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黨性分析

為了把製博會辦成國家級的,吳東明特意委派林大可專程拜會商務部領導,丁能通陪林大可忙了一天。本來林大可答應丁能通晚宴上見見駐京辦處以上幹部,結果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周永年得知林大可進京的消息後,非要請他吃飯,丁能通推掉原計劃,親自開車拉著林大可去了中央黨校。

在東州官場上,夏聞天、周永年、林大可號稱“鐵三角”,三個人特別投脾氣,其實林大可進京前就與周永年通了電話。一晃周永年在中央黨校學習兩個多月了,兩個人早就盼著煮酒論英雄了。本來林大可想在北京花園請周永年,周永年說中央黨校管得太嚴,晚上歸校時間不允許超過十一點,為了能多侃幾句,周永年非讓林大可來中央黨校一敘。

周永年和林大可都喜歡吃辣的,因此,周永年在中央黨校附近尋了一家湘菜館定了包房。丁能通陪林大可走進包房時,餐桌上早就擺滿了酒菜。

“永年,”林大可一進包房就大聲嚷嚷道,“聽說你的黨性分析報告成了中央黨校的範文,有沒有讓秘書捉刀代筆呀!”

“大可,你這張嘴可太損了,你還不如幹脆說我是抄的呢!不過你說的讓人捉刀代筆者有之,一抄了之者有之,表麵上是批評與自我批評,實際上是表揚與自我表揚者也有之,我們一切領導把個人材料假手於人已經成了習慣,不讀書不學習,不思考不內省,搞得自己是嘴尖皮厚腹中空,其實聞天同誌早就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他所有的報告、講話和致詞全都自己動手,從不讓秘書代筆,相比之下,如果自己的黨性分析報告都找人代筆,我估計讓代筆者都瞧不起啊!這樣的官當起來還有什麽意思?”

周永年一番慷慨陳辭讓林大可頗為感慨,“永年,尼克鬆說,‘所有我認識的偉大的領導人,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們都是偉大的讀書者’。據我所知,目前,我們大部分領導幹部中堅持讀書者少之又少,更別談偉大的讀書者了,依我看,應該從黨性分析的角度談談領導幹部不讀書的原因。真分析透了一定很深刻。”

丁能通見兩位領導一見麵就跟鬥雞似的,連忙舉杯說:“周書記、林市長,能不能少說點黨性,多談點酒性。”

三個人碰杯後,周永年呷了一口酒,饒有興趣地考問道:“能通,如果讓你寫一篇黨性分析報告,你會怎麽寫?”

丁能通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嘻皮笑臉地說:“兩位領導,當著真人的麵兒我不能說假話,真要想弄清黨性首先得弄清人性,如果連人性都弄不明白,怎麽可能弄清黨性。”

“永年,你別說,能通說的還真深刻。我覺得黨性和人性並不是一對矛盾,而是高度統一的,人性好,黨性才會強,黨性本身就包含著許多人性的精髓。”林大可讚許地說。

“有道理,人性是豐富和複雜的,它有崇高壯麗的一麵,寫黨性分析報告的目的之一就是規避黨員人性中消極的一麵,我認為人性先予黨性,而黨性高於人性。黨性是對人性的升華,是對人性積極一麵的張揚和對人性消極麵的摒棄。隻有讓黨性閃爍人性的光輝,黨才能有生命力啊。因此,黨性應該是最真實的人性!”周永年由於講得興奮,竟自己端起酒杯獨飲了一杯。

“永年,問題的關鍵是,許多黨員幹部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生活中,都擺不正黨性和人性的關係啊!”林大可惆悵地說。

“是啊,我黨曆史上多次以走了‘火’的、變了‘味’的所謂‘黨性’代替了人類普世價值的人性,導致黨的威信滑坡的沉重教訓,這確實是一個不得不令人深思的問題啊。”周永年蹙著眉說。“所以我說黨性在人性之中,是人性的一種,沒有人性就沒有黨性,我並不讚同周書記說的黨性是對人性的升華,最近我看了一部紀實電影叫《信天遊》,片中主人公縣紀委書記冒著丟官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險,為老百姓的根本利益懲惡揚善、扶危解難,主人公說,‘黨性,就是埋藏在人們心中真實善良的人性’,我覺得這句話道破了黨性和人性的真正關係,裏麵有一段唱詞,我給兩位領導哼幾句:‘蘋果花開白豔豔,聽我唱一下梁青天,百姓的事情他都管,一管就管個底朝天。’”

丁能通用地道的陝北信天遊的調子哼唱的很投入,周永年和林大可聽了卻陷入了沉思,他們既是被這種動人的曲調給震撼了,更是被“黨性就是最真實的人性”這句樸實的話語給震撼了。

“大可,今天能通給我們上了一課呀,隻有把人們群眾的利益看作黨的最高利益,群眾才會把黨看作最親的人,這不正是‘黨性就是最真實的人性’的本質體現嗎?”周永年感慨地說。

“是啊,原來黨性就是埋藏在人們心中真實善良的人性。如果我們每個黨員幹部都時刻以‘真實善良的人性’對待工作,對待同事,對待自己服務的群眾,那麽,黨的事業何愁興旺發達。原來黨性就是人性,就是良知,就是良心啊!能通,說得好,就衝這句至理名言,永年,我們敬能通一杯!”林大可親自為丁能通斟了一杯酒。

丁能通佯裝受寵若驚的樣子,惴惴地說:“使不得,使不得,我敬兩位領導!”

三個人各自喝下杯中酒,周永年關切地問:“大可,製博會籌備的怎麽樣了?”

