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英雄煮酒
東州賓館位於市委後麵,是一座三星級酒店,平時四大班子領導宴請客人除了經常安排在草河口迎賓館外,一些不太重要的宴請基本都安排在東州賓館。
周永年自從到東州就任市委副書記後,一直住在這裏一套普通的標準間內。晚上,如果沒有宴請,他就吃市委食堂,偶爾自己也在房間用電飯鍋下點麵條或方便麵對付自己。
林大可在東州賓館宴請完一位由兄弟城市副市長帶隊的裝備製造業考察團後,打發走自己的秘書和司機,拎著酒菜信步走到周永年的房間,他知道周永年不象其他領導,從不接受吃請,又孤身一人,市委食堂的飯菜老也不換樣,不是燒茄子,就是炒豆芽,估計這老兄早就吃膩了。
今晚,林大可特意為周永年要了條清蒸鱸魚,敲開周永年房間的門時,他果然看見茶幾上放著一盒剛吃完的碗麵。
“永年,我就知道你用方便麵對付自己,我要了兩個好菜,好長時間沒和你喝酒了,我特意買了一瓶東州大曲,怎麽樣,咱哥倆今晚來個煮酒論英雄!”
“何謂英雄?”周永年脫口問道。
“夫英雄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誌者也。”林大可文鄒鄒地說。
“曹操說的英雄並不是英雄,而是梟雄。”
“那以你之見何謂英雄?”林大可一邊倒酒一邊問。
“範仲淹在《嶽陽樓記》中說的好啊,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英雄一定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英雄就是胸懷天下的人?”
“準確地說,英雄是那些天下為公的人!”
“好一個天下為公,永年,為英雄幹杯!”
林大可豪爽地舉起杯,周永年也被林大可的**所感染,兩個誌同道合的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永年,如果以天下為公作為英雄的標準,在東州李為民算一個,可惜他犧牲了!”林大可傷感地說。
“大可,你也不亞於李為民啊,就說藥王廟社區拆遷吧,何振東是主管副市長,可是拆遷居民就沒在藥王廟社區見過他,你和聞天同誌每天早晨六點鍾就從家裏出來了,比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到的還早,幾乎每天都要到拆遷現場走幾趟,每天必聽一次匯報,哪有急難問題就趕到哪裏了解情況,及時解決。”
“永年,百姓太好了,也太難了,他們對拆遷有看法,想不通,我非常理解,我們付出的隻是一點辛苦,可是被拆遷的企業職工和居民都受到很大的損失,我們苦點累點又算得了什麽?”
“算得了什麽?要不是你和聞天同誌到居民家中做思想工作,說不定老百姓能鬧到省裏甚至進京,由於你們工作做得細,收到了說服一家人帶動一大片的效果,有的居民已經開始動了,不過,大可,不能光低頭拉車,也要抬頭看看周圍的人,有人搞你的小動作哩!”
“權力是一些人永遠追逐的目標,為了達到目標那些玩弄權術的人不惜出賣人格,搞一些蠅營狗苟的小動作又算得了什麽!”林大可義憤地說。
“大可,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不能回避權術呀,因為權術就是官場上的兵法,是戰勝邪惡的謀略和手段,正如一位將軍不能不懂兵法,一位商人不能不懂經營一樣,作為政治家也不能不懂用權術,所以,我們不能一談權術就諱莫如深,有些人甚至將權術與邪惡等同起來,其實,權術作為一種手段,本身無所謂邪與正,關鍵在於誰來使用它,對誰使用它,怎麽使用它,用以懲治邪惡,它就是正義的利劍,用以搗毀正義,它就是邪惡的凶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大可!”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更喜歡‘政治智慧’這個詞,總覺得權術不是忠正之人的立身準則,更象是官場小人耍玩的政治手腕。”林大可遞給周永年一支紅塔山,一邊互相點著火一邊說。
“大可,你覺得何振東這個人怎麽樣?”周永年一邊深吸一口煙一邊問。
“永年,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背後說別人的長短,不過,既然你問,我隻能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人!”
“為什麽?他和你可都是從皇縣幹起來的。”
“但是,我在皇縣沒有和他共過事,我到花博會指揮部後,他才接任皇縣縣委書記的。”
“我知道皇縣是你帶領全縣人民從一個靠國家救濟的貧困縣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大縣的,何振東很會造勢,他是借了你的光。”
“永年,話不能這麽說,何振東和長征省長共過事,當時長征省長是西塘區區長,何振東是辦公室主任,後來長征同誌升了東州市市長,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省委副書記、直到省長,何振東也從區長助理、副區長、區長直到皇縣縣委書記、東州市副市長。”
“你是說在何振東升遷問題上,長征省長起了作用?”
“不一定是長征省長起了作用,而是何振東很會利用這種關係。我總覺得何振東很象一個人。”
“誰?”
“腐敗掉的袁錫藩!”
“我和你有同感啊!大可,這個人你要小心了,他沒少做你的文章,惦記做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不是一天兩天了,都活動到中組部去了,鳳雲告訴我,有一次在北京法源寺見過他,而且和蘇紅袖在一起。”
“誰不知道蘇紅袖是東州著名的交際花,賈朝軒的情人,怎麽這麽快就攀上了何振東了,女人活到這個地步可真夠可憐的!”林大可揶揄道。
“大可,皇縣有個常務副市長肖仁傑向我反映了不少皇縣的情況,搞不好皇縣要出大問題啊!”周永年擔心地說。
“肖仁傑我很熟,我當縣長時,他是掛職鍛煉的副縣長,這個人很能幹,無論在機關幹部中還是在老百姓中,口碑都不錯,皇縣班子換屆時,我以為他能接任縣長呢,結果上來的是牛祿山。”
“怎麽,牛祿山這個人口碑不好?”
“這個人當年任主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時,擅自挪用市裏撥的改造中小學危房專項資金,裝修縣教育局辦公大樓,影響極壞,按理說,當副縣長都不合格,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票會比肖仁傑高!”
“大可,我懷疑是賄選!”周永年不容質疑地說。
“有證據嗎?”
“會有的,大可,我一直想和你聊聊皇縣鉬礦的事,鉬礦是你當縣長時發掘的,當時鉬礦的審批權歸哪個部門主管?”
“當時政府專門成立了國土資源辦,由我主管,全權負責縣礦產資源的規劃、管理和審批。”
“你知道現在開礦歸誰審批?”
“誰?”
