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常委會
石存山開車送段玉芬走了,丁能通與衣雪難得在一起散散步,兩個人手牽手沿著青年大街緩步而行。每到一個小廣場便鑼鼓喧天嗩呐聲聲,大秧歌已經潛移默化地深入到了東州百姓的生活。大老婆,小媳婦,三彎九動十八態,一舉手、一投足,風情萬種,看的人心旌**漾,意亂神迷。
“能通,在北京呆慣了,是不是感覺東州像個大堡子。”
“雪兒,你別看大秧歌土,但是土得有韻味,土得比臭豆腐的味還濃。”
“東州確實土得比臭豆腐的味還濃,濃得讓人聞了受不了,真該換個地方活活。”
“雪兒,要不我想點辦法把你調到北京,省得我整天打光棍兒。”
“北京有什麽好,我看你在北京呆了兩三年,變得一身京油子味兒。能通,為了孩子,我想送兒子出國留學。”
“去哪兒?”
“去加拿大,我們電視台好幾個同事都把孩子送到加拿大讀書了,你在北京見的世麵大,求這方麵的朋友想想辦法唄!”
丁能通沒想到衣雪突然有了讓孩子到國外念書的想法,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雪兒,我覺得孩子在國內上完大學再去比較好,留學的事應該慎重。”
“不好,反正你得想辦法早點把孩子辦出去。”
“雪兒,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正所謂久別勝新婚,衣雪想男人想得不得了,但是丁能通太累了,似乎公糧不足,但是女人是用來哄的,哄女人也是丁能通的拿手好戲。
東州市第五屆國際秧歌節破天荒地遭遇了滑鐵盧,辦秧歌節的宗旨是“秧歌搭台,經濟唱戲”,但是秧歌台搭得挺好,經濟戲卻沒唱好,招商情況不理想,大項目寥寥無幾,協議隻簽下幾個億人民幣。
市委書記王元章心情很沉重,在市委常委會議室,肖鴻林一言不發,王元章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還是李為民打破了僵局。
“元章同誌,我覺得這次常委會應該好好反思一下我們這幾年在辦秧歌節上的得失,不能再這樣蠻幹下去了。其實,這幾年廣大幹部群眾對辦秧歌節的意見不少,可元章同誌,你就是聽不進去,以至於造成今天勞民傷財的被動局麵。”李為民說話一向對事不對人,王元章習慣了,並不介意。
“我同意為民同誌的意見,我們講文化搭台,經濟唱戲,什麽是文化,一切經濟行為的終點都是文化。但這樣的文化是先進的,我們不能說秧歌節作為鄉土文化是一種不健康,但是起碼代表不了我們這個五十多年來發展起來的老工業基地。文化是高雅的,但是搞不好也會給我們設下陷阱,東州文化的魂是什麽,值得深思,但絕對不是秧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情緒激動地說。
“我不同意國光同誌的意見。”市政協主席張宏昌說,“我承認這屆秧歌節辦得不太成功,原因有很多,我看最主要的就是一些人瞧不起鄉土文化,同誌們,鄉土文化是我們的骨髓呀!這幾年我們通過舉辦秧歌節讓全國甚至世界了解了東州、關注了東州,成就了許多大項目,更開掘了全市的旅遊資源,應該說秧歌節對這幾年東州的發展功不可沒。”
“張主席的心情可以理解。”李為民平和地說道,“讓我說,靠秧歌是振興不了老工業基地的,我們這些年名堂搞了不少,什麽項目年,工業年,結構調整年,還有綠化年,今年又搞了個開放年,其實都是計劃經濟的思想和扭曲的政績觀在作怪。我認為市委該做好市委該做的事,政府該做好政府該做的事,尊重市場規律,實事求是,經濟這台戲沒有秧歌一樣唱。”
李為民是個務實的人,當年省委下派李為民到東州做副市長,沒想到東州人大代表欺生,對空降幹部特別反感,結果在人代會上僅一票之差,輸給了賈朝軒,為此,市委書記王元章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都向省委做了檢討。省委考慮到李為民的能力和東州市的具體情況,委任李為民做了東州市委副書記。李為民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真抓實幹,終於贏得了東州幹部群眾的信任。
因為王元章非常了解李為民的為人,知道他一切出於公心,從不工於心計,盡管李為民言辭較重,但語重心長。
賈朝軒特意從北京趕回來參加這次常委會,但是他一言未發。賈朝軒與李為民最大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在做官,一個是在做人。
賈朝軒是很講究官道的,他從《資治通鑒》和《反經》等書中,早就總結了做官六法,就是大官小做,小官大做,閑官忙做,忙官閑做,虛官實做,實官虛做。
像今天的場麵,賈朝軒早就看出來肖鴻林有意推波助瀾倒戈秧歌節,隻是一直在等時機,一旦肖鴻林發言,賈朝軒必須權衡利弊表個態。
其實,王元章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一向襟懷坦**,年前在省裏開會時,省委書記林白和他談過話了,明年年底省裏換屆要他準備到省人大任副職,他不想在即將離開市委書記位置時,引起什麽軒然大波。
“同誌們,”王元章終於開口了,“大家的意見很中肯,特別是為民同誌和國光同誌的意見對我觸動很大,我同意他們的意見,接受批評,願意對這次國際秧歌節的失誤負責。但是文化搭台,經濟唱戲沒有錯,我希望大家能探索出一條新的思路,提升東州市的城市功能,提高東州市的城市品位。”
肖鴻林沒想到王元章有勇氣自我批評,他認為老搭檔是在給自己台階,於是借機將申辦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的想法和盤托出,立即引起與會代表的熱烈響應。實際上大家骨子裏都反對辦秧歌節,包括市政協主席張宏昌,但是官場上許多事情由不得自己的意願來,必須由政治利益來決定。
賈朝軒覺得時機到了,他點上一支軟包中華煙,深吸一口說:“很顯然,‘花博會’一旦申辦成功必將給東州帶來巨大的國際影響和綜合效益,特別是像東州市這樣的老工業基地可以通過舉辦‘花博會’,探索一條工業和綠化園藝相結合的可持續發展道路。我建議,將這件事作為重點工程,由肖市長親自抓。”