“已經萬事俱備,我這次來就是與商務部、國家貿促會,還有機械工業聯合會、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等部門溝通一下製博會開幕的時間,省委省政府對製博會非常重視,希望以製博會為契機,帶動全省裝備製造業全麵複興。”林大可躊躇滿誌地說。

“裝備製造業是工業化或後工業化國家的主導產業,但它在我國製造業中的比重還不到30%,遠低於美國的41.9%、日本的43.6%、德國的46.4%,這直接導致了我國工業結構升級緩慢,清江省特別是東州市作為國家裝備製造業基地,又是老工業基地,振興裝備製造業的路還很漫長啊,僅靠每年舉辦一次熱熱鬧鬧的製博會恐怕隻能治標,不能治本啊!”周永年潑冷水似地說。

“周書記,我覺得關鍵還是所有製問題,”丁能通插嘴說,“在振興老工業基地的過程中,要樹立新的公有製觀念。計劃經濟體製下的公有製,一種是國家所有製,一種是集體所有製。在今天市場經濟彈性體製下,百分之百國家投資的國有企業將來也會有,但是集中在少數特殊行業,取而代之的應該是大量的新公有製,一種形式是混合所有製,國家控股、國家參股的都變成混合所有製企業;另外一種形式就是公眾持股的所有製,它是采取一種產權明確到個人的一種公眾持股形式,實際上是采取一種股份合作製、股份製,東州市老工業基地設備老化、技術老化,但產業不老化。從來沒有夕陽產業,隻有夕陽技術。沒有技術創新,企業就難以生存下去。”

“能通,說的有道理呀,”林大可深吸一口煙讚許道,“觀念決定製度,製度決定成敗呀!過去我們常講‘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搞市場經濟這個觀念該改一改了,要敢於讓‘肥水流入外人田’,搞製博會也是引入市場競爭,這就相當於龜兔賽跑,在比賽中,龜兔雙方如果隻競爭不合作,最後隻能有一個勝者,或者兩敗俱傷,但如果能相互合作,陸地上兔子背烏龜跑,水中烏龜馱兔子過河,就可以實現雙贏。”

“我同意林市長的觀點,在裝備製造業調整改造過程中,企業兼並重組不是讓利吃虧,而是通過合作,共享更大的利潤,這一點東汽集團已經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丁能通肯定地說。

“能通,我覺得金偉民的那個百慕大造殼上市的方案有點空手套白狼的味道,要是偷雞不成再蝕把米,可夠你小子喝一壺的,誰都知道那個金偉民是你的老同學,香港銀鑽財務入股東汽集團也是你牽線搭的橋。”林大可用質疑的口吻說。

丁能通聽罷心裏暗罵,好你個林大可,老子為東州招商引資還招出罪來了,臉上卻滿臉堆笑地說:“林市長,東汽集團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偉民如果不插手必死無疑,何況為了東汽集團能夠到美國上市,偉民把銀鑽財務持東汽集團的51%的股份都轉到了那個狗屁基金會的門下,這公不公、私不私的產權關係如此模糊,將來上市成功了,大把大把的資金往東汽集團流,如果哪位大爺又想起‘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老話,來個翻臉不認帳,那偉民可就慘了,就為這兒,我一再提醒偉民,可這老夥計一意孤行,與東汽集團合資合作鐵了心了,非要創造資本運作的奇跡。林市長,我真說不好奇跡發生後的吉凶禍福啊!”

“能通,”周永年深沉地接過話題,“一位青年導演問俄羅斯天才電影導演謝爾蓋.帕拉傑諾夫:‘要想成為一個偉大的導演,我還缺少什麽?’謝爾蓋·帕拉傑諾夫認真地對他說:‘你缺少一場牢獄之災。’其實無論是對政府領導人還是對企業家,在體製創新的過程中,都麵臨著精神上的一次煉獄啊!”周永年的話說的很深沉,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悶。

周永年是掐著點回中央黨校的,夏夜的京密運河兩岸黒魆魆的,有一種久別了的靜寂。林大可破天荒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有幾分釋放壓抑的興奮。

“能通,你覺得吳東明這個人怎麽樣?”林大可以朋友的口吻毫不忌諱地問。

在丁能通心中,林大可的確是朋友,盡管他嘴上“林市長、林市長”地叫著,但是在心裏他從來都沒把林大可當市長看,還是當年皇縣的那個豪氣逼人的縣長。

這就是丁能通的詭譎,心裏的丁能通和表現出來的丁能通判若兩人,沒有人知道哪個是真實的丁能通,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實的自己。但是在東州官場上,林大可是唯一一個可以一眼就能看透丁能通的人,不是林大可有什麽特異功能,而是丁能通麵對林大可刀一樣的目光,不得不卸下偽裝。因為林大可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別說丁能通披著狼皮,你就是披著羊皮,林大可都毫不留情地給你撕下來。

丁能通索性穿上皇帝的新衣站在林大可的麵前,如此一來,林大可倒成了圍觀的人,丁能通這招以攻為守,每次與林大可單挑都管用。所以,林大可表麵上把丁能通當部下,心裏一直把他當作可以**心扉的朋友。

丁能通早就耳聞林大可與吳東明的關係非常微妙,但是微妙到什麽程度,丁能通還不好判斷,因為丁能通覺得自己對吳東明這個人還看不太明白。丁能通最不忍看到的就是當年肖鴻林和賈朝軒之間因爭鬥而腐敗所釀成的悲劇重演,他琢磨林大可之所以直言不諱地問自己,吳市長這個人怎麽樣,一定是林大可從骨子裏認為吳東明不怎麽樣了,要是順著林大可的意思說,無疑會造成兩位領導之間更深的隔閡。丁能通雖然很善於工於心計,但從來不做挑撥離間之事。

因此,思忖片刻,丁能通用車載點火器點了一支煙,狠吸一口說:“是個想事幹事的人。”

“你這個萬金油的腦袋,沒琢磨琢磨他想幹事能幹事的目的是什麽?”林大可冷哼一聲問。

“什麽目的?”丁能通佯裝不解地問。

“是為東州八百萬人民謀福祉呢,還是為自己往上爬積累政績資本呢?”林大可一臉不屑地問。

“應該兩者都有吧,官當到他那個份上,離真正的封疆大吏隻一步之遙了,一千裏都走了,誰會放棄一步呢?”丁能通的眸子幽幽一閃,勉強一笑說。

“這就對了,別看隻有一步之遙,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呀!”林大可肅然動容地感歎道,“能通,我知道你小子正在想辦法巴結他,不然你也不會弄出一幅什麽狗屁老道寫的字糊弄他,還什麽‘天口吐紫氣,昌山日月來’,虧你小子能想出來,我提醒你,對吳東明最好還是敬而遠之。”