“王漢生。”
“他是縣紀委書記,手伸得太長了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據肖仁傑反映,在皇縣機關,人所共知的秘密是王漢生得罪不得,甚至不能不順他的意,否則,就很可能被找個借口雙規起來,另外,如果哪個部門主管手中有王漢生相中的資源又不願意交出,同樣有‘雙規’之虞。”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永年,你們市紀委為什麽不查?”林大可氣憤地問。
“大可,反腐敗鬥爭複雜得很,哪象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一個幹部到了縣級,和市裏領導甚至省裏領導就會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有的幹部整天都往某一個人家裏跑,這種關係其實非常密切,紀委辦案必須充分考慮這種關係網的存在,一方麵要除惡務盡,另一方麵也別誤傷了好人。”
“永年,我始終不明白,‘肖賈大案’剛剛塵埃落定,袁錫藩、錢學禮等腐敗分子的懺悔聲還在回響,有些人就視而不見,竟敢鋌而走險,看來廉正建設光靠教育是不行的,必須找到治本之策呀!”
“大可,教育能影響人們的選擇,但還不能決定人們的選擇,如果跑官要官買官能得手,就會有人去跑、去要、去買;如果講假話,搞政績工程可以得到提拔重用,就會有人去做;如果一把手說了算,就會有人在一把手麵前卑躬屈膝,溜須拍馬以取得一把手的信任和提拔,等等。所以,僅靠教育是不夠的,隻能靠製度導向。”
“是啊,我國目前嚴重存在的腐敗現象是依附在舊的體製上的,隻有改革才能根治腐敗,反腐敗實質上就是和舊體製、舊機製的反複較量,凡是從製度上解決了的問題,其成果就能鞏固。但是,總的來說,從根本上解決目前存在的體製問題,還要靠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的不斷完善啊!”
不知不覺,一瓶東州大曲就見了底,兩個人談興正濃,後來林大可叫號下圍棋,要與周永年三局兩勝,周永年借著酒勁棋癮也上來了,兩個人便在茶幾上擺開了戰場,果然是棋逢對手,第一局就膠著起來……
47、北京結
金冉冉的長篇小說《天堂雨》終於出版了。由於出版社很看好這本書,出版過程中進行了精心的策劃和宣傳,書一經出版,便受到了幾十家媒體的熱烈追捧,金冉冉一夜之間就成了80後作家的領軍人物。
丁能通得知金冉冉的《天堂雨》獲得了巨大成功,心裏由衷地為冉冉高興,為了慶賀成功,丁能通心血**,約冉冉一起去登懷柔的箭扣長城。
早晨八點鍾,從人民大學出發,奔馳車很快駛出了北京城。太陽照耀在斑斕的原野上,大地是五顏六色的,火紅的高粱,金黃的穀子,幹了胡的棒子,老了莢的豆秧,連地皮地坎上的野草都變成了墨綠色,結出各種果實的莊稼,全都顯示出心滿意足的樣子。
一路上,冉冉都放著一首叫《天堂裏沒有車來車往》的歌:
十月的天空,
依稀晴朗,
陽光下許多故事緩緩醞釀,
車來車往,
最後你是否看見天使在飛翔,
月兒高高,
黑夜長長,
匆匆你走了,
命運沒有方向。
“冉冉,如果《天堂雨》拍成電視劇這首歌可以做主題曲。”丁能通深情地說。
“哥,你說我的小說能拍成電視劇嗎?”金冉冉充滿希望地問。
“別著急,凡事水到渠成,歌裏不是唱了嗎,命運是沒有方向的。”丁能通故做深沉地說。
“哥,你的朋友顧懷遠最近又寫什麽了?”
“他好象要寫一本《大拆遷》的書,是寫官場的。”
“他的《心靈莊園》最近我看了,有點像盧梭的《懺悔錄》,寫得很靈魂!”金冉冉敬佩地說。
“冉冉,命運的確沒有方向,誰能想到顧懷遠會成為作家,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
“哥,多虧你沒有事,但是我和鳳雲大姐為你擔心死了!”
“冉冉,經過這場劫難,我明白了人有兩怕,一怕活得不明不白,二怕活得過於明白。”
“為什麽?”金冉冉不解地問。
“活得不明不白太可悲了,活得過於明白太可怕了。我過去有些方麵活得不明不白,有些方麵活得過於明白,結果險些鑄成大錯。”
“哥,我看你都快成哲學家了,你們官場上的人活得就是累,為什麽不學著做一頭快樂的豬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是屬豬的。”
“哥,你不也是屬豬的嗎?”
“這麽說這輛奔馳就是豬圈了!”
丁能通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卻不知道有一輛悍馬正尾隨而來。
開悍馬的不是別人,正是皇縣駐京辦主任羅虎,車上還坐著兩個皇縣公安局的警察,都是黃躍文的死黨,一個叫大李,一個叫老於,兩個人是為查找魏國山的下落住在皇縣駐京辦的。
羅虎早就嗅到了丁能通與金冉冉的關係,羅小梅上次到北京交給羅虎一個任務,“虎兒,通哥是姐的,決不能讓別的女人纏上他,姐不在北京,你時不時地幫我盯著他點,一旦發現有別的女人纏她,趕緊告訴姐姐。”
“姐,你放心吧,他要是敢找別的女人,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你可不許胡來,傷了通哥,我可不饒你!”
“姐,還沒嫁給他呢,就偏心眼兒了!”
