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離婚

習濤已經下了與辛翠蓮離婚的決心,他佯裝拉肚子不去懷柔是與吳東明耍了個心眼,想借機回東州了結孽緣。因此,吳東明等人前腳出了北京城,習濤後腳就自己開車回了東州。

辛翠蓮最近也非常鬧心,她發現自從自己與習濤結婚生了孩子之後,吳東明開始有意疏遠自己,她認為吳東明身邊一定有了別的女人,想金蟬脫殼門兒都沒有!辛翠蓮的目標越來越明確,要想盡一切辦法逼吳東明離婚。市長的情人離市長的夫人就差一步了,即使魚死網破,這一步也要邁過去。

至於習濤,辛翠蓮根本沒放在心上,她巴不得馬上與這個做了王八的男人離婚,但是,辛翠蓮是個頗有心計的女人,她非常清楚習濤不是個省油燈,想離婚必須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絕不能讓習濤看出來自己與吳東明的關係。一旦習濤起了疑心,後果不堪設想!要知道習濤可是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業務骨幹,他要是起了疑心,想找自己與吳東明之間不正當關係的證據,簡直是易如反掌。

其實,自從辛翠蓮生完孩子以後,她就根本不正經去市安全局上班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近幹脆沒去。沒去是因為吳東明給了她一個特殊的任務,潛入市委辦公廳公務班。在這之前,辛翠蓮就潛入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執行了一次吳東明下達的特殊任務。那還是辛翠蓮剛懷孕不久。

市委辦公廳公務班是專門打掃市委書記、副書記以及秘書長、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等領導辦公室的,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是專門打掃市長、副市長以及秘書長、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等領導辦公室的。公務班的工作人員都是些中專畢業的漂亮女孩,她們根據分工分別負責不同領導的辦公室的衛生工作,手裏都有這些領導辦公室的鑰匙。每天早晨四點鍾就開始上班,八點鍾領導們走進辦公室前結束。

辛翠蓮第一次潛入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隻用了一周時間就完成了任務,當時她負責林大可和鄧大海的辦公室。這次成功潛入市委辦公廳公務班,在焦雲龍的周密安排下,辛翠蓮負責清掃市委書記夏聞天和副書記周永年的辦公室。

習濤到達東州後沒有馬上回家,也沒有通知辛翠蓮,或者說他回東州沒有通知任何人,與其說回東州,不如說是潛入東州。習濤這次回東州的目的很明確,就是離婚,但是僅憑懷疑是站不住腳的,要用證據說話,因此,他選擇了跟蹤。

習濤到達東州後已經是下午,辛翠蓮和孩子一直在景潤花園爹媽家,習濤這次回東州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他在車裏等了一宿,發現辛翠蓮早晨四點鍾就打車離開了家,習濤尾隨著出租車,心裏不停地猜測辛翠蓮起這麽早會去哪裏,他一直尾隨著出租車到了市委門前,辛翠蓮獨自走進市委大院。

習濤頓時警覺起來,他不停地問自己,“辛翠蓮這麽早進市委想幹什麽?”來不及多想,習濤開車進了市委大院,等辛翠蓮走進辦公大樓後,習濤尾隨著跟了進去。他發現辛翠蓮上了八樓,八樓正是夏聞天、周永年等市領導辦公的樓層,來不及多想,習濤連忙上了另一部電梯跟了上去。

走出電梯剛好見辛翠蓮走進公務班辦公室換衣服,習濤連忙躲在一處拐角處,不一會兒,辛翠蓮穿完工作服,手裏拎著吸塵器走進了夏聞天的辦公室。

習濤似乎明白了,他連忙從樓梯走下一層,然後上電梯下了樓。習濤重新回到車裏,一直等到七點多,市委大門前上班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大約差十分鍾八點,辛翠蓮離開了市委,又打車回了景潤花園。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辛翠蓮打扮得像富婆一樣,走出樓道,左手搭著香奈兒皮包,右手拿著遙控鑰匙,往對麵樓的車庫門一指,十八號車庫門就開了。不一會兒,辛翠蓮從裏麵開出一輛最新款的暗紅色保時捷吉普車。

習濤心裏咯噔一下,心裏暗罵,“狗娘養的,開這麽豪華的車,連我這個老公都不知道,不用說,這一定是奸夫給買的!”

辛翠蓮愜意地開著車,離開景潤花園,向市中心駛去,習濤的車與保時捷保持一定距離,緊緊尾隨著。大約二十分鍾,保時捷停在了聖愛美容院門前,辛翠蓮挎著香奈兒皮包像富婆一樣走進美容院。

習濤隻好停在對麵一家中醫院門前坐在車裏等,聖愛美容院是東州最豪華的一家美容院,到這裏美容的除了大款的家屬或情婦,就是富婆、女老板,辛翠蓮出入這裏消費是習濤沒有想到的。以前每次回家,辛翠蓮都裝得像個小婦人,想不到人家背著丈夫開著名車出入豪華美容院。習濤越想越生氣。

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辛翠蓮神清氣爽、唇紅齒白地從聖愛美容院走了出來,開著保時捷往黑水河大橋駛去。習濤開著車繼續尾隨,過了黑水河大橋,保時捷開往鳳凰台山莊,越臨近鳳凰台山莊,習濤的心越往上提。

鳳凰台山莊高居半山之上,隨山勢起伏錯落,幢幢都是豪宅,原生的古樹森林,城堡式建築,皇家園林式設計,至尊5A級服務體係,習濤不敢想象,辛翠蓮會在這麽豪華的莊園裏有別墅。

