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探監

早晨八點鍾的航班,丁能通乘坐的飛機上午十點就到了東州機場。兩天前丁能通就通過電話與石存山定好了,由石存山開車去東州機場接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去位於昌山市郊的黎明監獄看望羅小梅。

自從丁能通與衣雪離婚以後,衣梅在石存山麵前沒少罵丁能通是當代陳世美,還揪著耳朵叮囑石存山不許和丁能通再來往。

羅小梅的案子是石存山親自審的,在審案子的間隙,羅小梅向石存山坦言她愛丁能通,是從骨子裏愛,但是對不起衣雪,如果沒有她插足,恐怕丁能通和衣雪離不了婚,她還求石存山勸丁能通忘了自己,和衣雪複婚。

其實石存山從心裏同情羅小梅,欣賞羅小梅敢愛敢恨的性格,特別是當自己身陷囹圄後,頭腦很清醒,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愛的人。因此,石存山答應羅小梅一定勸丁能通重新審視自己的感情生活。

按照石存山的性格,他特別想揍丁能通一頓,那麽好的媳婦說離就離了,不是腦袋進水了就是被門擠了。石存山是離過一次婚的人,但是他仍然理解不了丁能通的心理。石存山早就想找丁能通好好談談,但是他整天一個案子接著一個案子,丁能通也每天忙的跟不倒翁似的,兩個人難得一見,石存山決定利用這次見麵的時間好好與丁能通談談。

丁能通走出機場進港大廳鑽進石存山的桑塔納2000時,石存山正在接手機,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石存山剛掛斷電話,丁能通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麽了,又有案子了?”

石存山掛完檔,一踩油門,桑塔納2000駛出東州機場,“能通,剛才的電話是我們常務副局長常林打來的,說局黨組決定給我們刑警支隊新任命了一位副支隊長,你猜是誰?石存山用無奈的口吻問。

“不用問,這個人肯定出乎你的預料,而且是某位領導親自安排的,如果這個人德才兼備,你小子不會這副嘴臉。”丁能通老謀深算地說。

“能通,怪不得衣梅說你猴精,還真讓你猜著了,是吳市長的小舅子蔣春傑。”石存山苦笑了笑說,臉上像掛了一層霜。

這時桑塔納駛上高速公路,直奔昌山方向駛去。丁能通掏出一支煙,一邊用車載點火器點煙一邊問:“存山,你和蔣春傑不是關係不錯嗎,他上來你應該高興啊!”

“高興個屁!市局政治部鄒主任說,這小子上告信老了,告他什麽的都有,如果沒有這些告他的匿名信,憑這小子的資曆早就上來了,這小子膽子大得很,手還黑,刑訊逼供的事沒少幹,我擔心這小子到刑警支隊後非捅大婁子不可!”石存山也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說。

“存山,你一個小小的刑警支隊支隊長怕什麽,不是還有鄧大海呢嗎?再說,吳市長也不能由著他小舅子胡來呀!”丁能通一邊說一邊按了一下右車門的按扭,車窗露出了一個縫兒。

“就衝吳市長的跋扈勁兒,我怕鄧局的日子不好過了!”石存山長歎道。

丁能通深知石存山跟鄧大海的感情篤深,鄧大海也是軍人出身,一向跟林大可投脾氣,自從吳東明上任市長後,林大可就與吳東明的關係很微妙,搞得機關幹部私底下腹議頗多,既然鄧大海與林大可是一個戰壕的,吳東明怎麽能不防呢?這大概是石存山長歎的原因。

“存山,鄧市長是鄧市長,你是你,我勸你那張嘴把著點門,蔣春傑去刑警支隊以後,你更得注點意,言多必失呀!”丁能通叮囑道。

“能通,不提蔣春傑了,還是說說你吧!你覺得你還有必要苦等羅小梅嗎?”石存山話鋒一轉,話裏有話地問。

“存山,說句心裏話,這段時間我心裏很亂,你知道金偉民投資東汽集團的事吧。”

丁能通還沒說完,石存山插嘴道:“知道,聽說這小子要把東汽集團弄到美國去上市。”