“記住,他早晚是你姐夫。”
從那兒以後,羅虎經常開車尾隨丁能通。很快就發現丁能通果然與一個女研究生打得火熱,他還單獨尾隨過金冉冉,羅虎發現一個規律,丁能通一到周末就開車接金冉冉,羅虎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丁能通,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姐對你多好啊,你竟然背著她拈花惹草,小心點,找機會老子就把花給你掐了,把草給你拔了。”
機會果然讓羅虎遇上了,周六一大早,他就領著自己的兩個死黨尾隨丁能通,丁能通果然開車去了人民大學,但讓羅虎沒有想到的是,丁能通接完金冉冉,開車竟出了北京城。
羅虎開車一路尾隨,一直跟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箭扣腳下的西柵子村,這個隻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是遊覽箭扣長城的大本營。
丁能通和金冉冉停好車後,進了一家叫“趙氏山莊”的農家飯莊,羅虎怕把人跟丟了,沒敢找飯莊吃飯,而是讓大李到雜貨店買了麵包和香腸,羅虎見一戶農家曬著白布單子,讓老於偷來,大李和老於誰也不知道羅虎偷白布單子幹啥。
“羅主任,偷這白布單子有啥用啊?”老於納悶地問。
“我估計丁能通和金冉冉今天回不去了,吃完午飯爬長城,弄不好要夜宿箭扣了,還他媽的挺浪漫的,我要他們浪漫不成!”羅虎惡狠狠地說。
丁能通和金冉冉在“趙氏山莊”飽餐後,兩個人背著登山包走了出來。金冉冉今天裝扮得格外美麗,一副專業登山隊員的打扮。
丁能通的心情好極了,從坐落在土坡上的老趙家的院子裏,向南望去就是“箭扣長城”,向西南方向可以遙望到“北京結”,那是丁能通和金冉冉此行的目的地。
幾場霜後,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柿樹、杏樹、紅楓都已經被秋霜染上了顏色,雖然白樺已經樹葉凋零,但是,襯托在一片金黃或者火紅之中,別具一番風韻。
古老的長城蜿蜒在五顏六色的群山之中,異常壯美!丁能通背著登山包,牽著金冉冉的纖纖玉手,向南出了村口,很快就來到了長城腳下。
經過一段爬升後,從一段坍塌的牆體的開口登上去,便開始走在起起伏伏的箭扣長城上了。放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蒼茫野山,蜿蜒的長城在群山間跌宕起伏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哥,你在駐京辦整天迎來送往,應該來這裏很多次,怎麽感覺像是第一次來呢?”金冉冉忽閃著大眼睛氣喘籲籲地問。
“當官的才不會來這種野長城呢,頂多陪他們或者他們的家屬到八達嶺長城看看。”
“為什麽?八達嶺的長城人工雕琢的就像故宮的城牆一樣,哪裏有這裏的長城有氣勢,別看這裏的長城經曆千年的洗禮,變得殘破、荒蕪,未經後來人的修整雕琢,但撫摸這些殘破的城磚,我能體會到千百年前它雄壯的氣勢,更能感受到長城所見證的那些金戈鐵馬的曆史煙塵。”
“說得好,不愧是作家,但是官當大了都難免養尊處優,他們才吃不了這份苦呢,我給肖鴻林當秘書時,每次出差隻去三個地方。”
“什麽地方?”金冉冉好奇地問。
“五星級酒店、桑拿浴中心、KTV夜總會。”
“真無聊,難道去福州不去武夷山,到長沙不看張家界?”
“的確如此。”丁能通圓滑地笑了笑。
“唉,不到箭扣看日落,怎知人間有悲歌!”金冉冉歎道。
“箭扣的日落很特別嗎?”丁能通不解地問。
“當然,箭扣這個名字本身就很特別,足以讓所有長城地名中的嶺、關、峪、台等字眼全都黯然失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箭扣在手嚴陣以待,多有氣勢,古樸、殘破、雄奇、蒼涼,再加上日落,難道不是一首人類曆史的悲歌嗎?”
“冉冉,你可真會聯想,別說,還真有道理。不過,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麽浪漫,我看這長城就像橫在中國山河大地上的一柄巨大的權杖,昭示的是權力至高無上的神秘力量,冉冉,隻有權力才能有這麽大的力量,移山填海都能做到,何況修築萬裏長城了,帝王們把長城看做自家院牆,都想江山永固,可是到頭來,哪個不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官場就像這**氣回腸的長城一樣,盤踞在人類社會之上,如同一座永不閉幕的人生大舞台,上演的永遠是雲譎波詭的爭鬥!”丁能通一番感慨,讓金冉冉頗為驚訝。
“哥,想不到你的話這麽入木三分,真有點陳子昂登幽州台的感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幽幽,獨傖然而涕下。”丁能通大聲朗讀道。
“哥,你很孤獨嗎?”
“冉冉,人是孤獨的,能麵對孤獨的人內心是充實的,狂歡放縱是對孤獨的逃避和恐懼,麵對孤獨會體悟到人生的另一種真諦:超然物外,敢問蒼天。其實,人的尊嚴不是身居高官要職的顯赫,也不是名利雙收後他人的青睞,人的尊嚴是孤獨地展現自我。”
“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象什麽?”
“就像一個仰天長歎的孤獨英雄!”
丁能通拍了拍城牆上的青磚,恍惚間覺得長城活了,像一條蒼龍在山背上蜿蜒前行。
經過艱難跋涉,兩個人來到北京結的兩棵鬆,兩棵鬆樹既不高大,也不挺拔,卻凜然屹立,北京結的兩棵鬆樹是箭扣的標誌之一,這裏是難得一遇的長城匯合處,三個不同方向的長城在這裏匯合,北麵往九眼樓的方向通向黑坨山;向西方向舒展而去的長城通向黃花城;由此沿著長城,向南轉東就可以直達慕田峪長城了。三條巨龍般的長城沿著各處山脈匯集到此相交,這種氣勢恐怕隻有站在北京結才能領略。
“哥,這兩棵鬆樹象不象一對天長地久的夫妻?”
“象,這兩棵鬆長在北京結當然是永結同心了。”
“哥,愛情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嗎?”
“冉冉,人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憾,惟有愛情是共鳴的!”
“人世間所有的愛情剛開始都是甜美的,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都會慢慢變得有些苦澀。”金冉冉傷感地說。
“是啊,我曾經參加過一個天主教神父主持的婚禮,神父在彌撒當中,手持一張嶄新的百元鈔票問大家:‘在場的人有想要它的嗎?’全場沒人出聲……神父又說:‘不要害羞嗎,想要就舉手啦!’全場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舉起了手,這時,神父將嶄新的鈔票揉成了一團後再問:‘現在是否有人想擁有它?’仍然有人舉手,但比剛才少了許多。接著,神父又將那鈔票扔在地上,踩了幾下,拾起來,再問大家:‘還有人想要它嗎?’全場隻有三四個人舉手,神父請其中一位男士上台,把一百元給了他,神父說:‘這位先生三次都舉了手!’全場一片笑聲,神父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對新郎說:‘孩子,今天你迎娶心愛的新娘就猶如擁有一張嶄新的鈔票,歲月加上辛勞,就如殘破的一百元紙鈔一樣,一些人中途變了心而事實上,鈔票仍然是鈔票,它的價值是完全沒有改變的,希望你可以像這位先生一樣,懂得真正的價值和意義。別被外表牽著行走人生路呀!’這時,全場都報以熱烈的掌聲,冉冉,真正的愛就像懷一場感情的舊啊!”丁能通感慨地說。
“可是兩個相愛的人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永遠不見麵,而是明明深愛著對方,卻不能去靠近!”
金冉冉話音剛落,丁能通的手機響了,他從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心裏一陣發緊,心想,“羅小梅早不來電話晚不來電話,偏偏在我和冉冉最浪漫的時候來電話!”
