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宮外孕

昨夜,丁能通被白麗娜折騰得一宿沒睡,黎明時分才睡覺,整整睡了一上午,中午吃完飯,難得有空,開車想到皇縣駐京辦找羅小梅。車開到航天橋時,手機響了,丁能通覺得特別掃興,半天沒接,可是手機不停地想,沒辦法,下了航天橋丁能通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很陌生,他想了想還是接了,沒想到打電話的竟是劉鳳雲。

“小丁嗎?”“你好!劉大姐,冉冉幹得還好吧?”“小丁,冉冉住院了,在北京醫院婦產科,你趕緊過來一趟吧。”

劉鳳雲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丁能通聽得出來,劉鳳雲的口氣冷冷的,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又是去北京醫院婦產科,心就咯噔一下,莫非……

丁能通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後怕,冉冉要是懷孕了,一定是那個叫剛的家夥幹的,沒在劉大姐家幹幾天就弄出這等醜事,讓自己怎麽麵對劉鳳雲呢?但是既然劉鳳雲打來電話,不去肯定是不行的,看來躲是躲不過去了,心一橫,車調頭駛往東單大華路。

一路上,丁能通的腦子裏都在胡思亂想,真要是冉冉懷孕了,見到劉鳳雲一定會挨一頓臭罵,要是誤會這事是自己幹的就更遭了,劉鳳雲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萬一不分青紅皂白,往市委組織部捅一下,事兒就大了!

當然,劉鳳雲不至於幹出這麽不盡人情的事,可是自己在劉鳳雲心中正人君子的形象就**然無存了。劉鳳雲一定在想,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可能是唐僧,帶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有時候是鳥人。我現在在劉鳳雲心中就是這個鳥人形象。

丁能通突然想起但丁的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又覺得不適合自己,更不適合這種事,便琢磨了這麽一句:穿別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讓他們找去吧!覺得也別扭,便改成:走自己的路,讓別人打車去吧!

丁能通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奔馳車已經進了北京醫院。在手術室門前,劉鳳雲正焦急地等待著,丁能通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劉大姐,冉冉怎麽樣了?”

“丁能通,你幹的好事,冉冉宮外孕,大出血,正在手術。”劉鳳雲劈頭蓋臉地說。“大姐,我,我……”丁能通支吾著想解釋,心想,劉鳳雲果然認為是我幹的。

“你,你什麽?是不是想說,你是正人君子,你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我看你是個偽君子,隨便起來不是人,堂堂的正局級幹部,對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幹出這種醜事,我看你該開除黨籍了。”

“大姐,你消消氣,聽我解釋。”丁能通懇求地說。

“還有什麽好解釋的。”劉鳳雲不依不饒地說,“小丁,你是個大男人,又一個人在北京,難免管不住自己,可是你不能這麽不負責任呀,冉冉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大姐我怎麽辦?”

“是是是,大姐,冉冉有危險嗎?”一提起冉冉,丁能通反而顧不上解釋了,關切地問。“真要有危險,就讓你丁能通償命!”劉鳳雲用手指戳著丁能通的腦門說。

“好了,大姐,求你了,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丁能通心想,索性為冉冉承擔了這件事,要是再弄出一個叫剛的男人來,說不定這份工作就丟了。劉鳳雲說:“

我得和肖鴻林反映反映。“別別別,大姐,我不對,我錯了。”

丁能通一麵甜言蜜語地哄劉鳳雲,一麵不服氣地想,肖市長還不如我呢,我起碼敢站出來替金冉冉背黑鍋,這種事要是出在白麗娜身上,恐怕他都不能承認。

兩個人正說著話,手術室門開了,金冉冉臉色煞白地躺在板車上,被護士緩緩地推了出來。丁能通趕緊上前接過護士手中的吊瓶,關切地問:“冉冉,怎麽樣了?”

“哥,你能來,我感覺好多了,我本來不想給你惹麻煩,想吃藥打掉,可是沒想到出了意外。”金冉冉說得很平靜,但是丁能通心疼這個苦命的妹妹被人傷害成這樣,還硬裝沒什麽事,眼淚險些湧了出來。

金冉冉躺在病**,丁能通問:“護士,病人要住多長時間院?”“至少得一個星期。”護士說。

丁能通愧疚地對劉鳳雲說:“劉姐,你先回去吧,家裏有兩個孩子,這兩天,冉冉由我照顧。”“冉冉,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來看你!”劉鳳雲溫聲地說。

“大姐,讓你見笑了,都是我不好,本來是想幫你的,卻給你添了麻煩,大姐,你不會不要我了吧?”金冉冉淚眼蒙蒙地說。

“怎麽會呢?誰都可能做錯事,這一段,你幹得很好,大姐很滿意,等病好了,大姐就接你回家。”劉鳳雲說完,又向丁能通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這是個四人間的病房,其他三位病人也都是宮外孕,但是人家都是正常的夫妻,丁能通不禁窘然,默默地坐在金冉冉的床邊,心裏翻江倒海。

“哥,對不起。”金冉冉有氣無力地說。“冉冉,說實話,是不是那個叫剛的家夥?”“哥,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他藕斷絲連!”

“你呀,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出了這種事,讓我怎麽麵對周大哥和劉大姐,剛才叫劉大姐罵了我一頓,她還以為是我幹的呢!不行哥給你另找工作吧!”丁能通覺得發生了這種事,還是遠離劉鳳雲這家人好一些。

“哥,讓我幹滿兩年吧,我答應過你,在劉鳳雲家還可以複習研究生課程,周大哥的同學是人大的教授,已經把我推薦給他,我覺得還是讀書好。”

“既然這樣,讀書的費用我來給你出。”“通哥,不用你,我工作兩年學費就出來了,起初你讓我做保姆,我心裏好氣呀,現在看來是對的,我到劉大姐家學了不少東西。”

“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去。”丁能通話音剛落,手機響了,丁能通一看臉都嚇白了,金冉冉也看得清楚。丁能通穩了穩神說:“冉冉,我出去接個電話。”

丁能通走出病房故作鎮靜地問:“雪兒,有事嗎?”“能通,我出差到北京了,就在北京花園,你在哪兒呢?”