“怎麽,你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丁能通試探地問。

“我問你,習濤搞的那份《市長參考》都寫了些什麽,你這個駐京辦的一把手不會不知道吧?既然是《市長參考》,為什麽我這個主管市駐京辦的常務副市長和其他幾位副市長都看不到?你丁能通憑什麽把駐京辦搞成吳東明一個人的禦用衙門?”林大可深不可測的目光輕蔑地一掃,頤指氣使地問道。

“天地良心,”丁能通連忙解釋道,“林市長,吳市長親自交辦的事,我這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敢不做,莫非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了?至於《市長參考》裏的內容,我還真不過問,完全由習濤負責,現在習濤就相當於吳市長的駐京秘書,你說我怎麽好插手呢?”

“恐怕不是駐京秘書,是欽差大臣吧。我看你小子不是不好插手,而是耍滑頭不願意插手吧!”林大可揶揄地謔道。

“既然你老大哥知道小弟身邊有欽差,就應該理解我的難處。你最了解我,從來不幹擦槍走火的事,我倒是擔心你常務副市長大人出馬一條槍啊!”丁能通不軟不硬地說。

“行啊,你小子還知道提醒我,說明你還是咱老林的朋友,出馬一條槍是俺的血性,在部隊十五六年就養成了這點血性,改是改不了啦!”林大可笑著搖搖頭,然後話鋒一轉,關切地問,“能通,我聽說你和衣雪分手後,就再也沒聯係過,是不是有點太絕情了!”

林大可的話,一下子捅到了丁能通的腰眼上,片刻沉默後,丁能通低沉地說:“領導,我得跟你請個假。”

“怎麽,良心發現,想去加拿大看衣雪?”林大可半開玩笑地問。

“我老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兩年沒回老家看老娘了,想向你請個假,回家看看老娘。”丁能通深沉地說。

“我的瞎眼老母親我一星期不回去看看心裏就想得慌,你小子居然兩年沒回家看娘了,太過分了吧?我給你半個月的假,回去好好陪陪老人家!”林大可用教訓部下的口吻說。

丁能通聽了林大可的話,心裏感到很溫暖,他吞了吞口水想說什麽,可猶豫著咽了回去,隻是腳下一用力,奔馳車沿著京密運河駛向航天橋。

30、四合院

國務院及其相關部門對東汽集團謀求美國上市高度重視,在丁能通、李欣汝的大力斡旋下,隻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金偉民就拿下了全部手續,再加上基金會運作得也很順利,金偉民和紀東翔都看到了曙光。

去百慕大的前一天中午,正好是周末,金偉民和紀東翔特意在養蜂夾道胡同整修一新的四合院辦事處內設宴答謝丁能通、楊善水、習濤和白麗娜。李欣汝還特意囑咐丁能通別忘了帶朱明麗。眼下,李欣汝在北京最得意的朋友就是朱明麗了。金偉民非常看中這套鬧中取靜的四合院,整修著實下了一番功夫。

丁能通沒開車,特意坐朱明麗的紅色寶馬跑車駛入養蜂夾道胡同。老遠就看見一塊嶄新的白底黑字的牌匾,寫著東汽集團歐華中國控股有限公司駐京辦事處。

這是一處綠樹籠煙的大宅門,從外麵隻能隔著灰色的高牆聽到裏麵的蟬鳴,看到露出牆頭的樹冠和屋瓦。金偉民和李欣汝春風滿麵地站在敞亮的大門前迎候客人。

丁能通一下車就嚷嚷道:“偉民,這四合院讓你這麽一拾掇,快成王府了。”

李欣汝熱情地挽著朱明麗的胳膊,四個人跨進大門,金偉民一臉喜色地說:“能通,你對北京四合院文化比我熟悉,看看我這四合院拾掇得地道不!”

“偉民,我先考考你,你知道這大門為什麽開在南牆東邊嗎?”丁能通賣關子地問。

金偉民冷不丁被丁能通給問住了。

“我告訴你吧,胡同北側四合院為正四合院,院門麵南臨街,門開在南牆東邊,這在八卦中是‘巽’位,在風水上是吉祥的位置,也是柔風、潤風吹進的位置。”丁能通賣弄地說。

“想不到丁大哥還懂風水。”李欣汝眉開眼笑地說。

“懂風水談不上,不過四合院是北京最源遠流長、最普遍的居住文化,建築上已有一套固頂的規則:北麵是正房,東西是廂房,南麵是倒座,東西南北四麵都是房子,中間是天井,整體有廊子貫通。欣汝,我也考考你,你知道靠南頭就是那溜倒座房,最東端的一二間南房是幹什麽的嗎?”丁能通用手指了指問。

李欣汝嫣然一笑,說:“丁大哥,別看我是香港人,你還真難不住我,你別忘了這四合院是我一手組織裝修的,為了裝修好這套四合院,我可沒少查資料搞研究,你的問題我唱幾句小調就能回答,你聽好了,”李欣汝說著放開挎著朱明麗的胳膊,聲音嬌美地唱道,“天津衛城西楊柳青,有一位大姐叫白秀英。小佳人,十九冬,丈夫南學苦用功……丁大哥,我回答的怎麽樣?”

丁能通哈哈大笑地說:“唱得好,回答的更好!偉民,通過這段時間辦手續,我可領教了欣汝的本事,簡直就是花木蘭啊!”