“對,偉民為了這件事去了美國,我給他介紹認識了金冉冉,”丁能通在車載煙灰缸內按滅了煙頭接著說,“金冉冉在哥倫比亞大學讀博士,正好學金融,沒想到金偉民見到金冉冉後,兩個人談得很投緣,竟然談起了衣雪,金冉冉還陪金偉民去了加拿大溫哥華,專程看了衣雪,回國後跟我深談了一次,對我觸動很大,我在情上一直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我這次回來本來是想看望我娘的,自從與衣雪離婚後,我就沒回家看過我娘,你知道衣雪和我娘感情非常好,我姐夫每次去北京都說我娘老念叨衣雪,所以我這次回去,我娘肯定會跟我念叨衣雪。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我娘,所以,我決定見我娘前先看看小梅,小梅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心裏很慚愧,如果我早一點阻止她,她不可能身陷囹圄。”

丁能通說得很坦誠,讓本想振聾發聵地勸勸丁能通的石存山心裏很欣慰,他覺得老同學還有希望。

“能通,常言道,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踩的,小梅有今天還不是自己作的,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自責,實話告訴你,小梅一開始情緒不穩定,但是現在不僅情緒穩定,而且在監獄裏表現非常好,很有可能減刑,這與你對她救贖般的愛是分不開的,但是我覺得現在需要救贖的人不是小梅,而是你!”石存山一針見血地說。

“我?”丁能通不解地問。

“對,就是你!能通,前些日子我到昌山市黎明監獄送犯人,順便看望了羅小梅,小梅特意和我談起她和你的關係。”石存山意味深長地說。

“小梅怎麽說?”丁能通迫不及待地問。

“這個女人真不簡單,她讓我勸你和衣雪複婚。”石存山毫不隱諱地說。

最近有太多的人和丁能通提起“複婚”這兩個字,複不複婚已經成了丁能通揮之不去的一個心結。

石存山知道自己的話捅了丁能通的腰眼上,但是他仍然不依不饒地問:“能通,你是怎麽想的?”

丁能通半天沒言語,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石存山,對石存山提出的問題,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或者說他想過這個問題,而且不止一次地想過,隻是還沒有想明白。

“存山,這個問題我很困惑,這也正是我要見小梅的原因。”丁能通苦惱地說。

“能通,你的確有必要見見小梅了。”

說話間,桑塔那已經到了昌山市高速公路口,過了收費站,石存山一打輪,車直奔昌山市西郊駛去。大約開了四十分鍾,前麵高牆電網矗著一座森嚴的監獄,大鐵門前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大牌匾,上麵寫著:昌山市黎明監獄。

丁能通每次看見這幾個字,心裏都發緊,這裏是重塑靈魂,修複人性的地方,同時也是裂變人性、璀璨靈魂的所在,進了這裏的每個人,人人都能寫一部回腸**氣的大書。

石存山與這裏的監獄長熟得很,登記之後,兩個人徑直去了監獄長辦公室,由於有石存山的關照,羅小梅目前是犯人圖書館的管理員。

石存山與監獄長寒暄後介紹了丁能通,三個人嘮了一會兒羅小梅的情況,監獄長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進來一位幹警,監獄長簡單介紹幾句後,吩咐幹警帶丁能通去見羅小梅。石存山繼續與監獄長閑聊。

圖書館在三號樓,三號樓目前是黎明監獄最高的一棟樓,這裏除了二號樓是簷脊式穹頂外,其餘的每座樓都像銀灰色的火柴盒。二號樓南有一片花壇,花壇外麵是一溜用刺網隔離著的五米寬的警戒線,線外聳立著五米高的灰牆,牆上密布著雙層電網。

圖書館在二樓,走進圖書館如果不是有穿著藍色囚服的光頭犯人在看書,根本感覺不到這裏是監獄。如果不是石存山找監獄長關照,丁能通隻能在探監室隔著厚重的玻璃,對著送話器見羅小梅。

走到圖書館門前,幹警讓丁能通止步,掏出鑰匙打開一間接待室的門,先請丁能通進去,然後進圖書館去叫羅小梅。

丁能通此刻的心情有些忐忑,他既盼著快點見到羅小梅,又怕見到她,盼是因為羅小梅在他心目中是不可替代的,怕是因為在他勸羅小梅自首時,就向羅小梅承諾在監獄外等她一輩子。不知為什麽,自從金偉民與自己談過話以後,等小梅一輩子的決心一下子動搖了,此時此刻丁能通因這種動搖而感到臉紅了。

不一會兒,羅小梅被幹警領了進來,然後幹警隨手帶上了門。丁能通原本以為羅小梅見到他會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梅站在那兒沒動,隻是微笑地看著他。

羅小梅剪著齊耳的短發,臉色還好,隻是比以前瘦了一些。丁能通走過去,拉著小梅的手坐在椅子上,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頃刻間被堵在喉頭下麵了。

“小梅,你還好嗎?”丁能通深情地問。

“還好,每天在圖書館可以看很多的書,通哥,這陣子晚上睡覺總夢見一個人。”羅小梅語氣淒楚地說。

“誰?”丁能通脫口而問。

“衣雪姐!”羅小梅低聲說。

丁能通聽罷心頭一震,因為最近他晚上睡覺也經常夢見衣雪,丁能通不禁暗問自己,難道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托夢不成?