丁能通萬萬沒有想到,羅虎、大李和老於一直尾隨著他們,並把消息告訴了羅小梅。羅小梅接完羅虎的電話油然而生醋意,“丁能通從來沒帶自己這麽浪漫過,難道他和金冉冉……”羅小梅不敢深想,她埋怨自己太自信太大意了!
羅小梅以為丁能通離婚後,一定會投入自己的懷抱,可是事情並未沿著自己想象的方向發展,丁能通與自己若即若離,好象有一種警惕,以前見了自己就想上床,現在連床也不想上了,問題出在哪兒了呢?
想到這兒,羅小梅情不自禁地撥通了丁能通的手機。此時的丁能通與金冉冉正準備在北京結下宿營。
蒼山如海,殘陽似血,在這血色的黃昏中,太陽漸漸地向山後落下,它的光已經不耀眼了,山也暗淡了,雲也暗淡了,樹也暗淡了,丁能通的心也暗淡下來,當著金冉冉的麵和羅小梅通話,丁能通覺得非常尷尬。
“通哥,你在哪兒呢?”羅小梅用吃醋的口氣問。
“小梅呀,和朋友在一起呢。”丁能通故作從容地說。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怎麽,小梅,你不象這麽小氣的人啊!”
“我也不會大方到把我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分享,深秋了,箭扣長城很冷吧?”
“小梅,你怎麽知道我在箭扣長城?”丁能通警覺地問。
“通哥,天冷不是冷,心寒才是寒,我愛你,我當然能感覺到你在哪兒,女人的第六感很準的。好了,不打擾你了,你也難得浪漫一次,這次就放你一馬,通哥,你記住,誰也別想把你從我這兒搶走!”
“小梅,小梅!”
羅小梅突然掛斷電話,讓丁能通茫然若失。
金冉冉已經聽出了端倪,她一臉醋意地問:“哥,你怎麽還和這個女人來往?她把你害得差點丟了前程!”
“冉冉,愛情是無解的方程式,在人生的路上,我希望所有的真情都可以用來珍藏。”
“哥,我可不想被你收藏,如果愛情是一列火車,我想和你一起開往地老天荒。”
“冉冉,我是個離過婚的男人,不值得你為我這樣!”
“哥,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是天生為你準備好了的,我是唯一的一個!自從認識你那天起,我就開始準備,我已經通過愛你學會了堅守。”
“冉冉,這對你不公平,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哥,你不接受我的愛,是不是因為羅小梅?”金冉冉醋勁十足地問。
“離婚後我的心已經死了,你和小梅我都不想傷害。冉冉,別爭了,我都餓了,你看月亮都升起來了,箭扣的夜多美啊!”
丁能通轉移了話題,他在敵樓內支好帳篷後,從背包內取出麵包火腿,還特意帶了一瓶紅酒。
準備好後,丁能通拽了拽在旁邊生悶氣的金冉冉說:“怎麽,快樂的小豬也有不高興的時候?吃飯了,為了慶賀《天堂雨》出版,我特意帶了一瓶紅酒。”
“你是根木頭,我才懶得生你的氣呢!哥,今夜我不關心人類,隻關心你!”金冉冉說完,鑽進帳篷,“哥,夜宿箭扣長城太浪漫了,我要寫一部新書,名字就叫《長城之戀》。”
“那好,為了你的《長城之戀》幹杯!”丁能通端起紅酒說。
“什麽叫我的《長城之戀》,是我們的《長城之戀》!”
金冉冉說完,咯咯笑著將紅酒一飲而盡。
很多堅貞不渝的愛情是從兩顆心碰撞的一刹那,就獲得了永恒的意義,此時,金冉冉臉上泛著冷冷的美,美得入了骨髓,丁能通就是鐵打的,也被金冉冉熾熱的愛融化成了鐵水,夜色如夢,丁能通的心突然湧上一股甜絲絲酸溜溜的感覺,有一種傷感般的快慰。
清白的月光從鬆樹針的縫隙中篩落在長城的青磚上,顯得格外清冷,長在長城上的灌木叢和荒草,在秋風中發出竄竄響聲,時而有一兩隻驚飛的宿鳥發出淒慘的怪叫,伴隨著鬆濤低沉的嗚咽,令人毛骨悚然!
金冉冉緊緊依偎在丁能通的懷裏,兩個人誰也睡不著,山風呼嘯,發出稀奇古怪的叫聲,丁能通甚至有些後悔,萬一有什麽野獸出沒,自己倒無所謂,豁出去了,傷了冉冉怎麽辦?丁能通越想越害怕,情不自禁地摟緊了金冉冉。
“哥,我想出去方便一下!可是我害怕!”
“怕什麽,有我呢,我也想方便方便,走吧!”
丁能通先鑽出了帳篷,緊接著金冉冉也鑽了出來,月牙兒掛在天上,天是暗藍的,沒有一絲雲,蒼蒼茫茫的群山在清冽的月色中變得蒼白而神秘,一層憂鬱的銀光,鍍在像生了病似的起伏的山巒上,鬆林和灌木叢在月光中投下恐怖的陰影,黑乎乎的,就像後麵隱藏著什麽可怕的鬼怪。
兩個人方便完,突然出現三個雪白的鬼影,一蹦一跳地向兩個人逼近,金冉冉嚇得一聲刺耳的尖叫,一頭撲到丁能通的懷裏。
“哥,有鬼!”
丁能通緊緊摟住金冉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弄不清向自己逼近的怪物到底是什麽,看樣子像傳說中的僵屍。
丁能通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心想,果然遇上鬼了!長城本來就是古戰場,千百年來長城之上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撕殺,莫非他們就是戰死在長城上的鬼?
此時的三個白色僵屍不僅越跳越近,而且發出狼嚎般的叫聲,金冉冉把頭埋在丁能通的懷裏嚇得瑟瑟發抖,丁能通轉念一想,這世界上哪兒有什麽鬼,有鬼也是人裝的。
丁能通壯了壯膽子,大喝道:“站住!你們到底是人還是鬼?”
丁能通這一嗓子聲如洪鍾還真起作用,三個白鬼頓時站住了,發出了歇斯底裏的笑聲,盡管這笑聲極盡偽裝,丁能通還是聽出了一種熟悉的聲音,他一下子明白了,羅小梅在東州皇縣竟然知道自己在箭扣長城,一定是有人跟蹤而來,然後給她通風報信,這個人隻能是羅虎。不管這三個人怎麽偽裝,其中一個一定是羅虎。
想到這兒,丁能通哈哈大笑,“羅虎,你以為你蒙個白布單子我就不認識你了,還不現原形!”