“不,”肖鴻林口氣堅決地說,“朝軒同誌在北京學習,做國家有關部門的工作方便,又是主管副市長,我看這件事的申報準備工作就由朝軒同誌來抓吧。朝軒,多讓駐京辦跑跑腿,丁能通還是能幹點事的。”
賈朝軒沒有想到肖鴻林把最難啃的骨頭扔給了自己,因為申辦成功了,功勞也不是自己的,如果申辦失敗了責任隻能由自己承擔。何況許多國家的優秀城市都在爭辦花博會,即便是國內的城市,南方的任何一個城市拉出來都比東州申辦強,賈朝軒一時沒表態。
“好啊,朝軒同誌抓這件事很合適,我看就這麽定了。這件事要充分發揮駐京辦的作用,朝軒,丁能通正好歸你管,這家夥在疏通關係上,是一把好手啊。”王元章肯定地說。
散會以後,肖鴻林讓鄭衛國通知丁能通到辦公室來一趟。丁能通要回北京,正在機場辦手續,接到鄭衛國的電話後,隻好從東州機場直接趕到了市政府。
“能通,申辦‘花博會’可以啟動了,剛剛開完常委會。你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嗎?”肖鴻林的目光霍地一跳,迅速閃了丁能通一眼。
“老板,我心裏明白,這幾年您讓秧歌節鬧得心裏很苦,正可借‘花博會’揚眉吐氣了。”
丁能通故意不往點兒上說,官場上最忌諱凡事比領導高,領導拍拍你的肩膀叫平易近人,你若拍拍領導的肩膀叫犯上作亂;領導問問你們家的情況,叫噓寒問暖,你若隨便打聽領導家裏的情況,叫居心叵測。
“幼稚!”肖鴻林點了一支煙,走到窗前,望了一眼市府廣場感慨地說,“能通,明年省裏就要換屆了。”
丁能通一下子就明白了,外界一直傳說省委書記林白要調到北京,由現任省長趙長征擔任省委書記,據說,王元章和肖鴻林都是繼任省長的候選人,看來肖鴻林已經開始惦記這個位置了。
“老板,其實申辦花博會也是一招險棋。”
“這話怎麽講?”
“老板,東州畢竟是個內陸城市,市容粗礪,比不得四季如春的南方。據我所知,花博會在許多國家的城市舉辦過,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氣候條件濕潤溫婉,適宜花卉生長啊!”丁能通不無擔心地說。
“在東州舉辦花博會確實是有很多不利因素,正因為如此,一旦成功才有轟動效應,我就是要將不利因素變成有利因素,地理位置固不可變,但可變化的空間是人的匠心。申辦的事,我已經交給賈朝軒了,這段時間你全力配合他,不過別忘了我在北京跟你說過的話。”
一想起肖鴻林在北京跟自己說的話,丁能通就覺得自己正處在是非窩裏,心情一下子灰暗起來,但臉上又不能表現出來,隻是暗下決心以不變應萬變。
丁能通與賈朝軒坐同一駕飛機回的北京,上飛機前,丁能通通知黃夢然開車來接他和賈朝軒;下飛機後,丁能通讓黃夢然打車回駐京辦,自己親自開車送賈朝軒回黨校。
在車上,賈朝軒說:“眼下,你先考慮怎麽才能申辦下來花博會,在東州辦花博會就好比讓男人生孩子一樣,難呀!”
賈朝軒說完掏出軟包中華煙,點上一支深吸了一口。
“賈市長,不難怎麽顯出英雄本色?”丁能通賠著笑恭維說,“充分利用你在黨校的同學,這可是你最大的財富啊。”
“這話不假,我還真有同學在國家貿促會和商務部工作。”
“賈市長,要取得行業主管部門及審批部門的支持,這事就成一半了。”
“是啊,這回我們出國觀光可有由頭了。上屆是在韓國首爾舉辦的吧,我們第一站就到那兒。正好我在黨校學習快畢業了,你倒出空陪我和你大嫂走一趟。”
11、留言
回到駐京辦,丁能通打開電腦,想看看有沒有金冉冉的留言。不看則已,一看讓他驚呆了。原來金冉冉像寫她的情人剛那樣,將自己與他在凱賓斯基發生的事也寫在了心情留言上了。
“凱賓斯基十七層的落地窗是通哥選擇這兒的原因。亮馬河太漂亮了,特別是在夜晚霓虹燈的映照下,讓人覺得有些眩暈,我不知道這是曖昧,還是浪漫?總之,我對他的好奇和新鮮夾雜著些許刺激。自從剛傷害我以後,我是不相信男人的,更不相信有什麽柳下惠!起初對通哥的蔑視源自對剛的報複心理,在凱賓斯基那一晚讓我為自己的灰暗而羞愧,自責來自心底,卻不知向誰道歉?是通哥?還是自己?北京城裏有多少人在平靜中享受著偶然的新鮮,我卻因為羞愧而痛苦,是錯誤?還是需要?我也不清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被他折服了,因為我那渺小的帶著善良光環的好奇心在譏笑我的無知,感謝上帝,讓我在這個世界上遇到了一個正人君子,我的哥哥!”
丁能通對金冉冉的做法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他最擔心的是萬一被別人發現這裏的通哥就是丁能通,就糟了。這種事情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誰能相信自己是為了救一個輕生的女孩而強忍欲火扮演了一回當代柳下惠呢。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個無法讓人接受的事實。
丁能通哭笑不得地撥通了金冉冉的手機,晚上約她一起吃飯。金冉冉忙於畢業論文,很長時間沒與丁能通見麵了,聽到他的聲音異常興奮,兩個人說好吃魚。
丁能通開車去燕山大學的路上一直在想,金冉冉太不成熟了,還有點自作多情,但是麵對這個在感情生命線上掙紮的女孩自己又不能不伸手幫她一把,如果自己現在冷落她,金冉冉一定會產生逆反心理,但是走得太近又怕她不注意影響,給自己惹來非議,甚至毀了自己的前程,錢學禮一直想利用女人搞自己的名堂,不能不防,怎麽辦?
實際上丁能通不喜歡女孩,特別是像金冉冉這種不成熟的女孩,他喜歡女人,果子成熟了才好吃。
想著想著,丁能通的腦海中一下子閃過錢學禮的肉臉,丁能通做賊似的不自覺地往後視鏡看了一眼,這一看讓他大吃一驚,果然有一輛奧迪車遠遠地跟著自己,他越看越像辦事處的車。
丁能通加快了車速,心想,不管後麵的車是不是辦事處的,都要甩掉它。
可是,正值下班高峰期,本來就擁堵的交通,更是水泄不通,北京的交通是最讓人頭疼的,丁能通越著急,路堵得就越厲害。好不容易衝上立交橋,卻發現後麵的奧迪車拐進了一條小路,丁能通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看來是自己在嚇唬自己,虛驚一場!