然而,當紅色保時捷開進鳳凰台山莊大門時,習濤愕然了,心想,不用再找什麽證據了,鳳凰台山莊的別墅就是鐵證,這裏一定是奸夫**婦幽會的地方。習濤加大油門跟了進去。

鳳凰台山莊有數萬平米的天然湖麵,潺潺的流水聲猶如一首和諧的交響樂,真摯動人,這裏居住的大多是東州市的名流儒商,每一座別墅都充滿了神秘氣息。

保時捷沿著湖畔的柏油路盤山而上,然後向東、又向北、再向東,在一片綠樹掩映中有一棟城堡式的別墅,保時捷停在了這棟別墅前。

習濤等辛翠蓮下車打開別墅門,走進去後,他才把車開到別墅前停在了保時捷的後麵。他沒有馬上下車,因為此時習濤的心情複雜極了,他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出吳東明和王鼎臣在安樂窩安排自己和辛翠蓮見麵時的情景,如今想起來根本就是下好了套讓自己往裏鑽,說不定那時辛翠蓮就已經懷孕了。

習濤越想,心裏越氣,他點了一支煙平靜了一下心情,然後打開車門下了車,習濤猛吸幾口煙,然後將煙用力往地上一扔,用腳重重地一抿,大步走進別墅。

辛翠蓮每天都要到這棟別墅裏坐一坐,隻有坐在這棟別墅裏,辛翠蓮才感覺自己像個貴夫人,一離開這棟別墅,自己就又變成了婦人了,辛翠蓮的奮鬥目標是由婦人變成富人,這一步似乎已經實現了,下一步是想由富人變成夫人,而且是貴夫人。

一想到“貴夫人”三個字,辛翠蓮就渾身熱血沸騰,但是自從生了孩子以後,吳東明似乎對自己冷淡了許多,盡管習濤不在家時,抽空也約自己到鳳凰台山莊別墅幽會,但是熱情明顯沒有生孩子以前高了。

辛翠蓮聽人家說,女人生完孩子下麵就鬆了,女人下麵一鬆,男人的性趣就得不到充分的滿足,為此,辛翠蓮堅持去聖愛美容院做瑜珈。她聽朋友說,做瑜珈可以讓鬆了的下身再緊起來,堅持了很長時間了,吳東明對自己的性趣卻越來越淡。

辛翠蓮經過認真思考,她終於明白了,真正的障礙是習濤,哪個男人能容忍和另一個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何況像吳東明這樣權勢熏天、充滿霸氣的男人,辛翠蓮頓時對習濤厭惡起來,她恨不得馬上與習濤離婚。

其實自從與習濤結婚以後,辛翠蓮不止一次地權衡過吳東明與習濤,究竟哪個男人是自己的依靠,每次權衡她都很快否決了習濤,習濤遠在北京,一周回家一次,有時半個月才回一次家,平時辛翠蓮很少主動給習濤打電話,起初習濤喜歡孩子,經常往家裏打電話,後來不知為什麽對孩子也冷淡了,而且電話越來越少,兩個人甚至一個月也不打一次電話了。

習濤走進別墅的客廳,辛翠蓮不在,他無心觀察客廳的豪華布置,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臥室內,辛翠蓮正在衣櫃前試衣服。

“這件衣裳確實好看,怕是要好幾千吧,不知道我應該稱你為辛夫人呢,還是辛老板呀?”習濤的猛然出現,嚇了辛翠蓮一跳,她驚愕地看了看習濤一眼,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辛翠蓮似乎猜到了習濤的來意,她冷冷地問:“這麽說,你在跟蹤我?”

習濤點上一支煙,冷笑道:“一個市委公務班的保潔員,開保時捷,住豪華別墅,出入高檔美容院,難道還不值得跟蹤嗎?”

辛翠蓮心裏咯噔一下,她萬萬想不到去市委公務班的事也讓習濤知道了,這要是讓吳東明知道了一定會怪罪自己不加小心。但是辛翠蓮不是一般的小女人,遇事從來不慌。

“習濤,你也在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呆過,該不會不懂規矩吧?”

習濤吐了一個煙圈搖頭笑了笑,伸手打開大衣櫃的櫃門,裏麵一半是女人的高檔時裝,一半是男人的高檔西裝,不僅有西裝,連領帶、襯衫、內衣**,一應俱全。

“翠蓮,這就是你說的規矩?”習濤拿起一個尚未打開包裝的塑料袋,“這條宜爾爽**怕不是給我準備的吧?”習濤盯了辛翠蓮一會兒,“怎麽,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這就叫不規矩,一個不規矩的女人有什麽臉在她的丈夫麵前談規矩?”習濤輕蔑地說。

辛翠蓮被習濤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她自知理虧,控製著情緒譏諷地反擊道:“習濤,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沒有我這個不規矩的女人,你會有今天?”

習濤突然仰麵大笑,然後猛然收住笑,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無恥!”

辛翠蓮再也抑製不住了,情緒失控地吼道:“習濤,你聽好了,姑奶奶早就跟你過夠了,有本事離婚!”

“離婚?辛翠蓮,怕是生完孩子,你就馬上想離婚了吧?”習濤揶揄道,將手中的煙頭摁滅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內。

“姓習的,你什麽意思?”辛翠蓮警覺地問。

“什麽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辛翠蓮,分手前,我不得不警告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敢在市委書記的辦公室內做手腳,該不會是活膩了吧!”習濤陰森森地說。

“習濤,你別忘了是誰栽培的你!”辛翠蓮吼道。

“忘不了,我忘不了我當王八的日子,廢話少說,簽字吧!”習濤隨手從褲兜裏掏出兩張紙和一支簽字筆,拍在梳妝台上,“簽完字你就可以和孩子他爹團聚了!”