丁能通這一嗓子不要緊,三個白鬼轉身就走跑,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幕中。
“冉冉,沒事了!”丁能通用手撫摩著金冉冉的頭憐愛地說。
“哥,到底是人還是鬼?”金冉冉仍緊緊地抱著丁能通問。
“這個世界上人就是鬼,鬼就是人。想不到有人裝神弄鬼嚇唬我們,太卑鄙了!”
丁能通心裏對羅小梅由愛生出幾分怨來,他還無法判斷,羅虎嚇唬自己是不是羅小梅指使的,但是羅虎跟蹤自己一定是羅小梅指使的。
丁能通心想,女人真是把雙刃劍,最可愛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可怕的地方,看來自己真應該好好想一想和羅小梅的關係了。
48、詢問會
兩會前夕,盡管夏聞天、林大可等市領導深入居民家中做了大量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仍然有一半以上的居民不願意動遷,動遷安置工作陷入僵持狀態。
兩會開幕後,瓊水湖畔的房地產開發和藥王廟社區動遷拆遷成了人大代表議論的焦點,以楊仁澤為首的幾十名人大代表聯名提出質詢,題目是《立即折出瓊水湖畔的房地產開發項目,保護東州人民的水源》,但是主席團沒有通過,隻好降為詢問。
上午,詢問會在東州賓館五樓會議室舉行,何振東作為主管副市長率領建委、市環保局、市水利局、市林業局、市規劃局、西塘區等部門的負責人出席。
詢問會由於何振東態度蠻橫,一開始就帶有火藥味。很顯然,人大代表事先做了認真的調查研究,楊仁澤率先發言:
“何副市長,國家環保總局三令五申,嚴禁審批不符合法律法規要求,位於飲用水源保護區、自然保護區等環境敏感地區內的建設項目,市人大通過的《東州市瓊水湖庫區飲用水源保護管理辦法》也明確規定,一級保護區內禁止設置排汙口,直接間接向水體排放汙水、廢液,禁止新建、改建、擴建除水利、供水和保護水源以外的工程項目。目前,瓊水湖周圍由於房地產項目遍地開花,相關部門嚴重失職,致使直接排汙口上百個,生活汙水毫無節製地排入湖中,另外,二級保護區內規定,禁止新建、擴建向水體排放汙染物的建設項目,改建項目應當削減汙染物排放量,禁止設置排汙口,已有的汙水排放口應當限期拆除;三級保護區應當保證二級保護區水質的評價要求,禁止建設對水質嚴重汙染的項目,不得擅自進行房地產開發,不得擅自建設旅遊項目和設施。辦法規定,瓊水湖水源管理辦公室有權會同市環保等部門,根據保護區實際情況,製定計劃,對已建成的有汙染的單位,采取相應的治理措施,依法予以限期治理,關閉拆除、搬遷等。鑒於瓊水湖畔所有房地產開發項目嚴重違法,應當立即拆除。”
“楊代表,說話要有根據,《東州市瓊水湖庫區飲用水源保護管理辦法》規定,除農民住宅外,保護區內的建設項目必須憑規劃、環保等批準文件到國土部門辦理項目用地手續。瓊水湖畔所有建設項目手續齊全,怎麽說是嚴重違法呢?“何振東狡辯道。
“這是嚴重的政府違法行為,眾所周知,現在地方出讓土地的收益已經成為政府收入的重要來源,賣地越多,政府手頭越活,價格越高,收益越多。當政府的收入來源主要靠土地來支撐時,那麽賣地,就變成了你們增產增收的捷徑,從農民手中低價買進,又高價轉手給開發商,市政府的這項獨門生意又簡單又掙錢。為了抬高土地價格,市建委、市房產局甚至聯手特意請來托,在拍賣會上與外地投標企業竟相抬價。我想代表東州八百萬人民問問何副市長,土地違法政府豈能帶頭?!”楊仁澤的表情氣宇軒昂。
“楊仁澤,你這是目無政府,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小平同誌早就講過,發展才是硬道理,沒有土地怎麽發展?”何振東氣急敗壞地說。
“這些年,發展才是硬道理已經成為政府違法的托詞,表麵上看,經濟發展要用地,這個理由似乎不錯,但是對於用地需求一味地要求‘低門檻’有求必應,過不了多久,東州必將陷入無地可用的窘境。市委市政府如此熱衷於以地生財,將土地收益視為第二財政,不惜犧牲五百萬東州市民的飲用水源,你們這不是在搞發展,而是在搞破壞,在犯罪!”
楊仁澤越說越激動,措辭異常強硬!
何振東心想,早就知道楊仁澤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今天我就把你這個茅坑添了,看你還硬不硬!
何振東忽地一下子站起來,指著楊仁澤說:“你這是誣陷,你誣陷我何振東不要緊,你誣陷人民政府,就是誣陷人民,你誣陷市委,就是誣陷黨,象你這種人不配當人大代表,你是怎麽當上人大代表的?”
“何振東,我楊仁澤活了七十年,不是被嚇大的,我告訴你,不是我不配當人大代表,而是你不配當人民政府副市長!人民政府副市長不站在人民的立場上說話,你還有什麽資格當這個副市長!”看來楊仁澤豁出去了,他毫無畏懼地說。
“楊仁澤,你,你混蛋!咱們走著瞧!”
何振東一拍桌子罵道,然後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上午詢問會的情況很快就傳開了,市人大主任趙國光為了照顧市委市政府的麵子,左右主席團將質詢降為詢問,其實他心裏是支持人大代表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何振東會如此蠻橫無理。
趙國光連夜召開了主席團會議,在會上,他說:“人大監督是民主政治的應有之義,是我國行政監督體係中最重要的一環。但在實際中我們仍然看到,人大代表履職情況還不容樂觀,像楊仁澤這樣較真的代表還不夠多,甚至一些代表已經淪為‘不發聲代表’,而由此帶來的是人大監督體係中的一團和氣的和稀泥的局麵。這樣一來,人大對於政府部門的監督乏力,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行政不作為或亂作為,是極不利於建設政治文明的。楊仁澤代表的‘異類’做法讓我想起了著名的‘鯰魚效應’,西班牙人愛吃的沙丁魚非常嬌貴,極不適應離開大海後的環境,於是,漁民們將幾條沙丁魚的天敵——鯰魚放在運輸器裏,因為鯰魚是食肉魚放進魚槽後便會四處尋找小沙丁魚吃,為了躲避天敵的吞食,沙丁魚自然加速遊動,從而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存活期得到了延長。在漁民運輸沙丁魚的途中,沒有鯰魚,沙丁魚的生命便難以得到延續;在民主體係中,沒有‘鯰魚’的‘另類發聲’、‘另類詢問’,民主的活躍同樣麵臨尷尬。從這個角度說,在構建和諧社會的進程中,我們還是應該大聲呼喚像楊仁澤這樣的‘鯰魚代表’的。”
在最後一天舉行的東州市第十三屆人大五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東州市各級人大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監督條例》,明確規定受監督的國家機關或者工作人員,拒不接受質詢和詢問,或者接受質詢和詢問態度惡劣或者虛假答複的,人大常委會將追究其責任。包括責成有關機關、單位對責任人員給予行政處分;對常務委員會任命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決定免職、撤職;對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向本及人民代表大會提出罷免案等。涉嫌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條例通過後,何振東覺得很沒麵子,認為趙國光利用職權在整他。
49、批評
兩會結束後,洪文山接到省委組織部送來的中央黨校省部級幹部春季培訓班入學通知書,這兩天正在準備入學考試,一大早何振東便氣哼哼地推開了洪文山辦公室的門。
“洪書記,房地產立市是市委常委會定的大政方針,我隻是執行者,如果我執行的不好,請洪書記批評指正!”