丁能通將車停在燕山大學附近的德莫利鮮魚館門前等金冉冉,不一會兒,金冉冉身穿粉色吊帶紗裙,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丁能通趕緊下了車。
“冉冉,畢業論文還沒寫完?”
“沒有,老師要求太嚴了,兩遍都沒過關。”
“都累瘦了,好好補補吧。”
“可不,天天吃學校的飯,我都饞死了,我要吃鯰魚燉茄子。”
“好啊,今兒讓你吃個夠。”
兩個人走進德莫利鮮魚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很快就上齊了,金冉冉卻不吃,隻是凝視著丁能通,眼神中充滿了困惑和疑慮,安靜得像一滴水。
丁能通被看得發毛,問:“怎麽了?”
“哥,你今天不太對勁兒!”
金冉冉話一出口,丁能通就緊張起來,他本來想等吃完這頓飯,好好教訓一頓金冉冉,向她說明官場上的利害,如果她不聽就決定不再與金冉冉交往,或許這是自己與金冉冉吃的最後一頓晚餐,然後一刀兩斷,但是他望了一眼金冉冉單純的目光又有些於心不忍。
“冉冉,”丁能通一臉嚴肅地說,“我是你大哥,不是你的剛,不需要你在網上展示,我可不想成為你日記中的角色,你這樣做會害了我的!”
金冉冉望著一臉肅容的丁能通,白裏透紅的臉蛋細嫩得像是剛剛出水的荷花,眼眶中卻閃出了委屈的淚珠。
“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金冉冉怯生生地問。
“不是很重要,是很嚴重!”丁能通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說,“冉冉,看來你不需要什麽大哥,咱們認識純屬誤會。我沒想到你這麽不懂事,一點也不懂得保護自己,將來走上社會怎麽能讓人放心!依我看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這樣對咱們倆都有好處。”
“隻對你有好處!”金冉冉淚眼盈盈地嗔道。
丁能通默然不語,他心裏很矛盾,其實,他並不想把事情做絕,因為剛認的這個妹妹不同凡響,他甚至從金冉冉特立獨行的性格中看出了自己當年上大學時的影子。再加上金冉冉的身世很苦,與自己的身世同病相憐,有這樣一個妹妹丁能通是巴不得的,丁能通從小喪父,根本就沒有什麽兄弟姐妹。想到這兒,他夾了一口魚放進了嘴裏,香嫩可口,他覷了一眼楚楚可人的金冉冉,心一下子軟了。
“好了,冉冉,你根本不知道社會有多複雜,人心有多險惡!”
“哥,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在網上亂寫了,還不行嗎?”金冉冉抹了抹淚花柔聲道。
“好了,這事就算過去了,回去把網上的東西刪掉,以後寫什麽都行,就是不能寫我們之間的事,你哥我是官場上的人,你應該學會保護我。”
丁能通一臉肅然地說著,心裏卻很高興,心想,冉冉雖然涉世不深,還是懂事的,有個妹妹真好。
“哥,人家都快畢業了,還沒找到工作呢,要不讓我去你的駐京辦成嗎?”
丁能通沒想到金冉冉會提出這麽個要求,他快速思索一會兒,迅速權衡了如果金冉冉到駐京辦對自己的利弊,覺得這件事可以考慮,但必須摸清錢學禮的脈象,別讓這家夥拿這件事做了文章。他猛然想起剛才來的路上那輛跟蹤自己的奧迪車,激靈一噤,心想,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冉冉,這件事容我再想想,反正離畢業還有些日子呢,哥會考慮你的工作去向的。”
金冉冉滿麵柔情地夾起一塊魚喂到丁能通的嘴裏。
12、競爭
市政府常務會開了兩次,大家眾說紛紜一直確定不了花博會的選址。集中的意見有兩種,一是建在綠樹成陰的省級森林公園草河口風景區,這裏由金橋區管轄;二是建在碧波**漾的瓊水湖畔。瓊水湖是位於西塘區的一個大水庫,是東州市四百五十萬市民的飲用水。
應該說兩個地點承辦花博會都很理想,正因為如此,金橋區區長張鐵男和西塘區區長何振東一大早就在肖鴻林的辦公室爭執起來。
“老何,我倒覺得花博會選址在瓊水湖畔不合適,誰都知道市政府辦花博會是要帶動一方經濟,特別是花博園周圍的地價會翻幾倍,到時候房地產首當其衝,瓊水湖是東州市民的飲用水,一旦汙染了後果不堪設想。”
“鐵男,我倒覺得花博園選址在草河口風景區更不合適,那裏是省級森林公園,封山育林的重地,一旦在那裏大興土木,不知要毀多少山林、破壞多少樹木,那可是咱東州惟一一片森林。”
“何區長多慮了,我認為花博園建在草河口風景區,不僅不會破壞山林,而且會錦上添花。”
“張區長也過於費心了,花博園建在瓊水湖畔不僅不會汙染水源,還會涵養水源,正好是一舉兩得。”
雙方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得脖子粗臉紅。肖鴻林被兩個人吵得心煩意亂,因為花博會能不能申辦下來肖鴻林心裏並沒有底,即便申辦下來了,資金怎麽解決也是個未知數。
“好了好了,別爭了,看看你們兩個,哪裏還像個國家幹部,簡直是村長水平。眼下申辦花博會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全市幹部群眾應該上下同心,全力申辦,一旦申辦成功,無論選址在哪兒,各個區都會受益,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整不明白?”