幾個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左進了月門,這是一座東西長南北窄的長形院落,南邊一溜倒座房,這溜房子一色的紅窗欞、紅柱子、紅門扇,門窗鑲著玻璃,透著幹淨爽快,北邊是一道看牆,這牆裝修得講究,牆頭加瓦簷,牆角出線腳,磨磚對逢,灰牆白線,顏色淡雅。有一座垂花門正在中間,這門和看牆的淡雅有強烈對比。做得精致玲瓏,華麗多彩。

垂花門前簷懸空,是用懸臂挑出來半個門樓。從頂上還必須垂下兩根吊柱,吊柱上是彩畫。吊柱底端兩個球形柱頭,則雕空縷細,作出並蒂蓮,鏤空花珠等形狀。

過垂花門有兩棵棗樹,朱明麗饒有興趣地說:“我給你們講個發生在我奶奶身上的笑話:我奶奶不識字,小時候,我在成都老家的院子裏讀魯迅的散文《秋夜》:‘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我奶奶聽了笑著說:‘孩子,你這是讀的什麽書,連奶奶都學會了。’我說:‘奶奶,既然你會了,說給我聽聽。’我奶奶說:‘在我們家的豬圈裏,可以看見兩頭豬,一頭是白豬,另一頭還是白豬。’”朱明麗言罷,逗得眾人前仰後合地笑起來。

“其實早年四合院中最忌諱種棗樹、桑樹和梨樹。魯迅文章中說他家院裏有兩棵棗樹,說明民國以後,人們已經打破了禁忌。因為‘桑’與‘喪’諧音,‘棗’和‘梨’連在一起又有‘早離’之嫌。所以,一般院子內種樹,多種‘西府海棠’。但海棠多種在內院,外院種點碧桃、杏花、花椒,甚至倒栽槐也算得體。樹前則種開花灌木,迎春、連翹、薔薇什麽的。”

丁能通正在賣弄,內院坐著喝茶的紀東翔和楊善水聽到笑聲迎了出來,“好熱鬧啊,”紀東翔掐著半截煙笑著說,“能通,這套四合院比你剛到駐京辦時那幾趟營房可強多了吧?”

“東翔,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你這裏是王府氣派,我們當年是大車店,是不是善水?”丁能通說著轉臉問楊善水。

楊善水是如今駐京辦資曆最老的人,幾乎把美好的青春都獻給了那幾趟營房,對老駐京辦很有感情,他感慨地說:“你別說,能通,一走進四合院,我就想起了咱們當年的‘大車店’。那時候條件雖然比不上五星級的北京花園,但是每次走進大院,看到滿院子的梧桐、丁香、柿子樹,就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老楊,你走進我們的四合院有沒有回家的感覺?”金偉民饒有興趣地問。

“當然有了,金老板,你們這裏如果缺人手,我願意過來打下手啊!”楊善水話裏有話地說。

丁能通聽出了弦外之音,其實是間接告訴丁能通他在駐京辦幹得不順心。丁能通怕楊善水破罐子破摔的做派讓金偉民、紀東翔笑話,連忙接著話茬說:“善水,偉民要是缺打下手的,怎麽也得先考慮我,一時半會兒還輪不上你!”

丁能通的話軟中帶硬,帶有警告的意思,金偉民不知道兩個人在暗中較勁,便笑謔道:“兩位領導,隻要你們敢來,我就敢收!”

楊善水當時就不吭聲了,丁能通也沒搭茬,金偉民憋著笑看了一眼紀東翔,兩個人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四合院兩側布置了一座可供休憩的小花園,小花園中央有石桌石鼓凳,剛才紀東翔就是在這裏喝茶聊天的。李欣汝將眾人引到這裏剛坐定,白麗娜和習濤腳前腳後地走了進來。

白麗娜一向不得意習濤,見習濤像遊客一樣晃了過來,便揶揄道:“喲,習老弟,來得這麽晚,想壓軸啊?”

“白姐,壓軸多沒意思,要壓就壓人!”習濤一臉壞笑地說。

“小弟弟,怕是還沒嚐過壓人的滋味吧?”白麗娜說完放聲大笑起來。

丁能通見白麗娜和習濤鬥著嘴走了過來,輕咳一聲說:“你們倆來晚了,罰你們每個人講一個笑話,不講笑話也可以,一會兒自罰三杯。”

“別介,頭兒,都是開車來的,還是講笑話吧。”習濤討饒地說。

“習濤,既然是講笑話,就得把大家逗笑了,否則還得罰酒。”楊善水不依不饒地說。

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習濤自斟了一杯茶一仰脖子喝幹後,一本正經地說:“這事發生在楊主任年輕時代。那時候他兒子還小,每天晚上都鬧著和媽媽睡,孩子他媽說:兒呀,你娶了媳婦也和媽睡呀?老楊的兒子說:嗯。孩子他媽說:那你媳婦咋辦呀?老楊的兒子說:讓她和爸爸睡唄。老楊當時聽後激動地說:你看我兒子,從小就懂事!”

習濤言罷,白麗娜剛喝進嘴裏的茶水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在場的人無不笑得前仰後合,楊善水一邊笑一邊罵:“習濤,你小子這張嘴可夠損的!”

習濤笑著說:“白姐,別光笑,該你了!”

“我不行,我認罰!”白麗娜一邊捧腹大笑一邊說。

眾人笑罷,酒菜上齊,金偉民為每個人滿上了一杯酒,舉起杯說:“歐華汽車這艘巨輪就要出海遠航了,感謝大家的鼎立支持,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

眾人響應,一飲而盡。

金偉民一輪敬過之後,紀東翔也舉起杯激動地說:“說心裏話,自從我接手東汽集團以後,每天都戰戰兢兢地過日子,那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啊,為什麽?天天摸著石頭過河時間長了誰受得了啊!就是與香港銀鑽財務合作,還有人罵老子要當資本家。通過與金先生這段時間的合作,我終於明白了,老子就是要當資本家,當紅色資本家。”紀東翔說得激動,本來想敬大夥,結果說著說著自己一仰脖子先幹了。

丁能通接過話茬笑著說:“其實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沒有石頭可摸了,可供選擇的路很多,要麽架橋,要麽弄舟,要麽修隧道,但是我們還在摸石頭,這樣做的結果,要麽停滯不前,要麽被水淹死!為什麽我們這麽熱衷於摸石頭呢?就是沒有勇氣解放思想。每一次思想解放其實都是逼上梁山的。當年安徽鳳陽縣小崗村的十八戶農民,為了吃飽肚子,冒著殺頭坐牢的風險,將土地承包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會創造曆史,東翔、偉民,我希望歐華汽車不僅能創造國企改革的曆史,也能夠創造建立現代企業製度的奇跡!”