何振東一肚子委屈地坐在沙發上,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兩會上發生的質詢風波對洪文山震動很大,這兩天他一直在反思房地產立市的思路是不是對。東州是國家重要的裝備製造業基地,靠房地產立市能不能立得起來,或許夏聞天主張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思路是正確的,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對於財政吃緊的東州市政府來說,再也沒有比賣地更快的發展途徑了,這也是全國地方政府流行的作法。
洪文山打定主意,這次去中央黨校學習,除了在理論上充實一下自己外,一定要向其他省市領導取取經。
“振東,既然你是來尋批評的,我就批評你幾句。楊仁澤同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大代表,論年紀可以做你的父輩,你可倒好,接受人大代表詢問,態度蠻橫無理,竟然出口傷人,罵人家混蛋,影響極其惡劣,市政府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洪書記,我丟市政府什麽臉了?人家是對房地產立市提出了質疑,誰不知道房地產立市是你洪書記積極倡導的,是經過市委常委會討論通過的東州經濟發展方略,也是市政府常務會上定的大政方針,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盡快使東州經濟走出低穀,我作為主管城市建設的副市長在不折不扣地執行落實市委市政府製定的經濟發展決策,我有什麽錯,我怎麽就丟市政府的臉了?”何振東振振有辭地反駁道。
“振東同誌,我們現在談的是你對人大代表的態度問題,人大代表代表人民行使權力,代表民意向相關部門提出要求和進行質詢,詢問是名正言順的權力,你作為受人民監督為人民辦事的人民政府的副市長就應該虛心接受人大代表的詢問,耐心回答人民提出的問題,動不動就拍桌子瞪眼睛,還出口不遜,這是一位副市長應該有的態度嗎?”洪文山不留情麵地說。
“我態度是有點問題,可是楊仁澤哪裏是在詢問,純屬公然向市委市政府挑釁,說市政府是在與民爭利,帶頭違法,是在犯罪!”
“振東啊,這些天我也一直在反思,我們的決策有沒有失誤,為什麽人大代表反響這麽強烈,應該說,這一年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是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起步的,麵對諸多壓力,東州經濟正在逐步走出低穀。經過一年的努力,東州的形勢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局麵是非常不容易的,東州經濟呈現出這樣一個良好的態勢,也是十分難能可貴的。現在可以說,今年的東州不是災年,也不是平年,而是一個豐年。這一年,對外開放水平進一步提高,城市建設成果顯著,社會保障體係逐步完善,科技創新步伐加快,社會事業全麵進步,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全市經濟結構調整進度不快,農業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不強,縣域經濟發展乏力,支柱產業不強,企業規模不大,工業經濟運行質量不高,一些工業企業生產經營比較困難,城市下崗職工和農村剩餘勞動力仍然數量很大,城市就業和農村勞動力轉移壓力很大,城建資金需求和供給矛盾突出,城市建設投資還沒有進入良性循環,這些困難和問題,既有經濟轉軌時期的客觀因素和東州特殊經濟結構的曆史因素,也有市委市政府工作思路不寬,開拓不夠等主觀因素,麵對這些困難,我們有什麽資格沾沾自喜?人大代表對我們的工作不滿既是壓力也是動力,我們有什麽資格向人大代表吹胡子瞪眼睛?振東,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我馬上就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了,我會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反思一下東州經濟發展思路,如果有問題,我會及時與聞天同誌溝通的,我不在東州期間,希望你們政府一班人多辛苦一點,特別是你何振東,不僅主管城市建設和縣區工作,還掌管著東州老百姓的社保基金,這可是老百姓的保命錢,一定要管好啊!”洪文山語重心長地說。
“放心吧,洪書記,幹工作咱啥時候給你丟過臉。不象有些人幹活不行,整人一個頂倆!洪書記,你可心裏有數,我可是你的人,做我的文章,不僅是做你的文章,也是在做長征省長的文章。”何振東話裏有話地說。
“振東,你這話可不大對勁兒啊,誰整你了?把話說清楚!”洪文山正色道,“振東,你不要耍小聰明,以人劃線,誰是誰的人啊!我們都是黨的幹部人民的公仆嘛!長征同誌在你的進步上是說過話,在提拔你任東州副市長的問題上,省委常委會上我也舉過手,但這隻能說明你的過去,將來你是個什麽樣,還是離不開實踐的檢驗和人民的監督,東州四大班子領導,誰對東州沒有一個沉重的責任?誰敢拿東州八百萬人民的前途命運當兒戲?麵對這份沉甸甸的責任,誰還會隻顧情麵,不講原則?如果有人這樣做,那他就不配人民公仆的稱號!”
“好好好,洪書記,這話算我沒說,上午我到省政府開個會,我先走了。”
何振東長長地歎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轉身走了,洪文山並沒有送,他心裏清楚,何振東說有人整他,指的是市委副書記周永年。
周永年自從就任東州市委副書記以後,就對何振東有看法。洪文山心想,周永年哪點都好,就是與自己老是尿不到一個壺裏,看問題的方式老是不一致。剛到東州不久就對房地產立市提出了置疑,凡事喜歡借題發揮,最近可能在作何振東的文章,懷疑何振東經濟上有問題,簡直是亂彈琴。沒有證據就亂懷疑,何振東能沒有想法嗎?不行,去中央黨校之前,一定要找周永年好好談談!