正說著,秘書鄭衛國走了進來。
“肖市長,省委林書記的內線電話。”
張鐵男、何振東趕緊躲進小會議室回避。
肖鴻林走進鄭衛國的辦公室,拿起內線電話。
“林書記,我是肖鴻林。”
“鴻林同誌,怎麽搞的,一大早金橋區草河口的上百名農民就到省委上訪,反對在草河口搞花博園,說你們要征幾百畝地搞花博園。搞花博園是好事,但是不能傷害農民群眾的利益。”很顯然林白的口氣很嚴厲。
“林書記,申辦花博會僅僅是一個意向,八字還沒一撇呢。選址還沒納入議程,草河口的農民是誤聽了謠言,我這就派他們區長去領人。”
肖鴻林聽到這個消息,心裏的火快頂到了腦門子了。
“不用了,正好為民同誌到省委辦事,我順便讓他把人勸回去了。鴻林同誌,抽空你和元章來一趟,我要專門聽取你們關於申辦花博會的匯報。”
肖鴻林預感到省委書記林白對東州市申辦花博會未向省委匯報有看法,再加上草河口的老百姓提前給東州上了眼藥,搞得市委市政府很被動。放下電話後,他怒氣衝衝地走進小會議室,金橋區區長張鐵男扒門縫兒聽得一清二楚,早就驚得麵如土灰了。
丁能通在北京就聽說了肖鴻林大罵金橋區區長張鐵男的事,駐京辦是個中轉站,什麽消息都會在這裏匯集,他預感到一旦花博會申辦成功,各方諸侯都會為這塊肥肉爭得頭破血流,駐京辦也應該利用這次機會將北京花園運作下來。想到這兒,他腦海中閃過陳富忠和段玉芬,真不知道段玉芬是如何對付陳富忠和賈朝軒的。
13、子彈
市公安局是一座有著歐式風格的洋樓,矗立在解放路一片法國梧桐環繞的院子裏,這些根深葉茂的法國梧桐不知是什麽年代種下的,碩大的樹冠掩映了這座歐式洋樓,高過樹冠的樓頂上,巨大的警徽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金光,森嚴的大院門口兩名武警戰士戎裝威武,更增加了幾分令人敬畏的神秘。
這裏是東州市惟一種有梧桐樹的地方,這些梧桐樹在玻璃幕牆和鋼筋水泥構築的一片片高樓大廈麵前就像一個個鎖進了歲月保險箱的雍容華貴的少婦,讓人感覺出這裏的威嚴中透出的親和。
東州市副市長鄧大海因為兼任市公安局局長,所以很少坐在市政府大樓的辦公室裏辦公,他幾乎常年在市公安局的辦公室裏辦公。
早晨,鄧大海剛剛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的辦公桌上專門為副市級領導配備的紅色內線電話響個不停,他以為是哪位市領導找自己有事,連忙拿起電話,打來電話的是市委副書記李為民的秘書小唐。
“您好!鄧市長,出了一件大事,不得不向您匯報!”
“別著急,小唐,慢慢說,什麽事?”
鄧大海心中也激靈一下,他馬上想到了李為民的安全。李為民是鄧大海最欽佩的人,雖然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卻和自己這個行武出身的人一個脾氣,從不向惡勢力低頭,做人不卑不亢,做官一身正氣,由於敢於碰硬,得罪了不少人。鄧大海多次提醒李為民要注意個人安全,還特意為李為民安排了一位身手不凡的轉業武警戰士當司機,盡管如此,鄧大海仍然不放心李為民的安全,因為李為民是個嫉惡如仇的人,這年頭擋了誰的財路、官路都可能引火燒身。
“鄧市長,我早晨整理群眾來信時,發現有一封信很特殊,裏麵有硬邦邦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顆子彈。”
小唐的語氣很緊張,好像嘴唇在發抖,看來他十分擔心李為民的安全。
“小唐,看來你收到了一封恐嚇信,信上怎麽寫的?”
鄧大海聽到“子彈”二字,心頭一緊,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歹徒一定是衝著李為民來的。
“鄧市長,恐嚇信很簡單,就一句話,‘李為民,少管閑事,否則,小心你女兒的小命!’”
鄧大海聽後覺得事態嚴重,沒想到對手要對李為民的女兒下手,這可是比對李為民下手都要歹毒。
“小唐,為民同誌知道嗎?”
“我怕他擔心女兒,還沒有告訴他,他正在王書記辦公室,一會兒就能回來。”
“好,小唐,我馬上過去,你讓李書記等我!”
鄧大海放下電話給刑警支隊支隊長石存山打了手機,命令他與自己分頭趕往市委。
鄧大海和石存山前腳走進李為民的辦公室,李為民後腳就跟了進來。
“喲,大海,存山,你們不去抓賊,到我這兒來幹什麽?”
說完,李為民掏出自己的“紅塔山”每人發了一支。
“為民同誌,有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你必須配合。”鄧大海嚴肅地說。
“大海,聽你的口氣像在審犯人!”李為民開玩笑地說。
鄧大海示意小唐把恐嚇信給李為民看,小唐把帶有子彈的恐嚇信遞給李為民。李為民看後眉頭一下子緊鎖了起來,他坐在沙發上,手裏緊緊握著那顆明晃晃的子彈,看得出來這位有著錚錚鐵骨的市委副書記,正在為自己心愛的女兒擔心。
“為民同誌,你好好想一想,最近觸動了什麽人的利益?”鄧大海直指要害。
李為民思索了一會兒說:“大海同誌,以前我也接到過恐嚇信,那都是對我本人的,這次我沒想到他們竟然要將黑手伸向我的女兒!這封信一定與我最近清理全市爛尾樓有關,許多房地產公司靠貸款起家,而且不少公司用爛尾樓重複抵押,老百姓的血汗錢就這樣白白蒸發了。”
“為民,能不能將這些房地產公司的名單給我?”
