罰,悉聽尊便。”阿寧低著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江景澈頓了頓,他自是知道阿寧倔強的性子,但也知道她不是個會無緣無故惹是生非的,他又道:“你若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大可說出來,我自會決斷。”
這話音剛落,就聽一姑娘滿是委屈道:“她都把我們打成這幅樣子了,江郎中難道還不能決斷嗎?”
這說話的是衛國公府上的長女林燦夕,雖說同是太子的伴讀女君,但這林氏的家世門第在這裏,大家都對她禮讓三分,即便是江景澈,也不能不給衛國公麵子。
隻聽阿寧又道:“不管因為什麽,動手打人確是我的錯,我甘願受罰,江郎中罰我吧。”
“你當真,不辯駁?”江景澈不死心似的,又問一句。
阿寧又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好辯駁的。”
江景澈沉沉歎氣,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日就在聖人像前麵思過。”
林燦夕幾人聽到這個懲罰,心中很是解氣,得意地翻了阿寧一個白眼。
這一切自然都被江景澈看在了眼裏,他亦是冷冷地瞥了林燦夕一眼,才道:“既是如此,各位女狙重新回到座位上上課吧。”
女君院的日子似是不經過似的,不知不覺陽光便黯淡了下去,夏風也收斂起白日的熱烈,變得溫和許多。
阿寧跪在三聖人像前,始終腰背挺直。
“吱嘎……”
身後的門被推開,夕陽把人影拉得又細又長,映在地上。
江景澈將飯菜放到了桌子上,又蹲下身子,將阿寧拂了起來,他滿是心疼道:“膝蓋疼不疼?今天受委屈了。”
阿寧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邊坐下,他看著江景澈皺起的眉頭,擠了一個笑容出來,道:“不委屈,不用聽嬤嬤講學,偷了一天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總是同我逞強,都這樣了,還說沒事。”江景澈掀開阿寧的褲腳,看到因為跪了一天而紅腫的膝蓋,不無埋怨道,“所以到底為什麽打人?”
阿寧斂起了笑容,眼眶瞬間濕潤起來了,“不是她們的錯。今天嬤嬤講到女子貞操,那幾個人便拿出青樓女子說事,我一下想起了花容她們,便爭執了起來,後麵她們的話越說越難聽,我實在是沒忍住……”
江景澈將阿寧攬進話裏,一邊拍著肩頭,一邊柔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同她們發生衝突的,花容和秋月她們,可是有官府為她們修了烈女碑的,她們可是巾幗英雄,自然容不得她們詆毀。今日我反複問你,你怎麽不說呢?白白受了這些苦。”
阿寧握緊了江景澈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疼我,總想著為我討個公道,著若是從前在萬裏書院,我是巴不得你事事都偏袒我,可是現在,該是我維護你的時候了。”
“所以,你是怕我得罪衛國公?”
“林燦夕是家中長女,衛國公德高望重,你身在朝廷,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總是當下沒有什麽交集,但往後的是非利益卻難說清楚,何必因為一些小事先生了齟齬呢?今日的事我無非是在聖人像前跪上一天,事情便風平浪靜地過去了,若你真的要袒護我,那林燦夕怎會善罷甘休?隻怕今後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了。況且今日本來就是我做的不對,你罰我我並不覺得冤屈,何況,我做伴讀女君,是為了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成為一個配的上你的人,可不是來混日子、給你添麻煩的,所以啊,以後,隻願江郎中能將我同其他女君一視同仁,賞罰分明。”
江景澈隻覺得心中湧上一股暖意,笑道:“傻瓜,你本來就是配的上我的人,你勇敢、善良、正直,用於不屈於世俗,你便是這世間最了不得的女子,我怕自己配不上你還來不及呢,哪裏還需要你再為我做什麽改變呢?”
阿寧又回想起往事,悠悠然道:“從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會有這麽一天,我那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攢好多好多的銀子,擺脫劉媽媽,帶著啞巴遠走高飛,過粗茶淡飯的安穩日子,現在想來真是慶幸,命運讓我後來遇見了你,是你讓我知道了這世上除了銀子還有家國大義,橫州之外還有廣闊天地,即便是深陷泥沼,隻要鉚足勁、加大步子,也是可以一步一步走出來,活至當下,我已知足,可是對未來,我仍心存無限期許,而那期許之中,你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