50、第四極
而此時周永年正在去夏聞天辦公室的路上,本來夏聞天通過紅色保密電話直接打到周永年辦公室,是想問問周永年在不在辦公室,在,自己就過去一趟,不僅有事商量,也想聽聽周永年對下一步東州經濟走向的看法。周永年哪肯讓夏聞天親自跑過來,他說,哪敢勞駕市長大人,還是我過去吧,夏聞天說,也好,周永年就驅車趕到了市政府。
周永年興致勃勃地推開夏聞天辦公室時,夏聞天正按著自己的腹部冒虛汗。
“聞天,你怎麽了?”周永年焦急地問。
“沒事,老毛病犯了,挺一會就好了。”
周永年在飲水機上給夏聞天接了一杯水遞給他,夏聞天喝了水後感覺好了許多,便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說:“永年,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麽事?市長大人盡管說,不過,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去醫院檢查一下?”周永年關切地問。
“就是肚子疼,老毛病了,每次犯的時候,挺一挺就過去了,沒事!”夏聞天滿不在乎地說。
“你沒去看怎麽知道沒事,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永年,兩會剛剛結束,雖然政府工作報告通過了,但是我知道一些人大代表對政府的工作並不滿意,特別是藥王廟社區的動遷工作進展緩慢,馬上就要過春節了,扶貧幫困送溫暖活動剛剛開始,我忙的腳打後腦勺的,哪有時間上醫院啊,我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由市紀委派幾個人組成藥王廟社區動遷安置監察小組,主要負責動遷安置款的紀檢監察,防止被挪用擠占貪汙。確保每一分錢都落在動遷戶手中。”
“聞天,這個辦法好啊,這樣可以有效防止那些坑害國家和被拆遷人利益的勾當,防止國家補償金被不法幹部私分,杜絕動遷黑幕的發生。”
“永年,文山同誌就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了,你的擔子不輕啊!省裏對皇縣鉬礦安全生產問題一直很重視,我上次和大海檢查過一次,沒發現什麽問題,但是張鐵男和牛祿山竟然用佛跳牆偽裝山珍湯,用茅台酒偽裝皇縣十裏香騙我和大海腐敗了一把,我懷疑我上次搞突襲,張鐵男和牛祿山事先得到了消息,整個鉬礦區也做了偽裝,我沒看到真正的東西呀,我聽說你也微服私訪過幾次,不知發現什麽蛛絲馬跡沒有?”
“聞天,我懷疑皇縣鉬礦多次發生過安全事故,隻不過瞞報而沒有被發現。”
“有證據嗎?”
“證據暫時還沒有,不過,大海指示刑警支隊支隊長石存山利用查辦魏小六一案之機,秘密查訪,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永年,一定要用證據說話,大可和振東可都在皇縣幹過,調查過程中一定要注意班子團結。”
“這個你放心,我有分寸,不過紙裏包不住火,等蓋子揭開那一天,你會大吃一驚的!”周永年正色道。
“永年,你對詢問風波怎麽看?”
“我認為人大代表詢問的很有道理,不管振東同誌態度如何,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瓊水湖正在遭受嚴重汙染,搞不好五百萬東州市民將在一夜之間無水可吃。”
“這也正是我一開始阻止在瓊水湖畔搞房地產開發的原因,我雖然是一市之長,但是在市委常委會上,市政府這邊的常委隻有我和大可,少數服從多數啊,盡管我對房地產立市有看法,還是得執行,其實東州作為老工業基地,走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路子才是長遠之計、立市之本啊!”
“我同意你的觀點,但是建國際會展中心是對的,搞國際製博會的想法也是對的,文山同誌是固執了一些,希望他這次去中央黨校學習能對什麽是科學發展觀有一個全新的認識。到東州以後,我研究了從趙長征時代,王元章、肖鴻林時代,到你和洪文山時代,我認為東州市政府工作的路子始終沒有完全擺脫計劃經濟時代的思維方式,跑‘部’‘錢’進向國家爭取大項目,以為要來了大項目,稅收就增加了,政府的財力就增加了,就可以幹事了。但是,這個思路在現實生活中有問題,一是增加大項目非常艱難,真正好的項目是國家統一布局,不是想爭就爭來的;二是爭來的大項目,你要收它的稅,需要五至八年的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三是企業有了錢,也應該把錢留給企業,讓它繼續發展,財政不能全部據為己有,不能殺雞取蛋;四是實際上有些項目站不住腳,很可能背上沉重的債務包袱,即使政府批準搞這個項目,往往也是政府行為,用大量的貸款搞起來的,還有開張時已經是債台高築,這種教訓比比皆是啊。更可怕的是這種跑‘部’‘錢’進的思維引進到招商引資的工作中,不向國家部委要大項目了,向外商要,結果不管項目多壞,連洋垃圾也引了進來。聞天,今年第一次常委會上,文山同誌又提出今年是項目年,去年是房地產年,以此上溯是創新年,綠化年,開放年等等,好象每年不搞個名堂,不弄個由頭就不能工作了,要我說,每年都應該是民生年,這才是政府的職責所在。我始終認為,政府要建設有限政府,提供有效服務,有所為有所不為,做那些不錯位、不越位、不空位的事情。我現在的世界觀就是以人為本,我的方法論就是實踐至上。所謂以人為本,就是說首要的出發點是人民想什麽,人民要什麽,人民的願望是什麽。所謂實踐至上,就是不管什麽理論、思想和辦法,必須經過實踐檢驗才行,否則,就都是空講。”
“永年,這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有些問題你比我這個市長看得清楚!”夏聞天讚許地說。
“你這是謙虛,你提出來的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思想,很符合東州的實際情況,東州號稱東方的‘魯爾’,工業永遠是立市之本啊,以地招商、引鳳築巢,這種做法實際是把土地一級市場的開發權拱手讓給了開發商,名曰‘造城引商’,想演繹‘草船借箭’,其危害性後果是大量土地資源被少數企業壟斷,低價造成國有土地資產流失。這種情況,中央不會坐視不管的。”
“這也是我憂慮的,目前東州經濟格局是‘東汽、西重、南文、北農’,改革開放以來,遵循從沿海到內地的軌跡,中國經濟發展呈梯次進行,‘珠三角、長三角和京津冀’地區逐漸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三個增長極,在這三個增長極麵臨著產業發展空間有限、經濟增長速度平穩之後,中國經濟第四個增長極將隨之出現。從經濟實力和地理位置看,爭取做第四增長極的‘極點’,東州不僅有實力競爭,而且是唯一的選擇。目前,東部是汽車工業基地,南部是高科技產業區,北部是高新農業產業區,隻有西部是發展重化工業的最佳選擇,一是基礎雄厚,二是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西部汙水河作為東州的排汙口,長期承接著來自工業企業的廢水和生產汙水,周邊土地逐漸改為工業用地。在國家嚴格控製工業用地的今天,汙河流域的大片土地反而成了難得的工業發展用地啊!”