小唐將房地產公司名單遞給鄧大海。
“存山,”鄧大海用命令的口氣說,“排查,一定要抓住寫恐嚇信的黑手,另外迅速與北京市公安局取得聯係,通報一下情況,讓他們通知學校保衛處密切注意孩子的安全。為民,你給孩子打個電話,告訴她千萬不要單獨離開校園,最近一段時間,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石存山插嘴說:“我通知一下駐京辦,讓丁能通也關照一下孩子。”
“大海,我求你們一件事,恐嚇信的事千萬不要擴大,更不能讓夢玲知道,否則她會吃不下睡不著的,整日為孩子擔心,夢玲要是急病了,我可連飯都吃不上了。”
“放心吧,為民,我用人民警察的榮譽向你保證,我決不能讓壞人的陰謀得逞。我敢斷定,這種事絕不是個別歹徒的行為,背後一定是有組織的犯罪集團。我多次在市政府常務會上提出對我市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苗頭要早認識,鴻林同誌認為我草木皆兵,怕對東州市的經濟發展不利,甚至連辦案經費也挪用,我真擔心我們的工作走進‘硬物質,軟精神’的誤區,長此以往,會為滋生黑社會犯罪的土壤創造條件。公安部一位領導曾經用一個三角形比喻當前帶有黑社會性質的有組織的犯罪形勢,他說,三角形底線是黑社會團夥,左麵的斜線是用暴力在商海中獲得的資本,右麵的斜線是在政治上的保護傘,一根底線靠著兩根斜線支撐,向上發展到頂端,就成為一股可以左右商海和官場的可怕的黑社會勢力。形勢是嚴峻的,為民同誌,我希望你在市委常委會上呼籲一下,一定要高度重視打黑工作,否則會給東州改革開放和經濟建設造成嚴重的危害。”
鄧大海顯然有些激動,因為這些話他不止一次地與肖鴻林說過,這位一心撲在經濟工作上的市長,置若罔聞,甚至在鄧大海頂撞了自己後,還有些逆反,鄧大海越來越覺得肖鴻林獨斷專行,難以共事。
李為民非常理解鄧大海的心情,他真誠地說:“大海,存山,謝謝你們為保全市平安做出的貢獻,我個人的安危是小事,保衛東州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的成果、保衛東州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才是大事。”
鄧大海起身告辭:“為民,恐嚇信的事必須馬上查,你要多注意安全。存山,我們走。”
李為民一直將鄧大海和石存山送到樓下,望著兩輛車遠去了,李為民深深陷入了沉思。
14、相約
這幾天段玉芬老覺得有人在跟蹤她,起初並沒有太在意,後來她發現總有陌生人在她家附近閑逛,段玉芬有些害怕了,她想讓石存山陪陪她,看看是不是自己太緊張了。
段玉芬自從與石存山確立關係後,兩個人忙得很少壓馬路,段玉芬在電話裏就埋怨過石存山:“怪不得你老婆和你離婚,嫁給你就跟守活寡一樣。”好在段玉芬也是個事業型的人,兩個人每天晚上都爭取通通電話,慢慢地段玉芬理解了石存山,覺得石存山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段玉芬的心裏對石存山越來越喜歡,也越來越依戀。石存山也感到了段玉芬對自己動了真情,幸福得跟二傻子似的。
傍晚,兩個人約好一起吃飯,石存山卻晚了半個小時才到,這幾天為了查清恐嚇李為民書記的犯罪組織,石存山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他坐在段玉芬麵前一臉的憨氣不停地賠禮道歉。段玉芬嘴上埋怨,但心裏並不真生氣,兩個人難得這麽有情調,段玉芬要了一瓶法國紅酒,石存山為了表示真心,連幹三杯,一瓶法國紅酒剩了個瓶底兒。
“存山,法國紅酒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飲的。”段玉芬嬌嗔地說。
石存山凝視著段玉芬冰清玉潔的樣子,內心充滿了躁動。別看段玉芬三十多歲了,風韻卻是由裏及外地動人心魄,其實石存山很久沒有欲望了,自從離婚以後,他的欲望就是工作,現在他不僅萌生了欲望,還迸發出了**,他知道這是愛情的力量,眼前這份愛情來之不易,他惟恐再丟了。
“玉芬,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愛你!”石存山恨不得把心掏給段玉芬看。
“存山,我從你身上體會到了一份塌實的愛,這份愛是樸素的,但也是沉甸甸的,我喜歡,我隻希望和你手挽手肩並肩地融入生活。”段玉芬動情地說。
“玉芬,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感激你對我愛的信任和理解。”石存山激動地說。
“存山,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些天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我心裏好緊張!”
“有這種事?沒事,這幾天我派人注意一下,別緊張,有我呢!”
石存山腦海中一下子閃過恐嚇李為民的那顆子彈,他不禁為段玉芬擔起心來。就在這時石存山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一臉的抱歉。
“怎麽了?”段玉芬溫聲問道。
“玉芬,連頓飯都吃不安生,指揮中心來電話,突發了一起綁架案,讓我馬上趕過去!”
“去吧!”段玉芬理解地說。
“玉芬,那你怎麽辦?”
“我一會兒去劉可心家吧,反正她也是個女光棍。”段玉芬笑著說。
“那你注意安全!”石存山說完,戀戀不舍地走了。
段玉芬自己又坐了一會兒,給劉可心打了電話,約她出來一起去酒吧坐坐,劉可心答應後,段玉芬結了賬緩步走出酒店。晚風習習,她覺得很愜意,上了本田車,向酒吧一條街駛去,卻不知道一輛黑色的奔馳尾隨她而去。
15、赴宴
上午,東州市副市長袁錫藩到京,直接通知錢學禮接機,錢學禮與首都機場貴賓室經理於欣欣聯係後,於欣欣打電話告訴了黃夢然,黃夢然感到袁錫藩進京過於神秘,便告訴了丁能通。
丁能通早就知道錢學禮與袁錫藩交往甚密,但以前進京都是秘書通知接待處,由接待處接機,大多都是錢學禮親自去接,偶然丁能通也去接一下。但這一次,直接通知錢副主任,而且,錢學禮未與任何人打招呼,不能不引起丁能通的警覺,要知道錢學禮想當駐京辦一把手之心至今未死。
下午,丁能通意外地接到了周永年的電話,邀請他吃晚飯,丁能通受寵若驚,很痛快地答應了。
放下電話,丁能通心裏琢磨了半天,一直想請周永年吃飯,今天卻送上門來了,一定有事求我,會是什麽事情呢?
丁能通百思不得其解,他索性不再去想,選了好幾身衣服都不太滿意,照了照鏡子,覺得身上穿的這身衣服最合適,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丁能通覺得,不管周永年求自己辦什麽事,隻要辦了,這個高枝就算攀上了。
酒店訂在了貴賓樓,丁能通西裝革履地走進包房時,周永年和劉鳳雲兩口子笑臉相迎,十分熱情。
大家寒暄後落座,服務員開始走菜,菜上齊後,居然每人上了一份蟹黃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丁能通開始打探消息。
“周大哥,我們省明年換屆,不知王元章和肖鴻林誰有機會接任省長?”
周永年一眼就看穿了丁能通的心思,但他是個組織原則性很強的人,由於有事相求,不好駁了丁能通的麵子,隻好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兩個人都有可能,又都沒有可能。”
“周大哥,你這話太讓人費解了!”