辛翠蓮看了看那兩張紙,是離婚協議書,習濤已經簽了字。這正是辛翠蓮求之不得的,但她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辛翠蓮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拿起離婚協議書認真地看著,之所以這麽認真看,是因為她怕在財產分割上吃了虧,那可是她用身子換來的,讓辛翠蓮沒想到的是,這份離婚協議書上寫的很清楚,習濤淨身出戶,辛翠蓮暗罵了一句:“蠢貨!”二話沒說,拿起簽字筆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習濤收起屬於自己的那份離婚協議書,冷笑著扔了一句:“再見,辛夫人!”然後揚長而去。

辛翠蓮呆呆地立了一會兒,然後趴在**大哭起來……

59、薩拉伯爾

從懷柔回來以後,丁能通就發現習濤情緒不太對頭,像是心裏藏著一塊冰,但是丁能通也很了解習濤,除非他主動跟你談,否則你什麽也別想問出來。倒是在懷柔時,邱興本一接電話就背著自己,像是有一位神秘的女人在遙控著姐夫,丁能通本來就是個生性多疑的人,他斷定姐夫背著姐姐包二奶了,隻是這個二奶是誰,他還不知道,丁能通決心查出這個女人。

家醜不可外揚,丁能通非常苦悶,他非常想找衣雪傾訴一下,可是衣雪卻遠在加拿大,想來想去,他想到了石存山,便情不自禁地撥通了老同學的手機。如果自己和衣雪複婚,和石存山還是一擔挑,怎麽都算是家裏人。

丁能通和石存山通話就一個目的,讓石存山在東州留心一下邱興本的生活作風。石存山在電話裏嗤之以鼻地提醒道,“能通,東州人都私下裏議論蠍神集團變相亂集資,眼下有吳東明罩著,可是官商勾結在一起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丁能通聽了石存山的話心裏更沉重了。

正值下班時間,丁能通想找省駐京辦主任薪澤金喝酒解悶,剛走出北京花園,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丁能通上了車,隨手一按鍵,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則笑話:“飲食上千萬要注意安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個八十五歲的老太婆和二十五歲的青年結了婚,第二天,那個青年死了。法醫鑒定結果是食物中毒。死亡原因是吃了過期的奶!”

丁能通看了這則短信鬱悶的心情舒緩了一些,短信是朱明麗發來的,後麵還有一句:“晚上幹什麽?”

丁能通回短信道:“鬱悶,想找人喝酒!”

不一會兒,朱明麗又回道:“美人行嗎?”

丁能通笑了,回了一句:“行!在車裏等你。”

大約十分鍾後,朱明麗風情萬種地走了出來,一上車就風趣地說:“通哥,我得在你和嫂子複婚之前好好折磨折磨你,要不以後就沒機會了。”

丁能通給車打著火,鬆開手刹車,輕踩油門,奔馳車緩緩駛出北京花園,“指不定誰折磨誰呢,大小姐,我今晚就想喝酒,你又有什麽好地方了?”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問。

朱明麗咯咯笑道:“我聽麗娜說,以前衣雪每次到北京,你都請她吃燕莎下麵的薩拉伯爾,我們去那兒喝日本清酒好不好?”

丁能通笑了笑一打輪,往東三環方向駛去,“明麗,有一段順口溜不知你聽過沒?”

“什麽順口溜?說來聽聽。”朱明麗眸子晶亮地問。

“二十歲故鄉外地一個樣,三十歲白天晚上一個樣,四十歲學曆有無一個樣,五十歲漂亮與否一個樣,六十歲官大官小一個樣,七十歲房屋多寡一個樣,八十歲錢財多少一個樣,九十歲男人女人一個樣,一百歲起不起床一個樣。可是不論啥時候,有沒有你這位紅顏知己,我的世界就不一樣。”丁能通意味深長地說。

“怎麽個不一樣?”朱明麗調皮地問。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很多事情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說清就沒意思了。”丁能通詭譎地說。

“人家要聽嘛,怎麽個不一樣?”朱明麗不依不饒地問。

丁能通圓熟地笑了笑,加大油門,奔馳車向燕莎商城駛去。

薩拉伯爾在燕莎商城地下一層,兩個人走進酒店時,座位已滿,兩個人等了二十分鍾才下來座位,朱明麗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通哥,衣雪姐每次都愛吃啥呀?”

丁能通從服務員手中接過菜單笑著說:“點完你就知道了。”

丁能通說著點了烤牛排、烤牛舌、烤五花肉、烤鰻魚,還有火鍋麵,然後又隨便點了些包肉吃的青菜,要了十壺清酒,還囑咐服務員燙熱。

“明麗,這十壺酒歸我,好吃的歸你,我負責一醉方休,你負責吃好後開車,怎麽樣?”丁能通開玩笑地說。

“丁董事長,你太過分了吧,你這哪是請紅顏知己喝酒,根本就是找專職司機,我可是北京花園總經理呀!”朱明麗噘著小嘴說。

“喝酒可以,不過酒後駕車萬一被警察捉住,可算你的。”丁能通慢條斯理地說。

“通哥,有駐京辦主任在車上我怕什麽?”朱明麗說著拿起剛剛燙熱的一壺酒給自己斟上,二話不說先幹了一杯。

丁能通急了,“明麗,隻給自己斟滿,太過分了吧!”

