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特地學著外麵說書先生的那套把戲,把自己在外流落時的所見所聞講得繪聲繪色,太子聽得津津有味,直呼精彩。
當然,阿寧也沒有忘了太子答應自己額條件,每天晚上,她總要先讓太子把白天=太傅所教皆細致地講給自己聽,但凡有一處不細致的,她都要刨根問底,半點不許太子大馬虎眼,直到她確認太子確是學透徹了,才會給他講故事。
在太傅麵前,太子就像是突然轉了性一般,變得好學善思,不恥下問,屢次在聖上麵前稱讚。
聖上大喜,這日晚間批閱完了奏折,便來東宮探望。
彼時月色高懸,天地間一派清朗。
聖上遠遠便看見致知閣中燈火通明。他屏退了左右,伏在門外向內看。
隻見太子伏書案上,眉頭緊鎖,兒一旁有一個小侍女,亦是滿臉疑惑,不斷地追問:“若是變革收到阻止,那該如何進行下去呢?太傅可有細說?”
“自然是要騷情障礙!”
“如何掃?朝堂勢力複雜,各家各派都不肯相讓,兒變革是比要觸動一部分認得既定利益,有人支持就會有人反對,殿下覺得如何是好?”
太子思索片刻,卻是怎麽辯都說不通,他隻好翻開手邊的典籍,查閱起變革之道,一邊查一邊不滿地嘟囔道:“阿寧你如今問的問題是愈發 刁鑽了,老師根笨就沒有講那麽細致。”
阿寧卻笑道:“太傅講的細不細致奴婢不知,總歸殿下是沒能給奴婢講細致了,殿下若是怕回來被我問住,白天的時候就該先問明白了才是。”
又過了片刻,太子似是終於從書中得到啟發,忙給阿寧講了起來,阿寧又問了幾個問題,天子磕磕巴巴,但也都答上來了,阿寧這才滿意,便繪聲繪色地講起故事來。
“今天,奴婢要給殿下講的是橫州花樓裏的巾幗故事……”
裏麵的額故事生動有趣,外頭的聖上也跟著笑了起來。
過了半柱香的時候,阿寧的故事講完了,便退了出來,一出門,便碰上門口偷聽的人。
“大膽!哪裏來的賊人?”阿寧心下一驚嗎,後退一大步,卻是眸色淩厲地大喝道。
聖上笑得溫和,他發出一個禁聲的手勢, 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全然不像是做賊心虛的。
阿寧見眼前的人如此從容,周身但發著一股難以名說的威壓,她沉著燈籠昏黃的光線細細打量,這才看清了眼前人的真容,她忙跪地行禮,道:“奴婢有眼不識泰山,聖上恕罪。”
“起來吧。”
阿寧起了身,卻仍是像一隻麻雀一般,大齊都不敢出。
“你是新來的,伴讀女君?”聖上溫和地發問。
阿寧連連點頭,答話道:“回聖上,正是。”
“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奴婢叫阿寧。”
“阿寧?”聖上嘴裏念叨著這個名字,“哦……你是璞夢那丫頭舉薦來東宮的,可是?”
“是。”
“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阿寧戰戰兢兢地抬頭,卻見聖上的目光很是和藹,她放心了不少。
“這些日子,都是你陪著太子讀書的?”
“奴婢隻是盡了伴讀女君的本分,同姐妹們一起侍奉太子。”
“嗯……”聖上又點了點頭,道,“你回答的很聰明,人也是聰明的,不愧是……顏潤章的女兒。”
阿寧沒成想在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夜晚會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更沒想到這名字還是從聖上口中說出的,她一時錯愕,愣在那裏沒有回話。
聖上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並不覺得意外,又笑道:“你可因你父親的事,記恨朕?”
“奴婢……不敢……”阿寧的聲音顫抖起來,她那隱忍多年無處宣泄的委屈,這夜突然被問起,讓她無措。
聖上失聲笑了起來,“當年你父親,亦是身居太傅之位的,他雖剛正,卻狂妄,什麽都不放在眼裏,最終才會了落得那般下場,真知道,外頭都說,顏家下場慘烈,說朕狠心無情,可是真確自知,為了這大齊的社稷,朕愧於顏家,卻無愧於大齊。”
事情過去許久,阿寧當初你年幼,對於朝堂中的事情自然不明白,這些年她忙於奔波,雖是時常回想起,卻也從來沒有辦法觸及真相,她自知不該用獨斷的臆測和私人的恩怨而去對當權者報以無端的恨。
隻聽她悠悠歎氣,看向聖上的目光像是有點點星河閃爍,“這些年,奴婢的日子過得雖苦,卻也認了,當年父親錯了就是錯了,聖上隻是做了一個該做的決斷罷了。”
聖上似是釋然一般地笑了起來,道:“朕也沒想到,數年之後,會在自己的兒子殿外,同顏家的女兒說這麽多,總歸,顏書寧,朕見到你,便知道自己有一個決定是做對了那便是同意了江景澈的請奏,讓你活了下來。”聖上拍了拍阿寧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卻像是有千言萬語,他又道,“做的好啊,你們都,做的很好。”
說著,他便擦身離去了,留給阿寧一個滄桑的背影。
阿寧卻忽然淚目,這些年,她見過很多個老者,有如啞巴一般弱小之輩,也有市井平凡之人,當然,還有像聖上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可是無論世俗如何劃分三六九等,上天卻公平地給他們蒼老之色,衰老之姿,這風姿自是不算好看,她卻遺憾,自己唯獨,不曾見過父親蒼老後的模樣。
第二天,東宮裏委實熱鬧了一把,原是聖上拍了內使來,特賞賜阿寧伴讀有功。
林燦夕她們看著這些東西,心裏頗不是地位,論家事、論才學、論教養,自己哪裏不比阿寧好,偏偏太子喜歡這個鄉野丫頭也就罷了,連聖上都對她另眼相看。
趙明澄自然也是不服氣的,她見林燦夕臉色不好,便道:“這叫什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咱們幾個鬥得你死我活有什麽用?人家現在早就是拿下了太子、搞定了聖上了,我看遲早有一天,她就要做了這個東宮的主人了!”
“想得美!”林燦夕啐了口唾沫,惡狠狠道,“就憑她也配?且讓她得意幾天,後頭有她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