丁能通聽後,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心想,怎麽這麽巧?好像上帝安排好了一樣,故意讓我為難,本想護理冉冉幾天,現在看來不行了,怎麽辦?他大腦急速地運轉,一咬牙,心想,還是老婆重要。

“雪兒,我在外麵辦事,來之前怎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好去機場接你。”“人家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好好,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到。”

丁能通回到病房,一臉愧疚地說:“冉冉,單位有急事,我必須馬上趕回去,今晚不能陪你了,明天我再來,好嗎?”

“你忙,去吧,我一個人能行!”丁能通請了陪護,安排好一切,離開了北京醫院。

67、敗露

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心想,得想辦法讓衣雪明天就走,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如果衣雪明天走不了怎麽辦?劉鳳雲明天肯定去醫院,發現我不在非打電話給我不可,萬一讓衣雪知道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丁能通越想越心煩,一走神兒,險些追尾。

到了北京花園,白麗娜已經為衣雪安排好了房間,正陪著衣雪嫂子長,嫂子短地說著話,丁能通佯裝興奮地走了進來,白麗娜知趣地走了。

衣雪興奮地撲到老公懷裏喃喃地說:“能通,想死我了!”

“雪兒,我也是。”丁能通敷衍地說。

“能通,我特意跟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北京陪陪你!”

“雪兒,怕是來逼我辦留學手續的吧,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正在找人辦,這事急不得。再說,花博園就要動工了,駐京辦的接待任務太重了,還要為花博園拉讚助,簡直忙得不可開交,我怕我陪不了你。”

丁能通心裏暗自叫苦,編了一大堆理由騙老婆,恨不得馬上把衣雪送上飛機,這時,手機響了,是顧懷遠打來的。丁能通心想,總算有救命稻草了,他趕緊接聽手機。

“丁哥,明天上午十點,賈市長到北京,去國際開發銀行研究貸款的事,你安排好接站吧。”

“沒問題,懷遠,放心吧!”丁能通掛斷電話接著說,“這不,明天賈市長來,想好好陪你哪兒有時間呀!”

衣雪無奈地望著丈夫說:“能通,留學的事我當然著急了,孩子就要上初中了,我希望他到加拿大念去,你別拖著不辦。”

“雪兒,我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不辦過。”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樣吧,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你工作,反正晚上你得回房間睡覺吧?假我已經請了,你總不能讓我明天就回去吧?”

“要不白天讓白麗娜陪你逛逛商場,我一有空就回來陪你。”丁能通佯裝歉疚地說。

丁能通陪衣雪吃了晚飯,想陪衣雪逛逛北京夜景,衣雪不願意,兩口子聚少離多,衣雪不願意錯過纏綿的機會,挽起丁能通的胳膊又回到房間。

外麵昏黃的燈光中飄起了雨絲,房間內寧靜安詳,衣雪柔情似水地說,“我先洗個澡。”便脫光了衣服進了衛生間。

丁能通心中虛飄飄空落落的,他點上一支煙,盤算著怎麽應付妻子。最近幾天與羅小梅做得猛了些,有些被抽幹了的感覺,他怕衣雪看出來,偷偷從皮包裏拿出偉哥藥瓶,從裏麵拿出一片菱形的藍色藥片吃了一粒,趕緊把藥瓶放回包裏。偉哥是薪澤銀送給他的,他還從來沒用過。

丁能通最懂得小別勝新婚的道理,但是不吃偉哥,自己能不能釘下來,心裏沒有底,他吃了這粒偉哥後心裏塌實了不少。

丁能通一支煙剛剛抽完,衣雪就一絲不掛、香氣撲鼻地走出來,隻用一條毛巾裹著濕漉漉的頭發。

衣雪擦幹頭發,照著鏡子梳了梳,然後風情萬種地走過來,眼睛中充滿了脈脈溫情,丁能通望著欲火難耐的老婆,腦海裏不時閃過羅小梅的影子。他想起張愛玲的小說《色·戒》中的一句話:“隻有一隻茶壺幾隻茶杯,哪有一隻茶壺一隻茶杯的。”

夫妻倆水裏火裏折騰了一宿,丁能通累得倒頭大睡,日上三竿也沒醒。衣雪起得早,在衛生間洗漱打扮一番,拿起電話想把兩個人的早餐叫到房間來。

客廳裏,丁能通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個不停,衣雪為了讓丈夫多睡一會兒,趕緊走過去接聽,按下接聽鍵,還沒等問誰,手機裏傳出一個女孩痛苦的聲音:“哥,你什麽時候過來呀?疼死我了!”

衣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問:“你是誰?找丁能通幹什麽?”

手機裏的女孩一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一下子不說話了。她情不自禁地往回撥,女孩已經關機了。衣雪的火騰地一下子躥到了腦門子上。她怒氣衝衝地跑到臥室,一把揪住正在熟睡的丁能通的耳朵。

“丁能通,別睡了,我問你電話裏的女孩是怎麽回事?”

丁能通懵懵懂懂地捂著耳朵坐起來,睡眼惺忪地問:“什麽女孩?一驚一乍的?”

“剛才手機裏有個女孩找你,說疼死了,讓你快過去。你說,你和這個女孩是怎麽回事?”衣雪不依不饒地問。

丁能通心裏咯噔一下,清醒了許多,心想,糟了,一定是金冉冉打自己的手機讓衣雪發現了。

“雪兒,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少放屁!丁能通,我說你昨天沒完沒了地勸我回東州,原來你已經有相好的了,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咱倆就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了!”衣雪越說越激動,情不自禁地嗚嗚大哭起來。

這時有人按門鈴,丁能通趕緊小聲說:“姑奶奶,我求求你,別哭了,讓同事知道多不好!”