“通哥,今天咱倆一人一壺地喝,誰也不占誰的便宜。”朱明麗狐媚地笑道。

“好吧,傻丫頭,你今天死定了,和駐京辦主任喝酒,太不自量力了吧。”丁能通一邊斟酒一邊說。

“通哥,你聽好了,我可不是和什麽駐京班主任喝酒,我今天是為了我即將死去的愛情而喝酒。”朱明麗既調侃又傷感地說。

丁能通看透了朱明麗的心思,自己和衣雪雖然形式上尚未複婚,但是破鏡已經重圓,這一點朱明麗看得很清楚。其實丁能通有勇氣和衣雪重新走到一起,朱明麗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朱明麗雖然大氣,仍然難掩心中的失落。

“明麗,每個人的愛情都不會死,隻是沒找到緣,俗話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大哥祝你早日找到有緣人!”

丁能通舉起杯要與朱明麗碰杯,朱明麗卻傷感地說:“通哥,少拿緣當借口,要不是看著你整天放不下衣雪姐和孩子,可憐你,你和我會沒有緣份?人家做了成人之美的善事,做出了犧牲,你不安慰人家也就罷了,還用什麽緣份搪塞,你虧不虧心啊?”朱明麗的臉蛋被酒潤得粉紅,不僅嫵媚動人,而且顯得楚楚可憐。

丁能通凝視著眼前的美人,心情格外惆悵,朱明麗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擁有漂亮的容貌、智慧的雙眼、嬌美的身材、率真的個性,有時從容,有時淡雅,有時激揚,有時隨性,是個高傲的公主,是個沒有一定份量的男人不敢輕易愛的女人。丁能通搞不明白,朱明麗為什麽會愛上自己?因為在男人當中自己還算不上有份量的。《聖經》中說,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做的,丁能通常想,多虧女人是用肋骨做的,所以女人的愛經常是沒來由的,若是用大腦做的,男人怕是誰也不敢愛女人了。

“明麗,”丁能通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說,“正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緣份,我的世界才不能沒有你,駐京辦是個大染缸,我身邊成人之美的人太少,乘人之危的人太多,要不是有你這個紅顏知己做朋友,我真不知道離婚後和誰能說說知心話!明麗,有時相知比相愛更重要,我們雖然沒有緣份相愛,但我們有緣相知,我覺得我們之間這份相知,比金子還珍貴。”

丁能通的話既真誠,又語重心長,朱明麗聽了眼裏閃爍著淚花,“通哥,愛一個人的感覺真好,可惜我的愛已經走到了邊緣,人們常說,相識貴相知,你知道什麽叫相愛嗎?就是相愛的人每個人都有一隻單獨的翅膀,合在一起正好可以像鳥一樣飛翔,可是相知的人就慘了,合在一起兩個人的翅膀一順撇,還是單翅,飛不起來,隻好相知了。”朱明麗說的傷感而幽默,丁能通忍不住笑了。

就在這時,丁能通的手機響了,他趕緊接聽,“能通,我是善水,突發了一件上訪事件,我剛把人從國家信訪總局接回來,正在我辦公室呢,我聽了情況後,覺得事情挺嚴重的,最主要是牽涉到你姐夫,我的意見是你來見見上訪的人。”

楊善水負責駐京辦的上訪工作,一旦有東州群眾到國家信訪總局上訪,他就要親自去接人,楊善水在電話裏說,群眾進京上訪還牽涉到了姐夫,但是沒說牽涉到姐夫什麽事,丁能通心中一陣狐疑,難到拖欠養蠍戶抵押金了?還是產品質量有問題用戶吃出毛病了?

一牽涉到姐夫,丁能通就坐不住了,楊善水在電話裏留了一手,有看自己笑話的心理,自己必須見見上訪群眾,了解一下實際情況,真要是牽涉到姐夫,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朱明麗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聽出了手機是楊善水打來的以後,她意識到可能有突發事件,或者有什麽大領導來了需要接站,她提議杯中酒,而且搶先買了單。丁能通也沒時間和朱明麗計較,兩個人匆匆離開了薩拉伯爾。

回到北京花園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丁能通健步推開楊善水辦公室的門,看見一老一小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正怒氣衝衝地向楊善水訴苦。老人大約六十多歲,高眉棱、高顴骨、高鼻梁、高高挑起的眉梢,短而粗的灰白頭發,下巴上長滿了濃密得像鬃刷一樣的花白短髭,一雙被深深的放射狀皺紋包圍著的圓眼睛,盡管在氣頭上,也透著善良和莊重。

旁邊坐著一位三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農民工打扮,穿著一件被汗堿漬得看不出顏色的T恤衫,強健、壯實,每一塊肌肉都像用刀刻出來的,紫銅色的方臉上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丁能通推門進來時,年輕人剛好吼了一句:“他邱興本憑什麽霸占我們的土地,他韓亞洲是共產黨的幹部,還是邱興本的靠山,憑什麽無故抓我爹!”

年輕人的一句話點醒了丁能通,他斷定這兩個人一定是萬壽縣大窪鄉北灘頭村的失地農民。楊善水見丁能通進來了,連忙起身介紹,經過介紹丁能通得知老人叫耿德全,是北灘頭村的村長,年輕人是耿德全的兒子,叫耿栓柱,在北京一個建築工地打工。

耿德全因帶領村民上訪,被縣公安局拘留半個月後,回到家裏大病一場,老耿頭咽不下這口氣,決心進京告狀,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帶的人多動靜大,出不了縣界就被抓回來,他決定一個人進京找兒子,和兒子一起到國家信訪總局反映情況。

這次,耿老漢多了個心眼,他打著到皇縣老姑娘家養病的旗號,登上了長途客車,隻身去了皇縣。耿德全的老姑娘嫁給了皇縣中學的一個老師。在老姑娘家,由女婿寫了上訪材料,小兩口親自把耿老漢送上去北京的火車,耿德全這才算進了京。