“小梅,不瞞你說,我最近做夢也常夢見她!”

“通哥,你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衣雪姐和兒子了吧?”羅小梅關愛地問。

“離婚後一次也沒見過麵!”丁能通慚愧地說。

“通哥,你知道你為什麽總夢見衣雪姐嗎?”羅小梅動情地問。

丁能通苦笑了笑,沒搭茬。

“因為你還愛著她,”羅小梅肯定地說,“這就叫魂牽夢繞!”

“小梅,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丁能通用凝視的目光問。

“通哥,忘了那個約定吧,我可不希望那個約定像枷鎖一樣拴住你的心,你看我的目光雖然飽含深情,但裏麵已經沒有了愛,有的隻是親情和同情,通哥,自從我第一次夢見衣雪就想了很多,我不是托爾斯泰筆下的馬絲洛娃,不需要別人憐憫,也不需要靈魂的救贖,你也不是聶赫留多夫,我會在這裏好好改造的,我會重新尋找新生活,通哥,你也需要尋找新生活,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的新生活就在你的夢裏,就是衣雪姐。不要擔心我,我其實比衣雪姐好過,《馬太福音》中說,‘一個人若有一百隻羊,一隻走迷了路,你們的意思如何?他豈不撇下這九十九隻,往山裏去找那隻迷路的羊嗎?’我問你,我和你還有衣雪姐誰是丟失的那隻羊?”羅小梅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沒等丁能通表態,她接著說,“通哥,你心裏一定認為是我,覺得我現在最需要幫助,其實你錯了,那隻迷失的羔羊既不是我,也不是衣雪姐,恰恰就是你!”

“我?”

雖然羅小梅的語氣既溫柔又平靜,但是丁能通卻覺得振聾發聵,自己一直在默默幫助身陷囹圄的羅小梅,她怎麽反倒說我是那隻迷途的羔羊呢?

“通哥,別再迷茫了,回到衣雪姐身邊吧,她才是那個丟羊的人!我知道她一直怪我把她心愛的羊弄丟了,我現在想把這隻羊還給她。通哥,別再一個人來看我了,我絕不見你,我希望你能和衣雪姐一起來,那才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丁能通被羅小梅的話深深地震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握著小梅的手使勁地捏。過了一會兒,門外的那個幹警敲了敲門,然後開門說了聲“時間到了”,便把羅小梅領走了。

望著羅小梅瘦弱的身影,丁能通內心有一種決絕般的悲愴,他忽然覺得渾身冷颼颼的,其實屋裏並沒有開空調。

離開昌山市黎明監獄後,丁能通和石存山在昌山市內找了家小飯店草草地吃了午飯,然後往東州趕。

33、心腹

路上,丁能通突然接到了龍小波的電話。

“丁主任,聽說你回東州了,現在在哪兒?”龍小波問。

“在東昌高速公路上。”丁能通說。

“到東州給我打電話,夏書記要見你!”龍小波叮囑道。

掛斷電話,丁能通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本來這次回東州丁能通是想回萬壽縣看完母親後,再去看看夏聞天的。夏聞天對丁能通有知遇之恩,丁能通在心裏一直對夏聞天心存感激。卻沒想到夏書記聽說自己回東州了,會讓秘書打電話約見自己。丁能通腦海中快速琢磨著夏書記突然要見自己的目的,想來想去,他都覺得一定與習濤搞得那份專門給吳東明的《市長參考》有關。

石存山的車駛入東州城的時候,白熱的太陽已經西垂了,落日把大片的殷紅撇進黑水河裏,河流像赤練蛇一般慢騰騰地向西湧動。

石存山把車開進市委大院後,丁能通一眼就看見了市委小花園中央矗立著一座十多米高的華表,華表的柱身呈八角形,一條巨龍盤旋而上,龍身布滿雲紋,漢白玉的石柱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有巨龍淩空飛騰的氣勢。柱身上方橫插一塊雲板,上麵雕滿祥雲,華表的基座外添加了一圈石欄杆,欄杆的四角石柱上各有一隻小石獅,頭的朝向與上麵的石吼相同,烘托得華表更加高聳和莊嚴。