“我的意思是說,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能發生什麽事?除非中央空降一位。”
周永年聽後哈哈大笑起來。
劉鳳雲一直沉默不語,微笑著看著丈夫與丁能通對話,見丁能通有些失望,給丁能通斟了一杯五糧液。
“周大哥、劉大姐,今天請老弟吃飯一定有什麽事吧?”丁能通開門見山地問。
“能通,我和你大哥真有一件重要的事想求你。”
丁能通豎起耳朵,目光霍地一跳說:“大姐盡管說,隻要老弟能辦的,一定辦好!”
“我和你大哥有兩個兒子,老大生出來就是個癡呆兒,十三四歲了,智力隻相當於三四歲的孩子;老二聰明可愛,今年五歲了,我們倆為了這兩個孩子操碎了心。你大哥父母過世得早,我在東州隻有個老父親,老人指望不上,這些年,我倆隻好雇保姆,可是始終沒有太可心的,不是素質太低,就是好吃懶做,有的背著我們倆還虐待老大。還有的偷東西,我和你大哥為保姆的事傷透了腦筋。今兒我就是想請你幫我們物色一位好保姆,素質高一點,最好是大專生什麽的,你知道現在大學畢業生找工作都很困難,人品好一些,我們可以給高一點工資。如果幹得好,能融到我們家裏來,過幾年我和你大哥或許能為她找個好歸宿。”劉鳳雲一口氣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丁能通。
“我當是什麽事呢,周大哥,劉大姐,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一個月內保證搞定。”丁能通如釋重負地說。
周永年和劉鳳雲聽了都露出喜悅的神情。
丁能通開著奔馳駛過長安街,晚上十點多了,天安門廣場上仍然有許多遊客流連,他透過車窗望了一眼懸掛在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像。
丁能通剛把車開到駐京辦,手機響了,駐京辦的院子裏安靜極了,隻有十幾棟營房門前的燈昏黃地亮著,丁能通穩了穩心神,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衣雪,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喂,雪兒,啥事?”丁能通溫柔地問道,語氣就像剛洗過澡很愜意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能通,你在哪兒呢?”衣雪的口氣像是有些恐懼。
“我在辦事處呢,孩子睡了?”
“睡了,能通,玉芬好像出事了!”
“什麽?什麽?你說什麽?”
“玉芬好像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都說她和辦公室主任攜款潛逃了。”
“扯淡!別人不了解玉芬,你還不了解玉芬嗎?她根本不是那種人!”
“反正玉芬失蹤了,有說逃到美國的,有說逃到加拿大的,不知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石存山怎麽說?”
“他那麽忙,我一直也沒聯係上他,你抽空給石存山打個電話吧。”
掛了衣雪的電話,丁能通呆呆地站在駐京辦的院子裏良久,腦子裏不時閃過陳富忠胖乎乎的臉。
玉芬的失蹤會不會與陳富忠有關?
丁能通反複在心中重複這一句話,他情不自禁地撥了石存山的手機,居然關機,又往家裏撥了電話,沒有人接。丁能通茫然了,他點上一支煙,未抽幾口就扔在了地上,又重重地碾了一腳。丁能通回到八棟六號房,沒洗漱就躺下了,他卻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直到天快亮時,才沉沉地睡去。
16、討教
丁能通上午十點鍾才起床,在食堂吃飯時白麗娜告訴他市委副書記李為民來了,丁能通急了問:“怎麽沒人通知我?”
白麗娜嫣然一笑說:“丁主任,你還不了解李書記,什麽時候不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從不給我們添麻煩。”
丁能通心裏最清楚,東州市委市政府雖然在北京設立了駐京辦事處,但是由於條件有限,檔次不夠,許多副市級以上領導很少有人住在駐京辦,大多是由駐京辦預定好五星級酒店,然後去機場接送。隻有市委書記王元章、副書記李為民和副市長鄧大海是例外,他們每次來都住駐京辦,而且從不在首都機場貴賓室停留,更不允許將車停在飛機底下擺闊。
“李書記現在在哪兒?”丁能通草草吃了幾口飯問。
“聽說是中組部在中央黨校有個會,去開會了。”白麗娜嫵媚地說。
丁能通剛要給李為民的秘書打手機,手機卻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賈朝軒。
“你好,賈市長!”丁能通趕緊接聽電話。
“能通,李為民來了,晚上在駐京辦好好安排一桌飯,我要和李書記敘敘舊。”
“放心吧,賈市長,我一定安排好。”
丁能通掛斷手機心想,有意思,李為民和賈朝軒在東州官場上是公認的一對冤家,他倆坐在一起吃飯一定很有戲。不過石存山來電話讓自己多關心一下李書記女兒的安全,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也不細說,由於太忙,自己竟然沒當回事,李書記這一來,丁能通心裏覺得很愧疚。
“麗娜,你好好準備一下,晚上賈市長在駐京辦請李書記吃飯。”
“頭兒,賈市長從來不在咱駐京辦吃飯,今兒怎麽了?”
“這還不明白,賈市長要是在五星級酒店請李書記吃飯,李書記能去嗎?”