“總之,歐華汽車的輪子畢竟跑上了美國資本市場的高速公路,匯入了世界金融的車流之中,一定能跨過一道道溝來一道道坎,開進紐約城的!”金偉民興奮地說。

“偉民,有一個問題我不太明白,歐華汽車與汽車教育基金會到底是什麽關係?”楊善水不解地問。

金偉民一絲不苟地笑著說:“老楊,搞這個基金會,隻不過是為了在形式上符合美國資本市場的規範要求,以便順利地通過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嚴格審查,隻是歐華汽車大股東的替身,有名無實。”

“金總,基金會的投資是誰出的錢?”朱明麗插嘴問道。

“當然是香港銀鑽財務了,我把銀鑽財務控股的歐華汽車廠的資產都掛在了基金會名下。”金偉民耐心地解釋道。

“那麽你去百慕大注冊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是以基金會這個大股東的名義了,而不是以香港銀鑽財務的名義。”朱明麗繼續問。

“對,由基金會授權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全部股份,拿著這份授權書,我就可以在百慕大注冊殼公司,然後依此向承銷商第一波士頓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投資銀行、美林證券公司,以及格信律師事務所、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表明,香港銀鑽財務已經以大股東授權的方式掌控歐華汽車的經營管理大權。”金偉民欠了欠身子慢條斯理地說。

“我聽明白了,要不是美國人要這份法律文件,以確認受托人金老板掌握了對歐華汽車控股權的話,那麽再弄出一個授權,就是多此一舉,對不對?”白麗娜似懂非懂地問。

“麗娜說的不錯。”李欣汝插嘴回答。

“金總,”半天沒吭聲的習濤突然冷冰冰地說,“我說話不好聽,你別介意,不過你的資產僅僅是借了基金會一個名而已,還要由基金會來授權你對自己資產的處理,拿著這個委托,你累不累呀?”

“習濤,你什麽意思呀?”紀東翔不高興地問。

習濤不予理睬繼續追問道:“金總,我就想問一問,你向東汽集團投入的全部資產畢竟已經移落到了基金會名下,盡管你是為了使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可是你真不擔心一旦有變,這麽一大筆資產就會被他人籍基金會之名占有,使億萬財富失於旁人?”習濤說這番話時目光時不時投向李欣汝,大有英雄救美的氣概。

“習濤,東汽集團又不是江洋大盜,是名副其實的國有大中型企業,你害怕香港銀鑽財務的資產遭劫失守不成?真是笑話!”紀東翔滿嘴噴著酒氣,脖子粗臉紅地說。

李欣汝見紀東翔情緒不對頭,連忙打圓場地說:“不采用香港銀鑽財務的資產掛到基金會名下去百慕大注冊歐華汽車的方式,東汽集團在資不抵債的情況下,就不可能通過SEC的審查,得以在紐約上市。不這麽做,還能有什麽其它的方法把東汽集團送到紐約上市呢?這麽做是偉民的唯一選擇。”李欣汝的語氣透著深情,習濤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欣汝。

金偉民是個做事執著的人,認定了目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說:“大家的擔心我心領了,但是歐華汽車廠的資產在東州,而歐華汽車一旦在美國資本市場上發行股票,融資進賬的巨款都要拿回中國,投資到東州去,本身就是拿美國投資人的錢,向中國的國土上投資,向東汽集團投資,用哪一個名義能在美國上市,就掛在哪一個的名下,來為我們的國家做事,為清江省的汽車工業融資。這麽一來,僅僅用了基金會的一個名,我的資產,香港銀鑽財務的出資就會給你們所擔心出現的那些人奪走,全算作別人的了嗎?我看不會,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我相信改革開放的政局,我相信我們社會主義的法律、道德和良知,我相信東州市政府的誠意,我更相信東翔是我最理想的合作夥伴。”

金偉民的一番話讓有些激動的紀東翔情緒穩定下來,一直沉默著的丁能通輕哼一聲說:“偉民說的對,歐華汽車誰是出資人,歐華汽車倒底是誰的資產,不都是明明白白擺著的事實嗎?即使有人要明搶暗奪,我看也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情,一點也不複雜。再說香港銀鑽財務的錢都是有銀行的出資憑據的,都經過了那麽多人的手來辦理,真鑒如鏡,翻得了天嗎?讓我看你們都是杞人憂天,還是好好喝酒吧。偉民,明天你就要闖百慕大三角了,我們大家敬你一杯壯行酒。”

眾人無不響應,一時間小花園內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丁能通雖然嘴上說真鑒如鏡,心裏卻為老同學捏了一把汗,此時此刻金偉民已經聽不進去不同的聲音了,因為箭已經在弦上,金偉民把所有的心思和能量全都投向了東汽集團走向紐約的進發之中。

丁能通不得不佩服老同學在資本運營上的卓越想象力和操作才能,金偉民雖然通過一係列讓人眼花繚亂的資本重組,充分放大了自己在東汽集團上市項目中的權益,但是丁能通還是認為歐華汽車掛在基金會名下是金偉民的“阿喀琉斯之踵”。他心裏隻是默默為金偉民祈禱,希望自己的擔心不被言中。

回北京花園的路上,丁能通坐在朱明麗的紅色寶馬跑車裏沉默不語,朱明麗不明白丁能通怎麽突然深沉起來,便逗趣地問:“通哥,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想心上人了?”

丁能通歎了口氣,陰陽怪氣地說:“‘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仰頭無法淚沾耳’。‘我的所愛在河濱;想去尋她河水深,歪頭無法淚沾襟’。”

還未等丁能通說完,朱明麗咯咯笑著說:“‘我的所愛在豪家;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搖頭無法淚如麻。愛人贈我玫瑰花,回她什麽:赤練蛇。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吧。丁大主任,幹嘛拿魯迅的打油詩尋開心?”