“知道不好,你就別做!”衣雪反駁道。

丁能通手忙腳亂地打開房門,進來的竟是錢學禮,丁能通一下子警覺起來,心想,這家夥什麽時候回的北京,是不是在門口聽半天了,故意敲門進來看我的笑話。

“老錢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丁主任,我回來是想請你審一審小區開發的設計方案。”

“老錢,既然房地產開發全權由你負責,你就定吧,總之,以效益最大化為前提,哪種戶型在東州賣得好,就以哪種為主。”

兩個人說著話,衣雪已經收拾好東西,拎著皮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雪兒,你去哪兒呀?”丁能通慌慌張張地問。

“這兒太髒,回家!”衣雪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弟妹這是怎麽了?”錢學禮故作關心地問。

“沒什麽,生我的氣了,好了錢主任,就這樣吧。”

錢學禮陰冷地苦笑了笑,知趣地走了。

丁能通簡單地收拾收拾,關上門追了出去,剛衝出北京花園的旋轉門,見衣雪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呼嘯而去。丁能通望著消失在車水馬龍中的出租車欲哭無淚。

這時,黃夢然走過來說:“頭兒,該去機場接賈市長了。”

“貴賓室安排好了嗎?”丁能通無精打采地問。

“找張副總的秘書安排的。”

“為什麽不找於欣欣?”丁能通有些不解地問。

“頭兒,於欣欣出事了。”黃夢然無奈地說。

“出什麽事了?”丁能通驚異地問,他不相信那麽陽光燦爛的女人會出什麽事,出也是出好事。

“頭兒,於欣欣跑了,公安局正在抓她呢!”

“公安局為什麽要抓她?”丁能通像是從對衣雪的傷感中驚醒過來。

“聽說是通過飛機送人蛇,送一個人能得四十萬呢,好像是分贓不均被同夥告發了。”

“於欣欣會參與這種事?”

丁能通怎麽也不敢相信那個為東州駐京辦做過重大貢獻、始終微笑的陽光女經理,會參與空中偷渡活動,成為被通緝的犯罪嫌疑人。

“於欣欣現在躲在哪兒?”

丁能通知道由於黃夢然負責駐京辦接待工作,與於欣欣關係不一般,於欣欣找到黃夢然,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不知道,但願她沒事!”

“是啊!但願她沒事。”丁能通著實看了一眼黃夢然說,“咱們走吧!”

丁能通心裏非常清楚,於欣欣一定是被黃夢然藏起來了,說不定就躲在東州什麽地方。

到首都機場接站很順利,賈朝軒終於住進了北京花園的總統套,他覺得自己就應該住在這裏,因為丁能通能空手套白狼,入住北京花園,與他這個主管駐京辦的常務副市長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讓丁能通想不到的是,賈朝軒此次進京除了帶著秘書顧懷遠以外,還帶了情人蘇紅袖,當然,為了避人耳目,蘇紅袖坐的是普通艙。

中午,丁能通為賈朝軒接風,黃夢然、白麗娜作陪,蘇紅袖打扮得楚楚動人,讓白麗娜非常反感,白麗娜早就知道蘇紅袖是賈朝軒的情人,但是在席麵上還輪不到你蘇紅袖擺貴夫人、官太太的架子,要知道我白麗娜才是東州第一夫人,白麗娜覺得第一夫人不準確,心裏糾正成了第一情人,她覺得第一情人又浪漫,又尊貴。

推杯換盞之後,丁能通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石存山的號,他覺得石存山找他一定與肖偉被陳富忠恐嚇有關,便起身說:“你們慢喝,我接個電話!”

“存山,你找我?”

“能通,我在北京花園呢!”丁能通心裏一驚問:“真的假的?”

“騙你幹啥,我就住在2111房間。”

“我正陪賈市長吃飯,一會兒上樓看你。”

“來的時候把白麗娜也帶過來,我有話問她。”

“這麽說你是為白麗娜而來的?”

“對,主要是為陳富忠恐嚇一事取證。”

“我明白了,她也在陪賈市長吃飯,吃完飯,我和她一起去你房間。”

丁能通掛斷電話,心想,既然石存山來北京找白麗娜取證,就一定會找肖偉取證,這說明東州市公安局對陳富忠這個黑老大要動手了。

午宴散後,白麗娜因為與蘇紅袖鬥酒已經有幾分醉意,下午賈朝軒和顧懷遠去國家開發銀行見劉司長,丁能通讓黃夢然安排駐京辦車隊孟隊長送賈朝軒,自己陪白麗娜去見石存山。

丁能通惦記醫院裏的金冉冉,無心聽石存山和同事一起問白麗娜被恐嚇的經過,他寒暄後告辭,答應晚上請石存山吃飯,便一個人開車去了北京醫院。

68、囑托

賈朝軒從國家開發銀行出來,沒有回北京花園,而是直接去了王老家,他萬萬沒想到中組部會派考核小組去東州考察李為民,賈朝軒想做困獸鬥,想阻止這件事,想來想去,對這件事能起一定作用的也隻有王老了,便收集了大量關於李為民官僚腐敗的黑材料,想通過王老遞到中組部。

以周永年為首的中組部考核組對李為民的考察並不順利,考察期間考核小組接到了大量檢舉李為民的上告信,信中對李為民的攻擊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周永年感到這些檢舉信有惡人先告狀之嫌,在與王元章的談話中,他把這些情況通報給了王元章,不論這次對李為民考察的結果如何,他都想請王元章委婉地提示李為民,在今後的工作中,要注意工作方法,收斂鋒芒,不要因性格的原因影響自己的政治前程。

王元章非常理解周永年的用意,他是不想讓一個非常正直正派有魄力有前程的年輕幹部被朋黨勢力扼殺。王元章經過深思熟慮,覺得應該讓李為民知道這次考察的基本情況。

周永年與李為民談話後,李為民就坐不住了,關於農民減負問題,他一直想去皇縣搞調研。考察結束了,李為民興衝衝地找王元章辭行,因為這次下鄉大概得一個多星期才能回來。

李為民一進王元章的辦公室,就發現王書記表情嚴肅,憂心忡忡的樣子,李為民覺得王元章像是有什麽心事,便小心翼翼地問:“王書記,我要到皇縣了解農民減負問題,大概要去十多天,你還有什麽指示嗎?”