很顯然,耿德全和耿栓柱並不知道邱興本是丁能通的姐夫,楊善水雖然沒在兩位上訪人麵前捅開這層窗戶紙,但是把球踢給丁能通,表麵上是維護丁能通,實際上是不想得罪邱興本,免得日後丁能通遷怒於自己,更有看你怎麽辦的幸災樂禍的心態。

丁能通仔細聽了耿德全的敘述後,心情頓時沉重起來。他非常清楚北灘頭濕地公園完全是韓亞洲的政績工程,市政府缺兩位市長助理,將來非常可能從縣委書記中選,眼下正是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關鍵時刻,北灘頭濕地公園一旦建成,無疑為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加重了砝碼。如果沒有吳東明的支持,韓亞洲的底氣不會這麽足。姐夫卷在這個項目中,根本就不是為了建什麽濕地公園,無非是想在濕地公園周圍建別墅,投資二十個億,這個攤子鋪得太大了,搞不好蠍神集團就得垮在這個項目上。

丁能通思忖間,耿德全情緒激動地說:“丁主任,楊主任,縣裏鄉裏逼著我簽流轉合同,把地拿走,挖了坑,灌了水,變成了濕地。給我們每人每年補償1500元,這點錢我們怎麽生活?”

耿栓柱更是口無遮攔地說:“建什麽狗屁濕地公園,純屬官商勾結,掠奪農民,那可都是最好的稻田地呀。搞濕地公園是掛羊頭,搞房地產開發才是真正的狗肉。國家三令五申要保護耕地,縣委縣政府不僅不保護,還帶頭違反《土地法》,我爹帶領村民討說法,竟被縣公安局拘留了半個月,還有沒有王法?兩位主任,求你們為失去土地的北灘頭農民主持公道,我在北京打工五年多了,早就聽說你們駐京辦專門負責打發上訪群眾,這次北灘頭村農民失地的事我們是告定了,不告出結果,堅決不離開北京,誰也別想打發我們走,大不了抓我們坐牢,地都沒了,坐牢還有人管飯!”

丁能通怕捅開自己與邱興本的關係,這父子倆不敢說實話,但是這件事如果管,肯定得罪韓亞洲,弄不好連吳東明都給得罪了,更有甚者一旦把這件事捅上去,上麵必定下來調查,項目就得停下來,到時候損失最重的是蠍神集團,弄不好會拖垮蠍神集團,到時候如何麵對姐姐姐夫。丁能通望著情緒失控的父子倆,心裏既矛盾又複雜。

這時楊善水在旁邊溜縫地說:“能通,北灘頭村的農民太可憐了,你要是不好出麵,我跟夏書記匯報,我覺得這個事主要責任在萬壽縣縣委縣政府,這不叫發展,這叫發昏。”

楊善水的這幾句話,表麵上聽上去是在為北灘頭村的農民打抱不平,實則是在擠兌丁能通,丁能通被楊善水這幾句話逼得不得不表態。

“耿村長,栓柱兄弟,楊主任說得對,如果你們信我丁能通的話,請把上訪材料留下來,我會親自寄給夏書記的,並打電話向他匯報這件事,你們爺倆先住下,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們回去。”

耿德全思忖了片刻說:“丁主任,不是我老漢不信你,是我來得太不容易了,如果這事討不到說法,我回去無顏見全村老少,縣裏如果知道我進京上訪了,說不定一下火車就得被抓進去。我老漢眼不拙,看得出丁主任和楊主任都是好領導,丁主任,既然你們把我們爺倆從國家信訪總局接回來了,就請兩位領導幫人幫到底,讓我們爺倆見到夏書記,夏書記是為農民說話辦事的好書記,能見到夏書記我老漢死也瞑目了。”

耿德全的一席話把丁能通給將住了,他看了一眼楊善水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件事如果不及早製止,蠍神集團的損失會更大,因為紙裏包不住火,上萬畝稻田地成了所謂的濕地,濕地周圍再建別墅,這是嚴重的違法行為,邱興本是在玩火,搞不好會把自己燒死。

想到這兒,丁能通說了一句讓楊善水吃驚的話:“耿村長,明天早晨我親自陪你回東州見夏書記,栓柱就不用回去了,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你在北京好好打你的工,北灘頭村這件事我管定了!”

耿德全聽罷兩行老淚頓時湧出眼眶,他哽咽地握著丁能通的手說:“丁主任,我總算碰見救星了!”

60、後盾

經過一番眼花繚亂的資本運作,金偉民又將東汽集團在香港、上海兩地成功上市,為意大利設計的歐華轎車上馬準備了啟動資金。但是東汽集團沒有一條適合用來生產歐華轎車的生產線,不是陳舊就是不適合。

經過再三研究,金偉民放棄了並線生產的計劃,決定新建轎車廠。然而,新建轎車廠要征用土地,要建造廠房,要拉電、進水、鋪路,這些不僅需要向國家發改委和經貿委報批,而且必須得到省市政府的支持,為此,金偉民從意大利都靈回北京後,馬不停蹄地帶著李欣汝直飛東州去見吳東明。

吳東明這些天被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事搞得焦頭爛額,本來想親自率一萬市民橫渡黑水河為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造造勢,可是每次市環保檢測站提取的水樣都不合格,一大早吳東明就把市環保局局長叫到辦公室臭罵了一頓,指出不管想什麽辦法,必須確保黑水河水質過關,還有半個月國家環保總局就要派考察團來驗收東州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情況,一個星期後萬名市民橫渡黑水河的事必須舉行。市環保局局長灰溜溜地走了。金偉民、李欣汝風塵仆仆地推門進來了。

怒氣未消的吳東明見到金偉民、李欣汝臉色頓時舒展開來,“喲,金老板、李小姐,瞧你們神采飛揚的樣子,是不是歐華轎車的樣車出來了?”吳東明一邊與金偉民、李欣汝握手一邊迫不及待地問。

“吳市長,你可真是神人,不錯,意大利設計公司按照合同約定,已經造出了歐華轎車的第一輛樣車,並在英國汽車工業研究協會進行了各項實驗、測試和鑒定。”金偉民興奮地說。

吳東明一邊請金偉民、李欣汝坐,一邊親自沏茶,“結果怎麽樣?”