丁能通下車後,石存山開車先走了。丁能通沒先進市委辦公大樓,而是信步走向小花園,仰視了半天華表,才轉身走進市委辦公大樓。

丁能通之所以對華表這麽關注,是因為華表寓意王權,在市委小花園中央立華表,一定是經過市委書記同意的,官場多是非,他覺得在市委立華表,夏書記太欠考慮了。駐京辦是個大染缸,聽的見的多了,丁能通想的自然就多。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夏聞天沒走,他一直在辦公室等丁能通。丁能通猜的不錯,夏聞天找丁能通就是想了解一下吳東明獨享的那份《市長參考》寫了些什麽?

自從朱文錦提示夏聞天以後,夏聞天對吳東明就有了警覺,丁能通雖然滑得像泥鰍一樣,但夏聞天理解丁能通的圓滑,那不過是在大染缸裏自我保護的一手生存技巧,自己對丁能通有知遇之恩,與吳東明相比,丁能通與自己更貼心。既然你吳東明在北京安插了一個習濤,我夏聞天就給你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正想著,有人敲門,夏聞天喊了一聲“請進!”

丁能通滿臉堆笑地推開了門。

“來來來,能通,小波給駐京辦的白麗娜打電話,白麗娜說你向大可請了半個月的假回家看望母親,我估計你不能馬上回萬壽縣,這才讓龍小波給你打電話,果然讓我猜著了。”夏聞天一邊說,一邊用一次性紙杯給丁能通接了一杯冰水,“天太熱,先喝杯冰水。”

丁能通接過夏聞天遞過來的冰水一飲而盡,“夏書記,我本來想從萬壽縣回來再來看您的。”

“是啊,年初市駐京辦在職能轉變方麵得到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的高度評價,我想聽聽你們上半年工作運轉情況。”夏聞天悠悠笑道。

丁能通仔細揣摩夏聞天話裏的含義,心想,市駐京辦的工作歸常務副市長林大可主管,市委書記要聽市駐京辦的工作運轉情況恐怕隻是由頭。

丁能通當然不會放過向市委書記表功的機會,於是他一本正經地匯報說:“夏書記,上半年市駐京辦主要抓了五個方麵的工作。一是信訪工作取得新成績,上半年實現無登記進京集體上訪的良好局麵,登記到國家信訪局上訪下降55%,登記非正常上訪逐月下降,受到國家信訪局和省委省政府領導同誌的肯定;二是做好進京公務活動的領導及有關人員接待服務工作,獲得良好評價。上半年共接待部級以上領導二十餘次,廳局級領導兩百餘人次;三是協調北京有關部門處理好各類突發事件,為維護首都穩定和樹立東州市良好形象做出了貢獻;四是完成招商引資工作任務,上半年有五個項目在洽談中,兩個項目達成合作意向,一個項目合作成功,就是香港銀鑽財務投資東汽集團的項目;五是進一步做好信息工作。上半年編發《首都信息》八十期、一千餘條。”

丁能通正津津有味地匯報著,被夏聞天突然打斷,“能通,我就想聽聽市駐京辦在做好信息工作方麵都做了哪些工作。”

丁能通一聽心裏一緊,他當時就明白了夏聞天這次找自己的真正意圖。看來不解釋清楚《市長參考》的來龍去脈,是不好走出這個門了。

於是,丁能通斟酌地說:“夏書記,我知道信息工作一直是駐京辦的薄弱環節,為了加強這方麵的工作,年初吳市長親自調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習濤同誌到市駐京辦任主任助理,主抓信息工作,習濤同誌到駐京辦以後,信息工作確實有了新的起色,這一點充分體現在我們上報給市級領導的《首都信息》中。”

“《首都信息》的內容的確比以往上了一個層次,對國家各部委的有關信息盯的更緊了,這對市委市政府科學決策很有幫助,不過,”說到這裏,夏聞天停頓了一下,眼神裏掠過一絲不容易察覺到的嚴峻,“能通,有件事你必須跟我說實話,我聽說吳市長讓你們駐京辦專門搞了一份《市長參考》,連我這個市委書記也不許看,其他副書記、副市長就更看不到了,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一份什麽樣的材料,與你們報給副市級以上領導的《首都信息》究竟有什麽不同?”