“指示談不上,隻是想提醒你,到下麵工作要講工作方法,皇縣的領導班子剛動,縣委書記何振東剛從西塘區上任,代縣長張鐵男還有情緒問題,遇到問題,有了矛盾,你要想辦法去解決,去消除,去化解,千萬不要發脾氣使性子,硬幹蠻幹!這也是中組部考察組組長周永年同誌讓我轉達的忠告啊!”

市委之所以將金橋區區長張鐵男和西塘區區長何振東這一對冤家調到皇縣任黨政一把手,是肖鴻林在常委會上執意提出來的,因為張鐵男和何振東采用不正當競爭手段,在爭奪花博園選址問題上,為籌建花博園設置了不少障礙。

肖鴻林決定選址在瓊水湖畔讓何振東很得意,覺得在與金橋區的較量中勝利了,高興勁兒還沒過,就被調離了西塘區。好在是皇縣一把手。張鐵男到皇縣風頭處在何振東之下,一直很有情緒,無奈他知道這是自己隻知道局部利益,而無全局利益必須付出的代價。

對於張鐵男和何振東的調動,王元章是同意的,因為對於東州市來說,辦好花博會就是頭等大事,一切工作都要為辦好花博會讓路。何振東與張鐵男鬧得也確實不像話,讓這對冤家搭班子就是讓他們懂得局部利益與全局利益的關係,在一個槽裏吃飯,看他們還爭什麽?

“王書記,你的意思是讓我和反對我的人盡量和平共處,可是我這個人嫉惡如仇,又是個急脾氣,說話從來不會遮遮掩掩的。”李為民苦笑道。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說過,明年就要換屆了,我希望東州交給讓黨和人民放心的人,你以為我在和你打官腔,同誌,凡事要講政治智慧,如果不靠政治智慧,我們黨能走過八十五年的光輝曆程?”

“元章同誌,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哪些人在做我的文章,但是我到東州是來工作的,不是為了做給哪些人看的,更不能遷就那些邪惡的東西。”李為民反駁道。

“正是因為東州的情況複雜,不容樂觀,你才應該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為民啊,我覺得老肖和朝軒走得太遠了,我已經沒有能力把他們拉回來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在與邪惡勢力的鬥爭中,有什麽閃失,出什麽意外,凡事要考慮周密一些,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要學會保護自己。魯迅先生還講壕塹戰呐,你應該清楚已經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萬一你出了什麽閃失,我無法向組織交代,更無法向東州的幹部群眾交代,而且還會給黨的事業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你到皇縣後,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說的話,我覺得你能想明白的。”王元章的話語重心長,對李為民的觸動很大,不能不引起他的深思。

“王書記,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根據市公安局的取證調查,以陳富忠為首的北都集團,根本不是什麽民營企業,已經蛻化成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集團,賈朝軒與北都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排除充當黑社會保護傘的可能,我希望我們一起向省委書記林白同誌匯報一次,我覺得除惡的時候到了。”

“好,我同意你的看法,等你從皇縣回來後,你我還有大海同誌一起專程向省裏匯報一次,但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

69、難以割舍

衣雪從北京回來後心情壞到了極點,她不相信丁能通會是個拈花惹草的人,要知道自己一直以為在他心目中是無人能替代的。她把自己悶在家中整整哭了一天,下定決心要與丁能通離婚。

丁能通一直放心不下衣雪,隻好給衣梅打電話,並實事求是地說了在北京發生的情況。衣梅不相信丁能通是清白的,在電話裏她大罵了丁能通後,答應他去勸衣雪。

傍晚下班後,衣梅便騎著自行車直奔衣雪家,衣梅有衣雪家的鑰匙,進家門時,衣雪正蓬頭垢麵地躺在**,望著天花板默默地流淚。

“雪兒,丁能通那個混蛋給我打電話了,我把他臭罵了一頓,別哭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姐,我要跟他離婚,他竟敢背著我跟別的女人扯,我成全他,我給他讓道。”

“屁話,你以為離婚是小孩子過家家哪,說離就離,你知道姐姐離婚以後多難多苦。”

“我看你一個人過也挺好的。”

“好個屁,雪兒,你不能感情用事了,哪個男人不拈花惹草?讓我看不拈花惹草的男人個個都是窩囊廢,你看曆史上的那些偉人,哪個與女人能糾纏得清?當初你姐夫拈花惹草,我也是一氣之下離了婚,其實,我應該給他改錯的機會,可是我一點機會也沒給他,他那麽求我,我都沒給他,可是我忘了,我不給他機會,就是不給我自己機會。男人首先是動物,然後才是男人,你看那些公獅子,占有一大群母獅子;那些公猴子也占有那麽多母猴子。其實,男人拈花惹草未必就是愛呀恨呀的,跟憋了泡尿一樣,憋得慌就要找地方撒,拈花惹草就是臨時找個尿盆,尿完了就拉倒了,跟愛呀恨呀沒有關係,你真讓他娶那些女人,他才不幹呢!雪兒,女人就要大氣些,大度一些,女人要是小心眼了,苦的還是自己。丁能通一個人在北京漂,也不容易,整天迎來送往地應酬,拈花惹草也是在所難免的,平時應該多去看看他,多關心關心他,你也應該從自身找找問題。”

“姐,按你說的話,他還有理了,原諒他就是縱容他,以後他心裏還能有我?”