“明麗,你想過什麽是愛嗎?”丁能通若有所思地問。

“傻瓜,真正的愛是說不清楚的,隻是在心裏想一個人。”朱明麗脈脈含情地說。

“可弘一法師剛出家時,他的妻子問他愛是什麽,他雙手合十說,愛是慈悲。”丁能通禪味十足地說。

“通哥,你該不會是要出家吧?”朱明麗戲謔地問。

“明麗,我不是想出家,我是想回家了。”丁能通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說。

“想回家?”朱明麗不解地問。

“對,我都兩年沒回雨露村看我娘了,我該回家看看我娘了。我已經向市政府請了半個月的假。”丁能通充滿惆悵地說。

“通哥,我覺得你是想自己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了。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朱明麗用渴望的目光掃了一眼丁能通。

“不用,我到東州後還要去昌山的黎明監獄看看羅小梅。”丁能通不假思索地說。

“通哥,你活的太累了,其實你早就不愛她了,何必要學聶赫留多夫呢?”朱明麗酸溜溜地問。

“我哪兒有聶赫留多夫的境界,他是在為自己的靈魂救贖,我既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勇氣。很長時間沒去看她了,隻是覺得應該去看看她了。”丁能通愧疚地說。

“通哥,那天你在我房間喝醉酒,躺在我**睡著了說夢話,你知道你嘴裏喊的是誰的名字嗎?”朱明麗心情複雜地問。

“你唄,還能有誰?”丁能通圓滑地說。

“油嘴滑舌,我在你心中有那麽重要嗎?告訴你吧,是衣雪。”朱明麗白了丁能通一眼,猛一踩油門,寶馬跑車轟然衝上立交橋。

丁能通以為朱明麗會說自己喊的是羅小梅或金冉冉,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喊的是衣雪,他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嗔道:“拿你大哥開心是不?怎麽可能呢?”

“你呀是鴨子死了嘴硬,通哥,通過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你真正愛的女人是衣雪。”朱明麗用道破天機的口吻說,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

“明麗,我和她已經覆水難收了!”丁能通低沉地感歎道。

“通哥,為什麽不把失去的愛找回來呢?普希金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過去,而那逝去了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念。’我覺得不是愛欺騙了你,而是你欺騙了愛。通哥,你應該好好想想了!”

朱明麗的話句句如針地刺痛了丁能通的心,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每天晚上衣雪都像幽靈一樣出現在睡夢中,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一個愛情的流浪者,難道衣雪真的像金偉民曾經說的那樣是因為愛自己才離婚的嗎?金冉冉真的是為了愛自己才取見衣雪的嗎?兩個情敵竟然為了真愛而成了好姐妹,這讓丁能通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貧病交加的海涅曾經在盧浮宮拜倒在維納斯的腳下哭泣,連愛情女神維納斯都失去了雙臂,何況自己這個凡夫俗子的愛情?

想到這兒,丁能通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惆悵。

31、“老虎”

辛翠蓮到市安全局反間諜處不久就有了妊娠反應,她為此欣喜若狂,因為懷孕正是她處心積慮的一個結果,為吳東明生個孩子,隻要為吳東明生一個孩子,就不愁一輩子抓不住他!

有妊娠反應後,前天早晨她用事先買好的受孕測試紙做了尿檢,測出了兩條讓她欣喜若狂的紅線。今天上午她請假去了市婦嬰醫院,醫院化驗單也顯示了陽性。醫生告訴她懷孕了。辛翠蓮激動得恨不得馬上撲到吳東明的懷裏。

但是,激動之後,辛翠蓮突然又冷靜下來,她知道,吳東明是不會讓這個孩子生下來的,如何挾製他留下這個孩子,還需要一番智鬥。

晚上下班後,辛翠蓮準備了一桌子好吃好喝的,還特意準備了蠍神酒,辛翠蓮是個頗有心機的女孩,她發現吳東明每次喝完蠍神酒看自己的眼神就像雨天掛出的兩道小小的彩虹,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今晚要想讓吳東明就範離不開這蠍神酒。

吳東明在昌山當市長時就跟自己的司機學會了開車,吳東明喜歡自己開車,他認為考核幹部是否與時俱進的重要指標之一就要看他是否會開車。

吳東明上任東州市市長後,除了正常配備的2號車外,他還從市安全局調了一輛掛公安牌照的沙漠風暴。晚上,吳東明單獨行動時不敢開自己的2號車,因為太顯眼了,他隻好開沙漠風暴,他喜歡這輛沙漠風暴,開起來不僅順手,還看不出來自己的身份。特別是與辛翠蓮幽會時特別方便。

自從蠍神酒喝順口以後,吳東明喜歡上了邱興本,邱興本是屬蛇的,一旦纏上吳東明哪肯鬆開。特別是邱興本請吳東明去萬壽縣視察了蠍神集團加工生產基地後,不失時機地請吳市長到山裏洗了溫泉,特意在山裏選了一個清純的妹子,讓吳東明開了苞。吳東明再一次嚐了采陰補陽的滋味,一下子好上了這一口,他覺得以前自己隻懂得工作,太不懂生活了,原來人生除了工作以外,還有這麽多樂趣。

吳東明覺得自己雖然位高權重,卻活得還不如邱興本瀟灑,不知怎麽,吳東明開始稱邱興本為老弟了,邱興本也受寵若驚地喊上了大哥。

今天上午東汽集團傳來好消息,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已經在百慕大哈密爾頓注冊成功,這就是說,金偉民處心積慮造殼到美國上市的計劃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金偉民已經從百慕大飛抵紐約,將歐華汽車的上市資料報送給SEC,隻要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批準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東汽集團不僅起死回生了,而且一下子就站在了世界汽車舞台上。這可不是一般的政績,不僅省委省政府要給自己記上一功,甚至有可能驚動中南海。

吳東明越想越高興,他迫不及待地想讓辛翠蓮陪著自己痛飲幾杯,可是陸力生過生日,請的人範圍很小,特意給他打了電話,還讓秘書送了請柬,十幾個局以上幹部參加,常委一級的還請了趙國光、張宏昌和朱文錦,在北都大飯店鬧得挺晚。