丁能通來之前就預感到了夏聞天一定是為《市長參考》的事找他,他不想因為這件事搞得夏聞天與吳東明之間產生隔閡,但是他心裏很清楚,夏聞天之所以對這件事這麽重視,不僅是在拷問自己的心術,更是在拷問吳市長的心術。

想到這兒,丁能通委婉地說:“夏書記,在信息工作方麵,有些省份的市政府想了許多獨特的辦法,比如將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培訓成保姆,設法送到中央和部委領導家做保姆,聯絡感情,取得信任,打探消息,獲得珍貴的信息,東州市駐京辦的信息工作之所以落後於其他駐京辦,就是從未采取過非常手段,因為我知道夏書記您是最反對駐京辦搞一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的。”

“能通,你先別把自己摘得那麽清白,當年周永年還在中組部地方局工作時,你就利用鳳雲同誌急於找保姆的機會,把一位剛畢業的女大學生介紹給他們家當保姆,當時肖鴻林、賈朝軒對你這項舉措大加讚賞,是不是呀?“夏聞天揶揄道,然後話鋒一轉,嚴厲地說,“如今你丁能通都學會用間諜了,連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工作人員都派到北京搞信息工作去了,難道你們就不怕觸犯黨紀國法?”

夏聞天雖然是在批評丁能通,但他的情緒卻是在吳東明身上,丁能通見夏聞天動了肝火,也知道不是衝自己,連忙解釋道:“夏書記,跟您說實話,吳市長有過交代,習濤在市駐京辦可以直接對他負責,所以不瞞您說,《市長參考》我一期都沒看過。”

“我還不了解你,你要是看了,就不是丁能通了,別看你沒看,但是上麵寫什麽你心裏清楚的很,不清楚還可以找老道測嘛,你丁能通不是結識了許多僧道隠士、世外高人嗎?什麽‘天口吐紫氣,昌山日月來’,虧你小子想得出,你以為你鑽到領導肚子裏成了蟲,就是心腹,告訴你,再精明的蟲也隻是蟲,隻要在肚子裏就要被拉出去,拉出去就是一灘屎。我說這話你還別不願意聽,能通,你也是經過些風浪的人,在官場上,最要緊的是不要跟錯人、說錯話、上錯床,別忘了你小子曾經上錯過床,還挨過黨紀處分,如果跟錯人、說錯話,後果怕是比上錯床還嚴重。”

丁能通從未見過夏聞天動肝火,平時對下屬說話一向和藹可親,看來是真生自己的氣了,也難怪,夏聞天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吳東明到市駐京辦親自安排習濤搞《市長參考》,這麽大的事,自己竟一句也沒向夏書記透露過,的確說不過去,媽的,想不到做領導肚子裏的蟲也這麽難!

為了將功補過,丁能通隻好嗖笑道:“夏書記,其實如果想讓市安全局上點手段搞《市長參考》,派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任何一位同誌都能做,為什麽單單派習濤呢?習濤是從科級直接提到處級的。”

“對呀,我正想問你呢。”夏聞天冰霜一樣的臉色稍有緩解。

“那是因為習濤有個哥哥叫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掛少將軍銜。”丁能通如釋重負地吐露了真言。

夏聞天目光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丁能通卻瞅的明白,他覺得夏聞天開始重新審視吳東明了。夏聞天的確沒有想到吳東明是個如此工於心計的人,原先他以為吳東明從市安全局提拔習濤搞《市長參考》完全是為了工作,有些信息是絕密的,當然不宜外傳,但卻有利於東州工作的科學決策。

但是習海的身份讓他恍然大悟,夏聞天這才明白吳東明啟用習濤的真實目的。你吳東明這才就任東州市長幾天呀,就耐不住寂寞了,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當然這些想法不宜在丁能通目前流露,為了不讓丁能通看出自己的心事,夏聞天輕描淡寫地說:“看來這個習濤的能量還不小啊!能通,市駐京辦不僅要做聯係國家各部委和為東州招商引資的橋頭堡,也要做反腐敗的橋頭堡。常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在北京既不能當螳螂,也不能當黃雀。”

丁能通嬉笑著插嘴問:“那我當什麽?”