“雪兒,你才說錯了呢,你原諒了他,他心裏才愧得慌呢,就會收斂自己;你不原諒他,不給他改錯的機會,他就嚇跑了。雪兒,如果你心裏不愛他可以,咱跟他一刀兩斷,問題是你心裏能放下他嗎?”

“姐,我就是接受不了他和別的女人好!”說完衣雪趴在衣梅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雪兒,”衣梅慈愛地說,“姐給你講個故事,這個故事是姐姐離婚後,非常痛苦,同事看我難受,就請我去了一家酒吧,桌上的一張卡片上寫的。姐看了以後,想了很多,終於明白誰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衣雪從未見過衣梅如此莊重過,眼睛炯炯有光,她慢慢抬起頭仔細地聽起來。

“在美國的一所大學裏,快下課時,教授對自己的學生們說:我和大家做個遊戲,誰願意配合我一下?一名女生走上台來,教授說:請在黑板上寫下你難以割舍的二十個人的名字。女生照做了,她寫了一串自己的鄰居、朋友和親人的名字。教授說:請畫掉一個這裏麵你認為最不重要的人!女生畫掉了一個她鄰居的名字;教授又說:請你再畫掉一個。女生又畫掉了一個她的朋友……最後,黑板上隻剩下了四個人,她的父母、丈夫和孩子。教室裏非常安靜,同學們靜靜地看著教授,感覺這似乎已經不再是一個遊戲了。教授平靜地說:請再畫掉一個。女生遲疑著,艱難地做著選擇……她舉起手畫掉了自己父母的名字;‘請再畫掉一個。’教授的聲音再度傳來,這個女生驚呆了,她顫顫巍巍地舉起粉筆,緩慢地畫掉了自己兒子的名字,緊接著,她哇的一聲哭了,樣子非常痛苦。教授待她稍微平靜後,問道:和你最親的應該是父母和孩子,因為父母是養育你的人,孩子是你親生的,而丈夫是可以重新去找的,但為什麽他反倒是你最難割舍的人呢?同學們靜靜地看著那位女同學,等待著她的回答。女生緩慢而堅定地說:隨著時間的推移,父母會離我遠去,孩子長大成人後獨立了,肯定也會離我而去,能真正陪伴我度過一生的隻有我的丈夫!”

衣梅講完,衣雪沉默了很久,屋子裏靜極了,仿佛掉一根針都能聽到,很顯然,衣雪被這個故事深深觸動了,因為,她根本放不下丁能通,說出要離婚的話,也不過是為了賭氣。

“姐,我聽你的。”

“雪兒,這次你已經給他教訓了,最起碼他應該收斂一些。”

“姐,你和石存山的事進展得怎麽樣了?”

“石存山的心裏還是放不下死去的段玉芬,或許案子破了,凶手繩之以法,會好一些。我和存山之間還需要點時間。”

“姐,他心裏放不下玉芬,說明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像丁能通朝三暮四的,你要把握好這份緣分啊!”

姐倆很少這麽促膝談心,這幾年衣梅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內心苦得很,對待婚姻,她最大的遺憾就是賭氣放棄的,她不希望妹妹走自己的路。對待男人平時看得緊一些,因為沒有不吃腥的貓,何況主動撅腚的女人也不少;真要是發現男人犯毛病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寬容一些,或許什麽事都過去了,這就是女人的命。

70、驚濤駭浪

丁能通不放心衣雪,草草處理完金冉冉的事後,陪賈朝軒一起回東州,由於東州連降暴雨,飛機坐不成,隻好坐火車。

賈朝軒這次在北京呆了有一個多星期,期間與蘇紅袖、顧懷遠失蹤了三天,失蹤這三天的行蹤隻有丁能通知道,因為賈朝軒走之前隻告訴了丁能通。

原來,賈朝軒犯了賭病,受水敬洪的邀請,直飛香港,再次登上了香港的賭船。這種事情賈朝軒當然要避人耳目的,又要造成一種自己在北京跑“部”“錢”進的假象,所以從首都機場飛香港,沒搞什麽特殊化,送機的人隻有丁能通一個人,接的時候也是由丁能通一個人開車去接的。

在火車上,賈朝軒接到市政府值班室的電話通報,由於上遊泄洪,再加上大暴雨,皇縣境內大柳河洪水爆發,形勢危急。賈朝軒負責全市的抗洪工作,這種時候,如果不火速趕往皇縣就是自己的失職,他讓司機開“沙漠風暴”到火車站接他。丁能通得知情況後,決定與賈朝軒一起去皇縣,賈朝軒覺得丁能通點子多,就同意了。

丁能通最清楚,他作為市政府副秘書長,此時和主管抗洪的常務副市長賈朝軒一起奔赴抗洪一線是責無旁貸的。

蘇紅袖也想跟著去,被賈朝軒當場製止了:“這又不是旅遊觀光,你跟著幹什麽?”一句話,把蘇紅袖的眼淚給噎了出來。

司機把車開到了站台,賈朝軒、丁能通、顧懷遠上了“沙漠風暴”。

夜,風攪著雨,雨借著風愈演愈烈,“沙漠風暴”在風雨中前行得十分艱難,前後大燈開著,但照不很遠,前窗擋風玻璃上一直雨水如注。刮雨板不停地掃動,但仍無法看清前方。

在車上,三個人分別給家裏打了電話。丁能通在給肖鴻林當秘書期間,幾乎每年雨季都要往皇縣跑幾趟。一到那時,衣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次聽丁能通說,一到東州火車站就和賈市長去皇縣抗洪,心就又提了起來,什麽拈花惹草的事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了,一個勁兒地囑咐他要注意安全。有了衣雪的囑咐,丁能通的心裏熱乎乎的。

“小薑,能不能再快點?”賈朝軒催促道。

“賈市長,再快點就出事了。”司機小薑說。

路上,顧懷遠一直用手機與皇縣縣委書記何振東、代縣長張鐵男聯係,好不容易聯係上了才得知,市委副書記李為民也在皇縣坐鎮指揮抗洪搶險工作。

“他什麽時候去的?”賈朝軒問。

“李書記去皇縣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是為農民減負問題搞調研的。”顧懷遠解釋道。

賈朝軒顯然對李為民搶了自己的先機有些不悅,他一直認為大洪水也是大機遇,搞得好既有群眾的口碑,又有升遷機會,是撈取政治資本的最好機會,最好是遇到了危險,又化險為夷,共產黨就缺這種典型,媒體一宣傳,領導一批示,不升也得升了。李為民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剛剛被中組部考察組考核完,抓住這次機遇好好表現一番,說不定就……賈朝軒越想越生氣,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慨歎!