“頭兒,李書記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白麗娜無法理解李副書記的“慎獨”,在她眼裏,李為民是個個性極強的怪物,隻講原則,不講人情,沒情趣,沒意思。
自從白麗娜上次在昆侖飯店陪過肖鴻林之後,丁能通發現這個漂亮女人變化很大,好像底氣也足了,氣韻更有味道了,渾身散發著誘人的幽香,好像能融化掉任何成功男人。
下午下了一場小雨,北京城像被洗了一遍,清爽了許多。傍晚,夕陽掛在電視塔尖上,天空一片昏紅,一隻鷹狀的風箏在空中盤旋著,給人一種休閑的感覺。
丁能通和白麗娜下午四點鍾就站在駐京辦門前等候,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黃夢然開著奔馳緩緩駛進駐京辦大門,丁能通和白麗娜趕緊上前開車門,一邊下來的是賈朝軒,另一邊下來的是李為民。
“麗娜,今兒準備得怎麽樣?要把你們駐京辦酒店的拿手菜都上來,我要和李書記享享口福。”
“白經理,別聽賈市長的,越簡單越好!”李為民溫和地說。
“賈市長、李書記,到了辦事處就到了家裏,在家裏吃飯當然是家常便飯了,不過,二位領導都是不常回家的人,當然要豐盛一點了。”
白麗娜的話甜滋滋的,說到了賈朝軒的心裏,賈朝軒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很欣賞地說:“能通,麗娜越來越幹練了,說起話來滴水不漏。”
丁能通謙恭地笑了笑,然後把兩位領導讓進了包房,包房內布置得典雅明亮,牆上掛著兩幅噴繪畫,正是草河口森林公園風景和瓊水湖畔風光,兩幅畫一下子讓人有一種身處東州的感覺。
今天掌勺的大師傅不是駐京辦自己的廚師,丁能通接到賈朝軒的電話後,就給北京花園總經理田伯濤打了電話,跟他們借一位大廚,丁能通怕北京花園糊弄自己,親自開車去北京花園選了一位。所以,今天晚上的菜全是五星級水平。
很顯然,今晚的菜讓李為民有些不悅,他平時很少吃請,即使必須宴請的貴賓,李為民也很節儉,今天確實讓李為民重新認識了駐京辦。
東州市無人不曉得李為民罷宴的故事。那是李為民到任東州後參加的第一個“兩會”,上午大會開幕式後,中午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到東州賓館就餐,當秘書小唐陪著李為民走進宴會大廳時,李為民穿過擺滿了美酒佳肴的不下百桌的酒宴大廳,來到常委席,但他沒有就座,而是走到大廳的一個角落,要滿臉堆笑跟過來的市人大辦公廳主任在這裏另擺一桌,他要和小唐一起吃工作餐。四大班子領導被李為民搞得很尷尬,市人大辦公廳主任更是一臉的無奈,但李為民堅持要吃工作餐,四大班子領導在李為民的帶動下,誰也不好意思再吃酒席,紛紛要求吃工作餐。
從那開始,市人大主任趙國光和市政協主席張宏昌發出倡議,今後東州市每年的“兩會”無論是領導還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一律吃工作餐。
事後,市委書記王元章專門為李為民罷宴召開了市委常委會。王元章在會上說:“我為李為民同誌的罷宴叫好!為民同誌罷宴是需要政治勇氣的,他罷了宴,又沒有給國光同誌和宏昌同誌太大的難堪,既恪守了溫良恭儉讓的民族美德,又堅守了不準大吃大喝的紀律,贏得了市人大代表和市政協委員們的一致好評。”
市人大主任趙國光說:“如果各縣(市)區都能出現像李為民同誌這樣敢於罷宴的領導幹部,我相信中紀委關於反腐倡廉的諸多文件在我們東州就可以省卻了,起碼可以把反腐部分的‘反對大吃大喝、不準公款請客’的條目刪節下來了。”
省委書記林白和省長趙長征聽說李為民在“兩會”期間罷宴的事情後,特意召開了全省電話會議,要求全市各市縣區學習東州的做法,在“兩會”期間不擺宴席,隻吃工作餐。隨後省裏也召開了“兩會”,上千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吃的都是工作餐。
賈朝軒太了解李為民了,在北京請客,隻能在駐京辦請,否則,根本請不動。
李為民這次進京心裏很高興,他因為辭掉了錢學禮為女兒找的工作搞得父女關係有些緊張,再加上恐嚇信的事,讓李為民心中充滿了對女兒的愧疚,他一直想找機會到北京看看女兒。終於有機會進京開會,他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女兒,沒想到女兒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女兒告訴他,自己以全額獎學金考取了美國加州一所商學院攻讀MBA。李為民聽後高興極了,他一直認為女兒像自己,不服輸,一定會憑著自己的能力闖世界,果然讓自己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言中了。李為民能夠欣然應允賈朝軒請客,與自己的心情好也有關。
賈朝軒似乎看清了李為民的心思,夾了一片甲魚放到嘴裏說:“為民,如今假東西太多了,隻有王八是真的,還他媽的叫甲魚。”
賈朝軒的話逗得白麗娜咯咯直笑,丁能通一口酒也差點噴出來。李為民卻不以為然。
“朝軒,你這話未免太偏激了,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了,我們國家翻天覆地的變化是真真切切的,是任何人無法否認的。”李為民說話的口氣凜然,而且說完獨自將一盅白酒一飲而盡。
“為民,我這次在黨校學習才知道,關於改革方向問題理論界爭論很大,許多人對一些領域的改革開始質疑,比如,醫改基本不成功是事實吧?大量國企被低價出賣,轉讓給私人也時有發生吧。目前在我們黨校學員中正在悄悄進行一場對於醫療、教育、住房改革等社會問題和改革方向的大討論。”
“討論好啊!”李為民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道理不辯不明,前進中盡管有困難,但不能停頓,倒退沒有出路。目前,群眾中反映比較強烈的有貧富差距、地區差別的拉大,生態環境惡化,權力腐敗嚴重,社會治安混亂,以及衛生、教育、住房改革中出現看病貴、上學貴、房價高、就業難等問題。這些問題我認為並不是改革的錯,恰恰相反,是改革遇到阻礙,難以深入,難以到位的必然結果。其中,一個重大阻礙,就是既得利益層使改革的整體效率被曲解成部門利益,地方利益,讓權錢交易暢通無阻,愈演愈烈。就連這小小的辦事處也快成了各種利益的情報中心,地方政府的大使館,甚至成了地方領導的‘行宮’。”丁能通沒想到李為民的觀點如此犀利,竟不給他這個駐京辦主任留一點情麵。
“為民,你如何看待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這種現象?”
賈朝軒最近正在寫畢業論文,丁能通早就看出了端倪,他發現賈朝軒今晚名義上是請李為民吃飯,實際上是帶著畢業論文中的問題來討教了。
“罵什麽呢?罵土地被征用、舊房被拆遷,罵教育醫療收費太高,罵買不起住房、找不到工作,罵貪官太多、司法腐敗,罵治安太亂、安全無保障,罵信息不透明不對稱、辦事不民主,等等,所有這些問題,我們東州市都有,這正是社會公共品供給不足的問題,公眾越來越需要一個高效、廉潔、平等參與、公平透明的公共領域。可是,我們的思路和工作不在這些問題上下功夫,卻熱衷於形象工程、政績工程、招商引資工程,一句話,都是權力市場化造成的。我建議你們青幹班每屆都應該組織去恭王府看看,這樣你們對權力是把雙刃劍認識更深刻!”