“當獵人,能通,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當年肖鴻林、賈朝軒逼著你就範,你不是也堅守了自己嗎?何振東也想利用你,也被你識破了,都說你小子猴精,我看不假,你小子的識妖術不在孫猴子之下,反腐敗工作任重道遠啊,每個黨員幹部都有責任阻止蒼蠅變成老虎。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夏聞天直言不諱地說。

“夏書記,您的話我記下了,回京後我一定狠抓落實,決不讓東州市駐京辦成為拉攏腐蝕國家政府機關和各級領導的‘據點’。”丁能通點頭哈腰地說。

夏聞天看一眼丁能通滑稽的表情禁不住笑道:“還沒出這個門呢,你小子就把橋頭堡改成‘據點’了,回去還不改成‘炮樓’了啊!能通,防腐甚於防川啊!行了,說點輕鬆的,你小子跟我去了一趟加拿大,本來是想給你創造點條件讓你鵲橋相會,你可倒好,一紙離婚協議書老婆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早知道如此,當時我就不應該帶你去加拿大,如今東州市的地鐵都已經上馬了,你小子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該上馬了。我聽大可說,北京花園的總經理朱明麗追你追的挺緊的,你心裏怎麽想的,總不能老這麽一個人漂著吧?”

丁能通最怕市領導跟自己談感情問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和市政協主席張宏昌聽說他離婚了,還分別給他介紹過對象,搞得丁能通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結果為了給兩位領導台階下,還是從北京飛到東州敷衍著見了。

此時夏聞天也把話題轉到婚姻上,丁能通心裏一陣發緊,心想,“該不會像趙主任和張主席似的,要給我介紹對象吧?”

想到這兒,丁能通趕緊搪塞地說:“夏書記,平時工作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再說,一個人漂著也挺好,無拘無束,無牽無掛,活得自在。”

“這叫什麽話,別忘了,你是正局級幹部,又是黨員,老這麽漂著,就不怕影響嗎?朱明麗那麽優秀的女孩子你小子都不動心,這說明你根本沒放下衣雪。如果真放不下,可以去加拿大看看人家娘倆兒,我放你的假!能通啊,那年,北京萬柳塘醫院給我誤了診,慢性膽囊炎加膽結石診斷為結腸癌,後來你聯係了301醫院,我住進去做了膽摘除手術,當時,你嫂子寧彤得知我病了的消息感覺就像天塌了一樣,在北京照顧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那時候,我才明白‘結發夫妻’的含義。能通,隻有‘結發夫妻’在為難來臨之際才能做到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呀!我一直以為你和衣雪離婚太草率了,早晚要後悔,原來我以為你會和羅小梅結合,但是沒想到羅小梅卻走錯了路。小波告訴我你去了昌山,我一聽就知道你去看羅小梅了。能通,羅小梅從一開始就不適合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找個時間去一趟加拿大,找衣雪好好談談,怎麽樣?”夏聞天用兄長般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

“再說吧,夏書記,”丁能通苦笑了笑,然後低頭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急什麽,反正天已經黑了,回萬壽縣也得明天早晨了,我讓小波在東州賓館給我們倆訂了包房,我請你喝蠍神酒,這可是萬壽縣的特產,味道不錯,另外,我還想聽聽你對製博會和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看法,這兩項工作可都離不開駐京辦跑‘部’‘錢’進啊!”

恭敬不如從命,丁能通隻好既來之則安之,心想,正好可以在酒桌上提醒一下夏書記,華表立在市委大院不妥,恐怕有人要做文章!

34、百合花

最近習濤對李欣汝展開了求愛攻勢,每天都讓花店給李欣汝送一束玫瑰花,起初李欣汝對習濤的玫瑰花並不當真,但是,一連送了半個月,李欣汝心裏有些發毛了,因為再不製止,真不知道一束一束的玫瑰花要送到什麽時候。李欣汝原本不想傷害習濤,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她決定找習濤好好談談。

因為是星期六,午飯後,李欣汝給習濤打電話,約他到歐洲風情俱樂部一起遊泳,習濤接到電話後,欣喜無比,他判定是自己的求愛攻勢起作用了,於是習濤欣然應允。

東州市駐京辦是歐洲風情俱樂部的大股東,由香港一家酒店管理公司負責打理,實行會員製,朱明麗非常喜歡到這裏健身,約李欣汝來過幾次,李欣汝喜歡遊泳和瑜珈,就也辦了會員卡,成了這裏的金卡會員。

習濤穿著遊泳褲走進遊泳館時,李欣汝穿著色彩鮮豔的吊帶比基尼泳裝,戴著墨鏡正躺在白色躺椅上休閑地喝著飲料。習濤望著李欣汝玲瓏有致的身材和修長的美腿,鼻血險些流出來。