“沙漠風暴”一到皇縣縣界,一輛桑塔納開著車燈在公路口等候,顧懷遠打開車窗冒雨伸出頭問:“是縣政府辦公室王主任嗎?”

桑塔納車內伸出一個人頭來,回答:“顧秘書,我是老王,跟我走吧。”

丁能通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氣就不打一處來,心想,就是這個王主任串通錢學禮給自己寫舉報信,舉報自己與羅小梅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混蛋,找機會再收拾你!丁能通暗自罵著,兩輛車在雨幕中向縣政府大院駛去。

縣政府王主任引領眾人走進縣政府大樓時,眾人從一樓就聽見三樓會議室李為民正在講話。王主任見了丁能通有些不自然,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王主任,最近又給誰拉皮條了?”丁能通揶揄道。

“丁秘書長取笑了!”王主任一臉堆笑地說。

“怎麽?王主任還會拉皮條?”賈朝軒開玩笑地問。

顧懷遠一聽就知道丁能通對上次的舉報耿耿於懷,看來他這麽不給王主任麵子,說不定王主任確實就是舉報丁能通的那個人。

“丁哥,王主任和駐京辦的錢學禮可是一擔挑。”顧懷遠附和著丁能通說。

“怪不得,王主任,我們錢副主任可是拉皮條起家的。”

丁能通這話是有所指的,因為錢學禮是袁錫藩一手提拔起來的,東州官場上無人不知袁錫藩的外號叫“西門大官人”,兩個人實際上是一丘之貉,沒少禍害良家婦女。王主任被丁能通說得敢怒不敢言,索性不再搭茬兒。

縣政府辦公室的牆上掛著皇縣地勢圖,李為民站在地圖前正在布置任務。

“同誌們,經過軍民們一天的努力,有三處險段已經得到控製,還有兩處最危險的地段軍民們正在搶修,特別是牛家屯糧庫段最為危險,大柳河在這裏是個急轉彎,河水寬闊湍急,一旦浸溢,牛家屯糧庫不保,並威脅著下遊三個鎮、一萬一千畝耕地和三萬七千人的安全,搶險迫在眉睫啊!”

這時,賈朝軒、丁能通和顧懷遠急衝衝地走了進來。

“朝軒,你來得太好了!”

“為民,情況如何?”賈朝軒焦急地問。

“情況十分危急,目前有東西兩處險情,這樣吧,朝軒,我們分頭行動。鐵男同誌,你跟賈市長去前插鎮大堤,振東同誌,跟我走,去後插鎮牛家屯大堤。事不宜遲,我們必須馬上上堤,賈市長,你看怎麽樣?”李為民一口氣說完,看著賈朝軒。

“為民,就按你說的辦,何振東,你要注意李書記的安全!”

“知道了賈市長,我們一定會保護好李書記的。”何振東信誓旦旦地說。

“朝軒,你也要注意安全啊!同誌們,出發!”李為民說完披上雨衣大步走出會議室。

大柳河河水洶湧向前,把河岸整棵整棵的大樹連根拔起,狂傲不羈的河水,像無數脫韁之馬,抖動著黑色的脊梁,向前狂奔。

洪峰發出驚雷般的吼叫,洪水夾帶著泥腥味兒和腐枝爛葉迎麵撲來,直透靈魂。李為民身披雨衣,扛著編織袋與軍民奮戰在一起。

在暴雨中,在狂風中,抗洪大軍頂著炸雷,迎著閃電,像一層黑色的螞蟻奔忙著、呼喊著。裝土、運土壘草袋、夯實、再裝土、再運土,又加一層……一條編織袋裝滿了,第二條編織袋很快伸在鐵鍬下麵,一條草袋剛擺上圍堰,第二條草袋又擺上去了,一個人累倒了,也不知從哪裏又鑽出了什麽人,又頂了上去……

人群中,何振東穿著雨衣跑到李為民身邊,氣喘籲籲地說:“李書記,南岸多處決堤,幾個鄉鎮已經汪洋一片,北岸又多了兩處險段。”

“振東同誌,被淹的群眾撤離得怎麽樣?”李為民關切地問。“李書記,已經全部撤離。”“北岸決不能決堤,一定要保住牛家屯糧庫。”

李為民說完扛起一個編織袋,衝向最危險的地方。何振東望著李為民搖搖晃晃的背影,抹了一把感動的淚水,自己也扛起一個編織袋衝進人群。

在前插鎮大堤上,丁能通陪賈朝軒在軍用帳篷裏仔細地看著地勢圖,手裏的煙已經燃掉了一大半,長長的煙灰即將掉落。

軍用帳篷外軍民們正在搬運編織袋、石頭、鐵絲網,突然帳篷外一陣喊叫,一隊勞改犯排隊跑了進來。賈朝軒走到軍用帳篷門口不解地問:“能通,怎麽來了這麽多勞改犯?”