李欣汝嫣然一笑說:“吳市長,意大利不但出法拉利、瑪莎拉蒂、菲亞特等好車,而且還是國際汽車造型設計、開發和原型車製作的中心,在歐洲十大暢銷車型中,有六款出自意大利設計大師之手,測試結果不猜你也能知道。”

金偉民接過話茬說:“吳市長,這次測試,歐華轎車通過了國際上最為嚴格的碰撞安全實驗,當樣車在牽引塊的推進下,快速衝向厚實的實驗牆時,隻聽見‘當’的一聲巨響,車頭撞得杠彎板裂,但駕駛室內機器人上的各部位感應器記錄下的數據,則全部控製在了安全尺度之內,測試非常成功,可以說這是一款擁有耐看的外形、牢固的車身、精細的內飾、強勁的動力和環保的排放且與世界同步先進的轎車。”

吳東明一拍大腿說:“好啊,省委省政府對歐華轎車上線生產十分期盼,趙省長希望以東汽集團為龍頭,不僅帶動東州裝備製造業的大發展,而且帶動全省裝備製造業上一個新台階呀!”

金偉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見到林白書記時的情景,他不失時機地說:“吳市長,現有廠房和生產線達不到生產歐華轎車的技術要求,必須另建新廠,好多事情不僅要取得市委、市政府、省委省政府的同意,還要得到國家發改委和經貿委的批準,時間不等人啊!”

吳東明略一思忖問:“怎麽,東汽集團輕客生產線是國內最好的,並線生產不行嗎?”

金偉民從皮包裏拿出幾份豐田和菲亞特的資料,指了指上麵的轎車生產線說:“吳市長,在轎車的裝備線車間裏,連空氣都要過濾,達到無塵的要求,東汽集團所有生產線都達不到這樣的要求,並線生產顯然是不行的,必須建新廠。”

見吳東明有些為難的樣子,李欣汝插嘴說:“吳市長,這筆錢金總通過資本運作融,不用東州出一分錢,一旦轎車下線,還能給東州增稅收,何樂而不為呢?”

其實吳東明就等李欣汝這句話呢,他當即笑道:“金老板、李小姐,國務院對振興老工業基地一向非常重視,你們盡管大張旗鼓地搞,回頭我和保春打個招呼,讓市經委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至於上汽車目錄的事讓市駐京辦給你們跑,你那個老同學丁能通在北京的本事快趕上孫悟空了,當然,我也會專程去北京做工作。”

這時焦雲龍推門進來了,像是有話要說,金偉民和李欣汝告辭,吳東明將金偉民、李欣汝送到門口,誠懇地說:“金老板、李小姐,具體事你們再找保春、東翔商量商量,你們放心,隻要歐華轎車早日投產下線,帶動東州市乃至清江省裝備製造業大發展,東州市委市政府一定當好後盾。”

金偉民握著吳東明的手說:“吳市長,我估算了,未來十五年到二十年,中國轎車年產量應當達到六百萬輛,目前我國三大三小三微汽車企業,每家各有年產十五萬輛的生產量,加起來也就150萬輛,尚有450萬輛的產能空缺,可供年產15萬輛的生產線再增加30條。每條生產線要5億美元,需要150億美元,這樣必然會帶動我們國家鋼鐵、紡織、橡膠、石化、電子、模具等相關產業的發展,汽車的母機工業產值將達到上千億美元,如果全部動起來,處在這麽一種發展態勢中,東州的製造業、東州工人的就業那將是一種什麽局麵?”

吳東明高興地說:“金老板,東州的裝備製造業就盼著這一天呢!”

送走金偉民和李欣汝,吳東明轉身問焦雲龍,“出什麽事了?沒見我和金偉民、李欣汝談事嗎?”

焦雲龍關上門謹慎地說:“老板,丁能通去見夏聞天了,還帶著北灘頭村的老村長。”

吳東明臉色一沉,厲聲問:“怎麽知道的?”

焦雲龍指了指吳東明辦公桌上的電話說:“監聽到的。”

吳東明陰沉地說:“這個丁能通想幹什麽?明明知道北灘頭濕地對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意義重大,還領著北灘頭的村長去夏聞天那兒告狀,是不是駐京辦主任不想幹了,再說項目是他姐夫幹的,都說丁能通詭譎,我看這小子浮精,腦袋被門擠了!”