習濤抑製住自己的心跳,佯裝鎮定地信步走過去,坐在李欣汝旁邊的白色躺椅上,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支紅玫瑰遞過去,很紳士地讚美說:“欣汝,你穿這身泳裝可真漂亮,就像玫瑰花一樣。”

李欣汝優雅地接過習濤遞過來的玫瑰花,嫣然一笑說:“習濤,可是我不喜歡玫瑰花,我更喜歡百合花。”

“欣汝,能說說你為什麽喜歡百合花嗎?”習濤略顯尷尬地問。

“《聖經》裏說,百合花是由夏娃的眼淚變成的,是最純潔的象征,在德國有一個關於百合花的古老傳說,我非常喜歡,一個名叫愛麗絲的姑娘,陪伴母親住在哈爾茲山區。有一天,勞莫保大公爵乘馬車路過此地,看見了愛麗絲,竟以為是仙女下凡,立即邀請她一起回城,勞莫保以為自己是大公爵,權勢熏天,可以為所欲為,沒料到愛麗絲竟然執意不肯。大公爵不肯罷休,拉著愛麗絲欲行不軌,愛麗絲慘叫,拚命掙紮,大呼救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刮起一陣神風,愛麗絲立刻不見了。卻從她站過的地方,聳起一株百合花,放出陣陣清香。這個傳說美不美?”李欣汝津津有味地說完,歪著頭忽閃著一雙杏目純情地問。

“欣汝,你該不是把我當成勞莫保大公爵了吧?我可沒有那麽壞!”習濤苦笑著說。

“你可真會聯想,其實關於百合花的傳說很多,在古希臘神話中對百合的來曆,還有另一種傳說:神主宙斯有個兒子名叫大力神海格力斯,他曾經創立過英雄偉業。海格力斯聽說吃了女神朱諾的乳汁,就能長生不死,可是想吃朱諾的乳汁談何容易啊!宙斯動了一番心思後,召請諸神歡飲。席間特意為朱諾安排了大量的奈克塔,奈克塔是供神飲的酒。朱諾果然酩酊大醉。宙斯趕緊叫兒子海格力斯撲到朱諾身上吸允乳汁,海格力斯越吃越有勁,滿嘴乳汁來不及咽下去,流到地上,凡是有乳汁的地方,便立即長出雪白芳香的百合花。在中世紀的許多聖母畫像中,百合花都畫得既沒有雄蕊也沒有雌蕊,意味著沒有性的邪念。”李欣汝一邊嗅著手中的玫瑰花,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欣汝,說心裏話,這兩個傳說我都不喜歡。”習濤因自己送的玫瑰不被心上人喜歡而略顯沮喪地說。

“為什麽?”李欣汝嬌嗔道。

“第一個傳說是權勢熏天的大公爵傷害美麗純正的愛麗絲,第二個傳說是宙斯和他兒子海格力斯用陰謀傷害女神朱諾,都有暴力傾向。欣汝,如果這兩個傳說是真的,那麽百合花豈不是被男人摧殘出來的花?所以我不喜歡,你別誤會,我是說我不喜歡那兩個傳說,不是不喜歡百合花,早知道你喜歡百合花,我願意送你一千朵。”習濤真誠地說。

“為什麽是一千朵?”李欣汝一邊用櫻唇吸飲料,一邊好奇地問。

“因為一千朵百合代表忠誠的愛,至死不渝!”習濤信誓旦旦地說。

李欣汝沒搭茬,她知道習濤接下來會說什麽,她機靈地岔開話題,嫋嫋婷婷地站起來問:“習濤,喜歡跳水嗎?”

習濤望了一眼李欣汝用手指著的十米跳台,眼睛有些發暈,他從來沒跳過水,更別說十米跳台了,但是習濤以為李欣汝在考驗自己的膽量,心想,這一跳也許是贏得欣汝芳心的好機會,便佯裝滿不在乎地說:“隻會跳冰棍!”

“敢不敢與我比試?”李欣汝將軍地問。

習濤不相信李欣汝敢上十米跳台,心想,上去就得把你嚇回來。

“欣汝,你行嗎?”習濤謹慎地問,他有些擔心心上人的安全。

“行不行,上去就知道了!”