“聽張鐵男說,附近有個看守所,這是司法局支援我們的。”丁能通解釋說。

“懷遠,把張鐵男叫過來,亂彈琴,還嫌大堤上不亂,萬一勞改犯借機鬧事,或借機逃跑,不是給抗洪搶險添亂嘛!”顧懷遠應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兒,顧懷遠和張鐵男跑了過來。

“賈市長,有什麽指示?”張鐵男氣喘籲籲地問。“亂彈琴,趕緊把勞改犯換下去。”“賈市長,這些勞改犯每年都參加抗洪,打樁都是好手。”

“那也不行,報道出去影響不好,出了事也不好向他們家屬交代。”“好吧,我馬上通知他們回去。”

“鐵男,別看現在雨小了,但是洪水流量很大,水位高,風力大,浪高一米左右,風向直衝大堤,應該每隔一米打一個木樁,上麵捆草把、柳條包,做防浪隔離帶,在被淘刷堤坡處,沉鋪木工布做層麵,用卵石袋對堤坡進行護砌。隻有這樣,才能有效地控製風浪對堤坡的衝刷。”

張鐵男應了聲明白了,便調頭跑進奔忙的人群中。丁能通暗自佩服賈朝軒內行,不愧是主管抗洪搶險的領導,張鐵男以前在金橋區當區長時,沒與洪水打過交道,顯然經驗不足,賈朝軒指揮若定,頗有大將風度。

71、犧牲

抗洪大軍又奮戰了整整一天。深夜,天仍然陰沉著,賈朝軒站在大堤上,大河奔流,四周漆黑一片,隻有大堤上臨時拉起的幾個電燈在風中搖曳。

“賈市長,洪峰已經順利通過皇縣,大堤保住了,您趕緊下堤吧。”張鐵男興奮地說。“李書記那邊怎麽樣了?”賈朝軒關切地問。

“牛家屯那邊安然無恙,李書記已經下堤了。”張鐵男回答。這時,司機小薑慢慢把車開過來,大堤隻比車寬一點,而且非常泥濘,幾個人上了車,車就往下沉,根本無法前行。

“賈市長,我看坐車更危險,莫不如下來走下去。”丁能通建議道。“能通說得對,黑燈瞎火的,萬一車翻到河裏,咱們可就都光榮了,鐵男、懷遠,下車。”

賈朝軒說完第一個下了車。在夜風中聽著滔滔河水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丁能通心裏有一種悲壯感覺,心想,果真車毀人亡在抗洪大堤上,也是老天的造化,起碼這種死法重於泰山。

走著走著,賈朝軒站住了,他說:“你們等我一會,我尿泡尿。”“我也尿一泡。”張鐵男說。於是幾個人全都掏出家夥尿了起來。

丁能通挨著張鐵男一邊尿一邊說:“鐵男,你們辦公室王主任,你得加點小心!”“怎麽了?”“這個人可是寫匿名信的高手,林大可都吃過他的虧。”

“那老林怎麽不廢了他?”“沒來得及就調走了,不然還不一定離開皇縣呢。”丁能通添油加醋地對王主任一頓數落,張鐵男對王主任頓生幾分厭惡之感。

“我最討厭那些動不動就寫匿名信的人,這種人在我身邊,我還真不放心,幹脆調到皇縣駐京辦當副主任,讓羅小梅歸攏他吧。”

“鐵男,有你的,他那麽大歲數,讓他背井離鄉去北京比撤了他還難受,再說,他也不是那塊料啊!”“這種人,離得越遠越好,眼不見心不煩。”

這時,一股賊風吹過來,除了賈朝軒以外,幾個人都吹濕了褲子。“一看你們就沒經驗,老農民有一句話,你們沒聽說過?”賈朝軒嘲笑地說。“什麽話?”顧懷遠笑著問。

“頂風拉屎,順風撒尿。”賈朝軒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沙漠風暴”駛進縣委招待所大院,縣委書記何振東等縣領導正在等候賈朝軒和丁能通,見賈朝軒、丁能通下了車,何振東趕緊迎了上來。“李書記到了嗎?”賈朝軒下車就問。

“李書記說,明天省裏有個重要的會,簡單吃點飯,連夜趕回東州了。”何振東無奈地解釋道。“你們怎麽不攔住他?這黑燈瞎火大半夜的,萬一出了事怎麽辦?”賈朝軒訓斥道。

“我們攔了,可實在是攔不住啊!”何振東委屈地說。“李書記要是出什麽事,我可饒不了你們。”賈朝軒嚴肅地說。

“賈市長,李書記已經走了,您先消消氣,先吃飯吧。”張鐵男滿臉堆笑地說。

賈朝軒被眾人簇擁著一邊往招待所裏走,一邊想,好你個李為民,你這是不願意與我賈朝軒為伍啊!什麽省裏有重要會議,騙誰呀?有重要會議我會不知道?小樣,黑燈瞎火的,也不怕遇上鬼。

餐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丁能通剛從抗洪大堤上下來,心想,這要是李為民在,非掀桌子不可,多虧李書記連夜趕回省城了,不然與賈朝軒又有一辯。

“鐵男、振東,搞得這麽豐盛,有沒有酒啊?”丁能通打趣兒地問。“有,丁秘書長想喝什麽酒都有!”何振東誇口地說。“那就上茅台吧,賈市長是最愛喝茅台的。”

丁能通當駐京辦主任早就摸透了每位領導的口味,王元章喜歡喝幹紅;肖鴻林喜歡喝洋酒,什麽威士忌、軒尼詩,來者不拒;李為民平時不喝酒,隻是宴請時喝一點;袁錫藩號稱啤酒袁,自己能喝一打;鄧大海喜歡喝白酒,不分牌子;人大主任趙國光是全能型的,市政協主席張宏昌獨愛竹葉青,賈朝軒對茅台是情有獨鍾。

“好,就上茅台,賈市長,我這裏的茅台都是從茅台總廠進的,絕無贗品。”張鐵男吹噓道。“真的假的?我可是品茅台的專家,有假我可重罰!”賈朝軒開玩笑地說。

“賈市長,您嚐嚐就知道了。”何振東殷勤地說。“好吧,大家坐吧,這兩天可把我累壞了,今晚,你們幾個得陪我好好喝幾杯。”