席散後,吳東明讓司機送自己回了市政府,他又在辦公室醒了酒,才自己開著沙漠風暴駛向景潤花園。

景潤花園位於黑水河畔,是兩棟高級公寓,住的往往是單身貴族、高級白領,這些人大多是夜貓子,這正是當初吳東明看好這裏的原因。

辛翠蓮的房子在五樓,窗戶正對著黑水河,之所以沒買高一點的,是焦雲龍的主意,他知道吳東明與辛翠蓮的關係後,覺得太高了要坐電梯,難免讓人認出來,不如買的低一點,直接爬樓梯,現在的單身貴族哪兒有爬樓梯的,因此爬樓梯肯定遇不上熟人。吳東明一直欣賞焦雲龍的詭譎,這小子天性屬猴的。

辛翠蓮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吳東明,等滿桌子菜做好後,吳東明來了個電話,說市委組織部部長過生日得參加,讓她自己先吃,他去應酬一下就回家,結果快十點鍾了,吳東明才進門。

辛翠蓮像一頭小鹿一樣撲過去,吳東明抱住辛翠蓮,在小美人陶瓷般的臉蛋上啜了一口,溫情軟語地問:“等急了吧,寶貝!”

“東哥,”辛翠蓮嬌聲嬌氣地說,“你不是說住這兒是暫時的嗎,還說要讓人家住別墅,住別墅多方便啊,你看你,每次來都像做賊似的。”

“別急呀,寶貝,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吳東明抱著小鳥依人的辛翠蓮來到客廳,翠蓮穿著件紅睡裙,沒戴胸罩,一對奶子在紗質睡裙後像一對小皮球蹦來蹦去,看上去漂亮得像初升的紅日。

“給我準備什麽好吃的了?”吳東明攬著辛翠蓮,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捏著小美人的臉蛋問。

“你剛吃了魚翅鮑魚大閘蟹,還能看上我做的粗茶淡飯啊!”辛翠蓮嬌嗔地說。

“蓮兒,在我心裏,全世界最好的廚師加在一起也沒有你做的粗茶淡飯好吃,我特意留著肚子,走,陪我喝幾杯!”吳東明說完,興奮地拽著辛翠蓮的小手走進飯廳。

辛翠蓮竭盡千嬌百媚之能事,哄吳東明開心,就是想等他喝得半醉時將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他,看看他的反應,辛翠蓮想好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反正當官的最怕身敗名裂。

吳東明幾杯蠍神酒下肚,心中的春潮便湧動了起來,“蓮兒,”吳東明左手將辛翠蓮攬在懷裏,右手揉捏著一對像發麵饅頭似的奶子,色迷迷地問,“在市安全局當特務的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原來以為在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工作不知道得多刺激呢,去了才知道死氣沉沉的,什麽事都沒有。”辛翠蓮玉蔥一般的雙臂吊在吳東明的脖子上,語氣失望地說。

“蓮兒,當特務還不容易,我現在就需要你為我當一回特務,你幹不幹?”吳東明試探地問。

“幹,”辛翠蓮毫不猶豫地說,“東哥,別說為你當一回特務,就是為你去死我都願意。”

“好寶貝,有你這句話,哥就放心了,你既然是我吳東明的女人,你說,應不應該為我的事業出點力呀?”

吳東明鬆開揉捏奶子的手,辛翠蓮預感到吳東明要和自己談重要的事,趕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嬌滴滴地回答:“東哥,我巴不得為你做點事呢!”

“那好,過兩天我和鼎臣說一聲,調你到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呆些日子。”

吳東明還未說完,辛翠蓮就噘著嘴問:“東哥,該不會是讓我給市長辦公室打掃衛生吧?”

“是給市長辦公室打掃衛生,但是帶著任務去的。”吳東明神秘兮兮地說。

“什麽任務?”辛翠蓮好奇地問。

“什麽任務去了再說,今天哥高興,就想讓你陪我喝幾杯!”吳東明狡黠地說。

辛翠蓮看出來吳東明要說的事非同小可,她暗自高興,因為這件事隻要自己答應做了,就可能加重自己留下肚子裏孩子談判的籌碼。

其實辛翠蓮平時從吳東明的話裏話外早就聽出來他與常務副市長林大可關係微妙,辛翠蓮本來不懂政治,但是自從進了市安全局,耳濡目染她明白了抓權的重要性,什麽叫貴?就是有權。而且權力與陰謀是親姐倆,不管通過什麽途徑,隻要有權就有了富貴。

別看辛翠蓮念書不多,隻是個初中生,但是她十七歲就走進社會,又在羅小梅、丁能通這些人精身邊熏過,曆練得一點就透。吳東明不說任務是什麽,她也不強求,反正早晚得告訴她。

辛翠蓮不失時機地舉起杯,娥眉輕挑地敬了酒,然後試探地問:“東哥,你是喜歡兒子呢,還是喜歡女兒?”

說者有心,聽著無意,吳東明不經意地歎道:“蓮兒,不瞞你說,我更喜歡女兒,誰都知道兒子跟娘通心,女兒跟爸通心,你是不是跟你爹更貼心一些?不過最好是既有兒又有女,兒女雙全那才是天倫之樂呢!現在讓計劃生育搞得,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女兒了,我現在一聽誰家生龍鳳胎了,就羨慕啊!”

辛翠蓮聽後心裏喜滋滋的,心想,大傻瓜,或許你馬上就要有女兒了!她媚聲媚氣地說:“東哥,我想給你生個女兒行嗎?”

吳東明聽後心裏一緊,頓時警覺地說:“蓮兒,可不能有這種想法,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辛翠蓮立即落下笑臉,噘起櫻唇嘟囔道:“東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人家懷孕了!”

吳東明聽罷腦袋嗡地一聲,“蓮兒,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好好的就懷孕了呢?”吳東明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辛翠蓮索性露出一副打開天窗的表情,“東哥,你幹了些什麽你還不知道,怎麽還問我呀?”

吳東明畢竟是一市之長,他很快冷靜下來,溫情地說:“蓮兒,別生氣了,是我不好,咱們商量商量怎麽辦好不好?”