李欣汝的確是想試試習濤到底有多麽愛自己,她喜歡習濤的灑脫和英俊,也為習濤對自己的愛而感動,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想讓習濤對自己陷得太深,因為李欣汝實在不能把心分成兩半,一半給金偉民,一半給習濤。

李欣汝說完像燕子一樣奔向十米跳台,習濤怕李欣汝逞能,趕緊上去想當護花使者,兩個人上了十米跳台後,習濤覺得整個遊泳池都晃了起來。

這時李欣汝兩隻白嫩的小腳丫已經走到了十米跳台的邊上,而且轉過身來背對著水麵,還嘻嘻笑著說:“習濤,我就喜歡飛的感覺。”

話音剛落,李欣汝一個後空翻反身轉體猶如專業跳水運動員一般壓著水花跳入水中,習濤當時就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欣汝跳水竟然是專業水準,幾對來遊泳的男女頓時鼓起掌來,習濤暗自叫苦,心想,這下子可糗大發了。就這麽下去一定讓李欣汝瞧不起,跳下去無異於出洋相,這時下麵的人已經開始給他鼓倒掌了。習濤心想,出洋相也比被別人看作狗熊強,說不定這一跳,欣汝就決定嫁給自己了呢!

習濤咬了咬牙,一閉眼,縱身跳了下去,這真是驚心動魄的一跳,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隻見習濤赤條條地跌入水中,擊起巨大的浪花,好半天也不見習濤的影子。

剛要上岸的李欣汝嚇壞了,她連忙紮入水中去救習濤,隻見習濤四腳朝天地潛在水中,好像已經斷氣了,李欣汝三下五除二遊過去趕緊把習濤托出水麵,遊到岸邊,其他幾個遊泳的男女也以為習濤出事了,趕緊搭把手把習濤拖上岸。

習濤仰著躺在地上,李欣汝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她不停地喊著習濤的名字,可是習濤像死人一樣,旁邊一個女孩焦急地說:“趕緊人工呼吸吧!”

李欣汝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這一吻不要緊,一雙大手緊緊地抱住她深情地吻了起來,圍觀的幾個人一下子明白了,情不自禁地鼓起了祝福的掌聲,李欣汝卻拚命地掙紮開,大聲說:“習濤,你太過分了!”說完氣哼哼地起身回到剛才躺過的躺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習濤趕緊爬起來,陪著笑跟過去,“別生氣,欣汝,我愛你,你應該知道!”

“可是我不愛你,你也應該知道!”李欣汝使著小性子說。

“不可能,你要不愛我,幹嘛還拚命救我!”習濤認真地說,“欣汝,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深深地愛上你了,接受我的愛吧,為了你,別說十米跳台了,就是火坑,我也敢跳!”

其實李欣汝的確被習濤感動了,但是感動不是打動,眼前這個人願意為自己跳火坑,但是自己願意為另一個跳火坑,愛情原本就是不可思議的,如何說服習濤才不至於傷害他,真讓李欣汝犯了難!

“習濤,實話告訴你吧,我心裏早就有人了!”李欣汝索性直言不諱地說。

“誰?”

“金偉民!”

習濤哈哈大笑,“欣汝,人家不僅有老婆,而且有了孩子,這怎麽可能呢!”

李欣汝看著習濤自以為是的樣子,心想,習濤啊,習濤,看著你挺精的,其實是個蠢蛋!

“習濤,我對你真的不合適,我大學畢業後去了東港公司做文秘,當時金偉民到香港創建銀鑽財務公司,需要一位助手,是能通大哥請東港公司老總為偉民選一位合適的人,最後選中了我,香港法律規定,注冊財務公司必須要有兩個以上的股東,其中至少一個人是香港居民,我有幸成了股東之一,我從未見過像偉民這樣沉穩厚重又不乏**,而且誌向高遠的男人,便深深地愛上了他,我不在乎名份,隻要他愛我,我愛他,這就足夠了。習濤,其實你也是值得愛的男人,但是你遲到了,我不僅把心交給了金偉民,而且把人也交給了他,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怕你對我誤會太深,習濤,忘了我吧,我是一個愛上有婦之夫的女人,不值得你這麽追我!”

李欣汝開誠布公的一席話,猶如晴天霹靂,聽得習濤是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欣汝早就心有所許,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眼前這個在自己心目中聖潔得像蓮花一樣的美麗女人,寧可做有婦之夫的二奶,也不願意愛自己這個冰清玉潔的男人,他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大的恥辱感。

習濤半天沒說話,他望了一眼自己送給李欣汝的玫瑰花,情不自禁地拿起來,然後一瓣一瓣地掰下來扔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習濤沒再看李欣汝一眼,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向男更衣室。

李欣汝不放心地喊道:“習濤!習濤!”

習濤沒再回頭,他不敢再回頭,因為他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