“聞天,你這個想法好啊,我建議等文山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後,上常委會討論一下,這個設想如果實現,東州經濟何愁不成為中國的第四增長極。”
兩個人正說得高興,龍小波推門進來說:“夏市長,駐京辦丁主任來了,說是有要事向您匯報。”
“年終歲末,這家夥該不是向市長大人要錢來了吧?”周永年開玩笑地說。
“請他進來吧!”夏聞天笑著說。
龍小波出去了,不一會兒,丁能通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
“想不到周書記也在,正好向兩位領導匯報一下,夏市長,往年年終歲末都是跑‘部’‘錢’進的最佳時機,其他省市縣的駐京辦已經車水馬龍地往國家各部委辦局跑了,咱東州駐京辦雖然增加了平民化功能,但是,往年都是往與東州有關的國家各部委辦局送,今年突然沒動靜了,怕是不好吧,我自己不敢定,所以特意跑來向市長大人請示,東州駐京辦該怎麽辦?”
丁能通說完,夏聞天看了看周永年,周永年也看了看夏聞天,兩個人都沒表態,搞得丁能通一頭霧水。
“兩位領導表個態吧!”丁能通無奈地說。
“聞天,就目前的情況看,從國家各部委辦局直接得到資金與項目支持雖然可能性一年比一年小,但是往年都跑,如果今年突然不跑了,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駐京辦轉變職能也要一步一步來,不能刹車太急,我看一些目的在於聯絡有關部委感情的新春茶話會之類的活動今年還是要搞,別忘了東州地鐵立項到現在還沒批下來呢。而且我建議你親自到北京主持!”周永年認真地說。
“能通,你們駐京辦的態度是什麽?”夏聞天詭譎地問。
“夏市長,當著您和周書記的麵,我還真想說說我心裏的難處。駐京辦功能無論怎麽轉,市領導和家屬的接待工作我們都得做。迎來送往是駐京辦的本分不是,跑‘部’‘錢’進就更得跑了,中央各部委除了預算資金外,還有一筆中央轉移支付款項,這筆錢怎麽花,人大不知道,老百姓更不清楚,隻有駐京辦最清楚,因為哪個駐京辦跑‘部’‘錢’進跑得勤,跑得快,跑得好,這個‘小金庫’裏的錢哪個省市得的就多,我們今年不跑,別的駐京辦跑了,人家心裏都有數,好處自然是誰跑誰得多唄!”丁能通客觀地說。
“那麽,你的意思還是應該跑了?”夏聞天笑著問。
“我們聽領導的,領導讓我們跑我們就跑,領導不讓跑,我們就不跑。”丁能通圓滑地說。
“看來你丁能通想將我們的軍呀!我看就按永年同誌的意思辦吧。能通,從東州出去的駐京領導副部級以上的有多少啊?”
“包不包括退下來的?”
“當然包括。”
“三十三位。”
“副司級以上的呢?”
“上百位。”
“我看把副司級以上的都請到北京花園來,包括一些幫過東州大忙的以及東州正有所求,都請來,搞個新迎春團拜會,這樣既解決了駐京辦跑‘部’‘錢’進之苦,又與國家各部委辦局領導加深了感情,增進了友誼。”夏聞天反剪著雙手說。
“人家別的省市的駐京辦車水馬龍地送,咱們即使開團拜會,也不能讓人家空手回去,能不能準備點禮品?”丁能通試探地問。
“我看還是在團拜會的內容質量上下工夫,要讓人家來了感到濃濃的親情、鄉情、友情,禮品就備一些東州的土特產吧。”夏聞天斟酌再三地說。
“俗話說,親不親,是鄉親,砸斷骨頭連著筋,欠了人情,也應有所回報,送點土特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周永年附和道。
“能通,跑‘部’‘錢’進的問題解決了,你的新功能都做了那些工作?”夏聞天微笑著問。
“這段時間駐京辦有意識地弱化了應酬、公關和接待職能,強化了為民服務的職能,春節快到了,正在對東州進京務工人員的返鄉日期、到站等情況進行匯總統計,準備報鐵路部門統一辦理團體票。另外,現在來北京上訪的人,一般是由國家信訪局和公安部門通知當地駐京辦去接人,駐京辦再通知當地鄉鎮一級政府來北京把人接回去。駐京辦有責任維護首都的穩定、維護地方政府形象,這也是創造和諧社會的客觀需要。”丁能通暗自得意地說。
“好啊,看來駐京辦在轉變職能方麵確實有所突破,課題還要抓緊搞,一刻也不能放鬆,另外,洪書記過完春節就去中央黨校學習了,能通,你要照顧好洪書記的生活,他有糖尿病,身體不好,秘書也不能老在身邊,平時多往中央黨校跑一跑,這可不是迎來送往,而是我夏聞天給你丁能通布置的工作,完成的好不好,我要考核的。”
說罷,夏聞天和周永年哈哈大笑。
“聞天,我看下次常委會應該專題研究一下副市級以上領導幹部進京後的紀律,家屬和子女,駐京辦一律不準接待,一經發現,要給予黨紀政紀處分,你看怎麽樣?”
“領導幹部本身進京也要做出一些規定,比如用餐、用車標準,住宿標準都不允許超標,更不允許公車私用,公款請客辦私事。”夏聞天補充道。
丁能通聽罷心中好笑,心想,兩位領導天真得可愛,標準是死的,人是活的,過去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這些人進京根本不住駐京辦,隻要是副市級領導,身邊都有一些大款朋友,領導還未動身,大款們早就到北京安排好了,領導們用駐京辦關鍵是用駐京辦的神通,各地駐京辦每年用在疏通關係上的灰色經費在兩百億元以上,東州駐京辦每年不低於一兩個億,這些錢都是通過駐京辦主任的手花出去的,市領導用駐京辦用的是關係,誰掌控著關係網,當然是駐京辦主任。駐京辦通過日常公關編織的人脈資源對於市領導來說是最大的財富,用好了,可以步步高升,所以駐京辦就是一個“場”,是由各種利益關係交織、延續形成的“場”,這個“場”聯絡著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政治“通道”。有了這個“通道”,地方官員才能分享集中於北京的政治、經濟資源,轉變職能,就要打破這個“場”,這個“場”裏牽涉著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的切身利益,談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