焦雲龍揣摩著吳東明的心思說:“老板,夏聞天和丁能通可不是一般的關係,丁能通繞過你帶著耿老漢去告狀,分明是在給你上眼藥。”

吳東明擺了擺手說:“丁能通沒有上眼藥的膽子,以我看他是想給夏聞天提供一個做親民秀的機會。夏聞天一向認為東州環境保護的欠賬太多,抓環保工作應該以還欠賬為主,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時機還不成熟,對創建工作的態度一直不太積極,丁能通帶著耿老漢這麽一鬧騰,夏聞天恐怕是要出幺蛾子,雲龍,趕緊給韓亞洲和邱興本打電話,讓他們心裏有個準備。”

“老板,”焦雲龍低聲說,“我還監聽到夏書記向耿老漢承諾,立即叫停北灘頭濕地公園項目,馬上成立調查組全麵調查這個項目。”

吳東明氣惱地說:“夏聞天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時不時地給他上點眼藥,雲龍,我讓你做一做市委大院華表的文章,你做沒做?”

焦雲龍心思靈動地說:“放心吧,老板,肯定夠他喝一壺的。”

言畢,兩個人相視而笑。

61、忠告

丁能通這次回東州本來想找邱興本好好談談,不成想姐夫出差去了美國,想去看看姐姐,但做了對不起姐夫的事,又怕姐姐知道了埋怨自己,索性誰也不見。隻想住一晚,明天早晨回北京。

自從與衣雪離婚以後,他很少回東州的家,回也是簡單看看水電氣就走,他喜歡住北都大飯店。沒想到晚飯時間在大堂迎麵碰上了金偉民和李欣汝。

“偉民,什麽時候從意大利回來的?”丁能通握著金偉民的手問。

“昨天到的北京,今天上午到的東州,來見吳市長。”金偉民見到老同學分外興奮。

“見著吳市長了?”丁能通關切地問。

“見到了,我正想回北京找你商量事呢,一起吃晚飯怎麽樣?”金偉民熱情地說。

“太好了,我也想一個人對付一口呢。”丁能通笑著說。

三個人一邊說一邊去了二樓的中餐廳。李欣汝要了一間小包房,又隨便點了幾個菜,要了幾瓶啤酒。

一杯酒下肚,丁能通似笑非笑地問:“欣汝,大哥求你件事行不?”

李欣汝莞爾一笑逗趣地說:“丁大哥,從你嘴裏說出一個‘求’字可真不容易,總不會求我幫你介紹美眉吧?”

金偉民打諢地說:“欣汝,念大學時能通就是個情種,身邊的美眉怕是躲都躲不開,還用你介紹嗎?”

丁能通嘻笑著說:“你們倆拿老實人開心是不?”

李欣汝忽閃著一雙杏眼說:“丁大哥,咱們之間的關係還用說什麽求不求的,不拿你開心拿誰開心。”

丁能通笑著給自己滿了一杯啤酒說:“算我失言,我自罰一杯!”說完一飲而盡,然後說,“欣汝,習濤一向把你看作紅顏知己,我看他最近情緒低落,心事重重的,你能不能找他談談,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欣汝一聽揶揄道:“丁大哥,身為駐京辦主任,連自己的屬下發生了婚變都不清楚,未免太官僚了吧?”

丁能通聽罷心裏咯噔一下,“欣汝,你開什麽玩笑,習濤和辛翠蓮結婚才一年多,怎麽可能離婚?”

李欣汝一本正經地說:“我沒開玩笑,按理說,這是習濤的隱私,我不該亂說,但是丁大哥你不是外人,告訴你,你還會幫助習濤走出陰影。”

丁能通越聽越糊塗,“陰影?什麽陰影?”

李欣汝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丁大哥,辛翠蓮生的孩子不是習濤的,習濤被人家利用了。”

丁能通吃驚地看著李欣汝,半天沒說出話來,因為丁能通了解辛翠蓮,自從自己從皇縣將這個女孩帶進北京花園做服務員,他就發現辛翠蓮的心計是一般女孩子沒法比的,正因為如此,辛翠蓮幾次暗送秋波,丁能通都忍住了。他一向認為工於心計的女孩碰不得,一旦碰了就有可能甩不掉,何況照顧好辛翠蓮是丁能通對羅小梅承諾。當初自己有意安排辛翠蓮負責吳東明的房間,是因為吳東明急需家政服務員,想為辛翠蓮創造個機會。沒成想,吳東明竟然親自選中了辛翠蓮,後來還認了幹女兒,解決了工作。

辛翠蓮的心計不能不讓丁能通刮目相看,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辛翠蓮的心計會毒得連習濤這麽英俊幹練的男人都鑽進了圈套。丁能通第一個反應就是辛翠蓮在玩火,她生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吳東明的。

丁能通越想越不敢想,他情不自禁地叮囑道:“欣汝,這件事非同小可,習濤能挺住真不容易,回北京後,抽空陪陪他吧!”

金偉民不可思議地問:“能通,這個女人生的孩子不是自己丈夫的,會是誰的?”

丁能通馬上擺了擺手說:“偉民,這件事你知道多了不好,還是好好搞你的轎車吧!”

金偉民笑著說:“我找你就是商量轎車的事,歐華轎車的樣車已經經過英國汽車工業研究協會的測試,接下來要建新廠,上汽車目錄,好多需要跑‘部’‘錢’進的事都得拜托你這個‘孫悟空’了,這也是吳市長的意思。”

丁能通夾了一片香菇一邊嚼一邊說:“我要是孫悟空,欣汝就是觀音菩薩,本事比我大。”

李欣汝嬌甜地說:“丁大哥,聽你這口氣,是想推卸責任,不想幫忙了?”

丁能通連忙擺手說:“欣汝,歐華轎車有今天,我沒功勞還有苦勞呢,我幫忙是應當應分的,偉民,新車是意大利設計的,生產線不會也是意大利的吧?”

金偉民點著一支煙一邊吸一邊說:“生產線是德國的。”

丁能通也點了一支煙問:“那發動機呢?發動機可是轎車的心髒啊!”