丁能通聽到“恭王府”三個字,感覺自己與李為民英雄所見略同,不禁暗自得意。
“深刻!深刻!為民不愧是搞理論出身的,字字珠璣呀!”
很顯然,李為民的才學讓賈朝軒甘拜下風,賈朝軒親自給李為民斟滿了酒說:“為民,在申辦花博會這件事上,你怎麽看?”
“這個問題,省委書記林白同誌專門聽取了元章書記和肖鴻林市長的匯報,林白同誌的意見是東州申辦花博會對提升城市功能、擴大知名度、開發旅遊資源等方麵都有好處,隻是有一點擔心,就是千萬不要打著保護生態環境的旗號大搞開發,結果是嚴重破壞了生態環境。現在花博會的申辦工作剛剛開始,各種利益集團就開始叫勁了。朝軒,你人雖在北京學習,但身子卻已經處在利益漩渦的中心了。你要隨時提高警惕呀!”李為民的話語重心長,賈朝軒卻不以為然。
“為民言重了,這件事掛帥的是鴻林同誌,元章同誌做後盾,你我不過是馬前卒,有什麽警惕不警惕的,把活幹成幹好就完了。”
“你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我很為你高興,來朝軒,我敬你一杯!”
李為民敬完賈朝軒又親自給丁能通和白麗娜倒了酒,然後說:“能通、麗娜,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太古板、太原則?其實,原則是個寶呀,是護身符,你們駐京辦最講拉關係的,有些人不惜血本結交權貴,這些人也可能獲得一時的榮耀,但是也可能悔恨終生啊,恭王府的和珅就是一個例子,什麽原因,忘記了原則。來,我敬你們倆一杯!”李為民說完哈哈大笑,一飲而盡。
宴席終於散了,黃夢然開車送賈朝軒回黨校,李為民要去看望一位老同學,丁能通要開車送,李為民拒絕了,他自己打車走了。
月光下,就剩下丁能通和白麗娜兩個人。
“頭兒,這兩天我得請假去趟東州。”白麗娜柔媚地說。
“麗娜,你又不是東州人,家又不在東州,去東州幹啥?”丁能通狐疑地問道。
“人家辦點私事!”白麗娜忸怩地嗲道,神情既有憧憬又有羞澀,還帶著一絲目空一切。
丁能通隱約猜到幾分,心想,兔子終於出窩了,便笑了笑說:“去吧,工作交代利索!”
17、人頭
石存山這幾天非常苦惱,因為自從上次約會半路分手後,段玉芬就失蹤了,這讓他回想起那天段玉芬說有人跟蹤她的話,讓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心中極為懊悔!這幾天關於段玉芬攜款潛逃的謠言滿天飛,都傳到了刑警支隊,一切都像有人預謀好了一樣,命運似乎又跟石存山開了一個致命的玩笑。
石存山想盡一切辦法找段玉芬,段玉芬果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讓石存山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但他又不願意承認這種預感,連續幾個晚上,喝得酩酊大醉,連李為民接到恐嚇信的案子都放下了,其他案子就更懶得問。有人把小報告打到了副市長鄧大海那兒,一大早,鄧大海就把石存山叫到了辦公室。
“我說你小子這幾天怎麽回事?失戀了?快四十的人了,失戀就失戀唄,瞧你那沒出息樣!離開女人活不了啊?”
鄧大海罵罵咧咧地扔給石存山一支煙,自己也抽出一支,石存山給鄧大海點上火,自己也點上。
“局長,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整天打打殺殺的,哪個女人敢跟我?”石存山叫局長慣了,從來不叫鄧大海市長。
“怎麽,你還有理了?好幾個大案迫在眉睫,你不聞不問,恐嚇信的案子我向市委李書記誇下海口,限期破案,你怎麽的?想拆我台呀?”
“局長,瞧你說的,誰拆台呀?我隻是覺得段玉芬失蹤很蹊蹺,弄不好不是被綁架了,就是被人害了。”
“有什麽根據?我們沒接到任何報案,再說了,這些年攜款潛逃的銀行工作人員還少嗎?”鄧大海嚴厲得不容置疑。
“局長,段玉芬是我的大學同學,我了解她,她根本不是那種人。”
“你了解,彼此有點好感就叫了解?我們倆天天在一起我也沒看透你,亂彈琴。”
鄧大海的話未說完,有人在門外報告。
“進來!”鄧大海說。
“鄧市長,黑水河大橋下發現了碎屍,指揮中心請石支隊長出現場!”
“前幾個大案還未破,怎麽又出了碎屍案?石存山你給我振作精神,否則,我饒不了你!快出場吧!”鄧大海不耐煩地說,“有什麽情況隨時和我保持聯係!”
“是!局長。”石存山“啪”地行了個軍禮,順手把鄧大海桌子上的香煙揣在自己口袋裏走了。
黑水河大橋上停著十幾台警車,閃著紅藍相間的警燈。橋上橋下圍滿了人,石存山正在指揮警察工作。河麵上有三隻橡皮筏,筏上的人在河裏打撈著什麽東西。
原來,一個農民在河裏打魚,打上來一個編織袋,以為撈到什麽寶貝了呢,興奮地打開一看驚呆了,編織袋裏是顆腐爛惡臭的人頭,就趕緊報了案。
石存山覺得既然人頭在河裏,很可能肢體也會在河裏,便迅速組織人力打撈,撈了兩個多小時,一個警察跑過來報告:“石隊,又撈上來一個編織袋。”石存山心裏咯噔一下,心想,看來這個編織袋裏是胳膊腿。
“走,過去看看。”石存山表情冷峻地說完,大步走向河岸。
當警察們打開編織袋以後,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因為編織袋裏仍然是一顆腐爛惡臭的人頭。
石存山心想,這可是兩起碎屍案了,或者就是案犯連殺了兩個人。
石存山命令幹警繼續打撈,可是撈到傍晚也沒有發現新的情況,石存山緊蹙眉頭,撥通了鄧大海的手機。
“局長,我們在河裏撈了一天,一共撈上來兩顆人頭,卻沒有發現身子,歹徒十分殘忍,兩顆人頭似乎都被硫磺水燒過,局長,下一步怎麽辦?”
“存山,立即成立專案組,先讓法醫屍檢,然後我們會同技偵處分析一下案情。”
“是,局長。”
石存山心情沉重地命令幹警們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