“還有什麽好商量的,”辛翠蓮委屈地流著淚說,“你不就是擔心我給你生下這個孩子影響你的仕途嗎?有什麽好擔心的,你是一市之長,誰敢怎麽著你,我就不信你要是真愛我,會舍得讓我把孩子打掉,再說了,我一心一意地愛你,疼你,不管白天黑夜,滿腦子都想的是你,人家就是愛你,這有什麽錯?現在哪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不三妻四妾的,我又不給你滿世界的張揚,又不給你找任何麻煩,就想把我們愛的結晶生下來,這有什麽錯?你一個大市長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保護不了,算什麽市長,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東哥,你不是說,我要星星你就給我摘星星,我想要月亮你就給我摘月亮嗎?我現在什麽也不要,就要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辛翠蓮一邊說一邊搖晃著吳東明的肩膀,吳東明被辛翠蓮的這番話說的心亂如麻,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楚楚可憐地站著,像一隻剛受傷的小鹿,他腦海中迅速權衡了對策,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前途,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心想,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讓辛翠蓮把孩子打掉,否則後患無窮。

“蓮兒,你知道我一天到晚滿腦子想的也是你,但是我畢竟不是一個有家有業的普通男人,真要是把孩子生下來,捅到組織那裏,丟官罷職不說,還得身敗名裂,你要是真愛我的話,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還是把孩子打掉吧”吳東明苦口婆心地說。

“我不!孩子要是打掉了,我也不活了,五樓跳下去也能摔死人,窗戶外麵就是黑水河,我隻要從黑水河大橋往下一跳就什麽都結束了,要麽我就吃一百片安眠藥,反正死法有的是,你要是非讓我打掉孩子,我就去打,打完孩子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如果死前我再寫一封遺書寄給組織,你照樣丟官罷職、身敗名裂!”

辛翠蓮每句話都像刀一樣捅著吳東明的心窩子,“寶貝,你這是何苦呢,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吳東明還真被辛翠蓮的一番話給鎮住了,他骨子裏原本是個桀驁之人,但是麵對辛翠蓮的倔強他還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辛翠蓮見吳東明的口氣有些軟,便不失時機地說:“東哥,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怕你聽了不高興!”

吳東明聽罷眼睛一亮,“蓮兒,有什麽辦法,你快說!”

“你幫我找個人嫁了,這樣孩子就名正言順、順理成章地生下來了!而且我仍然是你的女人!”辛翠蓮用期待的口吻說。

吳東明起初很怕辛翠蓮尋死覓活地走極端,想不到這丫頭鬼精靈,竟想出了保住孩子的變通方法,吳東明仔細琢磨著辛翠蓮的建議,越琢磨越覺得這個方法切實可行,既保住了孩子,留住了翠蓮的心,又對自己的聲譽沒有什麽傷害,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何況自己真想要個女兒,翠蓮要是真給自己生個女兒,兒女雙全的美夢不就實現了嗎!隻是把辛翠蓮嫁給誰呢?最好這個人長期不在東州,與辛翠蓮兩地分居,這樣名義上是嫁給了這個男人,實際上還是自己的女人。

想來想去,吳東明忽然在腦海中鎖定了一個人,他覺得這個人做武大郎太合適了,這可不是一般的武大郎,既有武鬆的威武英俊,又有西門慶的倜儻瀟灑,選這個人辛翠蓮一定一百個願意,隻是怕人家不願意,怎麽才能讓這小子上套呢?吳東明想到了王鼎臣。

“蓮兒,你可想好了,不許反悔!”吳東明詭譎地說。

“想好了,絕不反悔!”辛翠蓮堅定地說。

“我還真有個人選,你一定滿意!”吳東明賣關子地說。

“誰?隨便找個武大郎打發我可不行!”辛翠蓮咬著嘴唇說。

“你們處的習濤,你聽說過吧?”吳東明試探地問。

“聽說過,不是在市駐京辦當主任助理呢嗎?”辛翠蓮確認地問。

“對呀,習濤可是一表人才,讓他當武大郎怎麽樣?”吳東明一臉壞笑地問。

“隻要你舍得我,我就敢嫁!”辛翠蓮倔強地說。

“傻丫頭,你敢嫁,人家還未必敢娶呢,既然你同意,回頭我得找鼎臣商量商量,我聽說這小子見過的對象快一個連了,就是沒有相中的,眼光高得很,讓這小子上套,還真得費點心思。”吳東明老謀深算地說。

“有什麽了不起的,這種人就配打光棍,一輩子讓他找不著女人!東哥,幹嘛非得找一個不好駕馭的,找個聽話的就行,我又不是真想找個好男人嫁了,不過是找個替身,人家心裏早就嫁給你了,再優秀的男人我都不稀罕!”辛翠蓮半真半假地說。

“蓮兒,你為我做這麽大的犧牲,我怎麽能委屈你呢,”吳東明說著又把辛翠蓮攬在懷裏,一邊撫摸著瓷器一樣晶瑩的肌膚一邊說,“嫁給習濤還有一個好處,這小子在北京,你們倆到一起後聚少離多,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呀,我總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誰是雞誰是雞,說的真難聽啊!”辛翠蓮用小拳頭一邊捶著吳東明的胸脯,一邊撒嬌地嗔道。

辛翠蓮撒嬌就像花一樣燦爛,吳東明每每見了都有一種渾身酥軟的感覺,棘手的事一過,吳東明的精神頭又起來了,他連飲兩瓶蠍神酒,狎昵地笑道:“蓮兒,我喜歡聽你唱的那首《女人是老虎》,好聽,再唱給我聽聽!”

“不唱!”辛翠蓮扭捏地說。

“為什麽?”吳東明捏了捏辛翠蓮的臉蛋問。

“你是不是拿人家當老虎了?”辛翠蓮敏感而嫵媚地捏了捏吳東明的大鼻子問。

“老虎你倒不像。”吳東明憋著笑說。

“那像什麽?”辛翠蓮不依不饒地問。

“我看你像老貓!”

“你才像老貓呢!”

吳東明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