金偉民躊躇滿誌地說:“暫時先用東州航天三菱發動機有限公司的。”

丁能通質疑道:“東州航天生產的三菱發動機是九十年代中期的技術,怕是太落後了吧?”

金偉民惆悵地說:“是落後了些,日本三菱已經裝上了直噴式發動機,但是先解燃眉之急吧。我現在正在和英國一家經營陷入困境的發動機公司談判,人家的發動機可是一流的,隻是一旦談成了,生產基地放不放在東州我還沒想好,東州畢竟不是港口城市啊!”

丁能通警覺地問:“不放在東州,你想放哪兒?”

金偉民若有所思地說:“英方希望放在長三角一帶的港口城市,英方的考慮不無道理,從配套半徑看,長三角占中國零部件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七十。”

丁能通當即製止道:“偉民,在中國做生意,光考慮市場不行,還要考慮政治,你現在的想法很危險,吳東明不會答應的。”

金偉民不屑地說:“吳東明不答應又能怎樣,香港銀鑽財務是東汽集團的控股公司,現在是市場經濟,我的夢想是將東汽集團打造成跨國企業,如果連跨省都不允許,還談什麽改革開放?”

丁能通連連搖頭,“偉民,‘文革’時期有一句話,我至今還記憶猶新,‘不能隻低頭拉車,還要抬頭看路’,東州想借歐華轎車振興汽車工業,提出打造中國‘底特律’的口號,如果被稱為汽車心髒的發動機這麽重要的生產基地不放在東州,不光吳東明不會答應,就連趙省長也不會答應。別忘了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商不與官鬥啊!”

丁能通雖然說得語重心長,但金偉民卻不以為然地說:“能通,你在官場呆得太久了,滿肚子皇權思想,怎麽說中國都在搞市場經濟,都在努力建設法治社會。”

丁能通一揮手反駁說:“你別忘了,中國的市場經濟還在發展過程中,是不健全的市場經濟,中國還不能稱為法治社會,隻能說是從人治向法治轉變的過程中,人治是逆現代化的,一切都充滿了變數,也就是說你作為港商投資於東州的國有企業,必須討當地政府的歡心,否則……,偉民,你別讓我為你擔心好不好?”

金偉民從心裏感激老同學的提醒,自從投資東汽集團以來,他有一個切身的感受,就是東州的官本位思想比長三角一帶濃得多,一個大型國有企業凡事都要依靠市委市政府,這種半行政半市場的投資環境,很容易使投資者成為地方利益競爭中的犧牲者。

想到這兒,金偉民頭上滲出了些許細汗,一種無形的恐懼洗上心頭,“能通,聽你這麽說更堅定了我向長三角轉移的決心,自從我投資東汽集團以來,我感覺不是在與紀東翔等人合作,而是與市委市政府合作,這種合作格局,我隻能順從才安全,這等於將歐華轎車無形中國有化了,這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發動機是汽車的心髒,英國這家發動機製造公司是一家百年老店,在歐洲有著龐大的銷售體係,一旦和歐華汽車合作成功,產品將大量出口歐洲,甚至全世界,我必須找一個港口城市,而且是政府開明、政策優惠的城市。最理想的就是長三角一帶。”

丁能通用手指使勁點了點餐桌激動地說:“偉民,你太糊塗,你知道中國商人為什麽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為什麽不能形成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獨立力量,為什麽出現不了李嘉誠、比爾·蓋茨這種世界級的企業家?因為中國的傳統不是製造一個更好的撲鼠機,而是從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權。偉民,你把發動機生產基地放在哪個城市都離不開政商博弈。”

李欣汝聽明白了丁能通的意思,她在北京與官打交道比金偉民多,對丁能通的話深有體會,丁能通這麽一點,她還真為歐華轎車的命運擔心起來。

“民哥,清江省的濱海市也是港口城市,發動機生產基地放在濱海怎麽樣?”李欣汝試探地問。

“你糊塗,欣汝,英國人與我們合作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求將生產基地放在長三角有滾裝船碼頭的城市。濱海根本沒有滾裝船碼頭。我們合理合法地做企業,幹嘛要看地方政府的臉色?”金偉民執拗地說。

話說的有些不投機,丁能通惆悵地歎了口氣,“偉民,明初的江南首富沈萬三,既無反叛,又非犯罪,隻是因為錢多有種不安全感,捐錢幫國家修南京城和犒賞軍隊,目的是向朱元璋獻媚,從而得到些保護。不料,卻成了他獲罪的根由。中國的文化好的傳承下來的並不多,壞得卻是根深蒂固。”

金偉民緩了緩語氣,笑著質問道:“能通,沈萬三是明初的事,跟現在有什麽關係?”

丁能通意味深長地說:“偉民,讀史才能明智啊!1958年8月,毛主席在北戴河會議上就講過:要馬克思與秦始皇結合起來,民主與集中結合起來。”

金偉民覺得丁能通把話題扯遠了,再說與英國那家發動機製造公司的談判還在進行中,一切都在不確定之中,而且歐華轎車建新廠在即,眼下最重要的是讓第一台歐華轎車下線。

於是,金偉民笑著說:“民主集中製是中國共產黨的治黨法寶,我在企業管理中也經常用,能通,你今天的一席話我記住了,我會認真思考消化的,決不做沈萬三,這樣你該放心了吧?”

聽了這話,李欣汝真誠地舉起杯說:“民哥,丁大哥幫了我們太多的忙,從來沒好好謝過他,來,我們一起敬丁大哥一杯吧。”

金偉民連聲附和,三個人碰杯痛飲,丁能通一高興竟嗆得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