“賈市長,鐵男和振東,一個是酒神,一個是酒仙,在縣區長裏喝酒是出了名的,怕是東州官場上沒有人能喝過他們。”丁能通介紹說。

“誰說的,林大可號稱酒鬼,他們倆未必就是對手。”賈朝軒辯解說。“賈市長,我和老何是半斤對八兩,林大可是一斤,我們甘拜下風。”張鐵男謙虛地說。

丁能通聽了心裏好笑,心想,明明林大可不是對手,為了順著賈朝軒,這哥倆連喝酒都不敢嗆賈朝軒的岔,官場詭譎得懦弱,都是烏紗帽鬧的。

眾人推杯換盞喝了一氣,何振東和張鐵男哪肯放過這麽好的溜須拍馬的機會。“賈市長,我們就佩服您沒架子,同我們感情上沒距離,特別平易近人。”何振東恭維地說。

“是啊,是啊,賈市長為人實在,直爽,不來假動作,我們當下級的實在是服您。”張鐵男附和著說。

“拿什麽架子?”賈朝軒得意地說,“當領導的貴就貴在以誠待人,上下級隻是個分工,組織上若是現在宣布你們哪位來當市委書記,我賈朝軒馬上聽你們的。”

“不敢,不敢!”何振東和張鐵男連忙擺手說。

丁能通心中好笑,心想,官場上什麽時候拿架子是最有學問的,會當官的人都會拿官架子,平易近人也是官架子的一種,而且是上級領導的專利,因為上級領導與下級同桌吃飯,那叫貼近群眾,平易近人;下級要敢與上級領導同桌吃飯,那叫不懂規矩,大不敬。所以,沒有官架子往往是最大的官架子,是更高級別領導作秀的法寶。

酒足飯飽後,何振東、張鐵男、丁能通和顧懷遠陪賈朝軒走進了房間。房間麵積有三百多平米,裝修豪華之極。

“賈市長,這是我們招待所的總統套,條件有限,您將就一宿吧。”丁能通聽了差點噴出來,心想,真他媽的能整景兒,招待所也設總統套。

“條件不錯嘛,我就反對一些領導到了基層講條件,受不了委屈。你們也辛苦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眾人走後,賈朝軒說完打了個嗝,自言自語道:“媽的,茅台真是他媽的好東西,喝這麽多還覺得自己像個人。”

何振東和張鐵男又陪丁能通走進房間,這是一間豪華套,裝修非常講究。“能通,要不要把懷遠叫過來,咱們打幾圈?讓我們哥兒倆給你點點炮?”張鐵男甕聲甕氣地問。

“算了吧,小心你們那個王主任給你們寫匿名信,他可是一封匿名信趕走了林大可,沒有他那封匿名信,你們哥兒倆也不會好端端地來到這窮鄉僻壤遭這份罪。”

“鐵男,真有這事?”何振東吃驚地問。“老何,別忘了駐京辦是東州的第二行政中心,能通說的話沒錯。”張鐵男認真地說。

“這種人還不攆得遠遠的,留在身邊害自己呀?”何振東厭惡地說。

“你們倆也不用草木皆兵,我一直認為,有人告狀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但是,沒有人告狀的領導絕對不是好領導。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幹事就得得罪人,你們品一品被告的領導哪個不是想幹事,能幹事,而且能幹成事的?”丁能通一陣忽悠,搞得何振東和張鐵男一陣眩暈。

“果真是秘書長有水平,說話條條是道,深刻!深刻!”何振東和張鐵男恭維道。“所以小人不除以前,麻將就免了,什麽時候你們倆到北京,我請你們打高爾夫。”

“能通,林大可走了,你這個駐京辦主任還要一如既往地對皇縣駐京辦多多關照啊,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比林大可差吧?”何振東套近乎地說。

“你們放心,隻要我丁能通在北京幹一天,皇縣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時,一輛奧迪車在夜幕的公路上疾馳。李為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唐秘書坐在後排。兩個人都已沉睡。司機非常疲勞地開著車,也許是想提提神,他拿起放在手刹旁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正在點上火之際,對麵一輛大卡車呼嘯而過,大燈如閃電一般刺了過來。司機一激靈,往右一打輪,砰的一聲,車撞斷路邊的大樹,翻進了旁邊的深溝裏……

早晨,丁能通正在房間洗漱,手機響了。他趕緊擦幹臉上的水,接電話:“喂,哪位?”“能通同誌,我是王元章。”“王書記,您好!”

丁能通沒想到一大早市委書記會給自己打電話。

“能通,我知道你陪賈朝軒同誌到皇縣抗洪去了,一定很辛苦,我給賈朝軒和顧秘書打電話都沒有開機,你趕緊請朝軒同誌聽電話。”“王書記,您稍等。”

丁能通聽王元章的口氣很嚴肅,又很悲哀,像是出了什麽大事,他不敢怠慢,快速跑向賈朝軒的房間。賈朝軒一邊接過電話一邊伸著懶腰:“王書記,我是朝軒,讓您久等了。”

賈朝軒剛寒暄完,突然表情變得非常驚愕,像是聽到了什麽驚恐的事情。聽著聽著,一屁股坐在了**,良久沒有說話。“賈市長,出什麽事了?”丁能通試探地問。

“李書記出事了,昨天夜裏回東州的路上出了車禍。由於司機過度疲勞,撞到一棵大樹上,翻到了溝裏,車毀人亡。”

丁能通聽後驚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出這麽大的事,難怪王元章給自己打電話的口氣這麽沉重。李為民一死,一定會給東州官場帶來巨大的動**,想不到世事難料啊,人生真是福禍相依呀。

“懷遠,趕緊回東州。”賈朝軒看了一眼剛剛進屋的顧懷遠說。“您還沒吃早飯呢。”顧懷遠勸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吃早飯?”賈朝軒氣哼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