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要真想寫一部《駐京辦史》的話,用正史的寫法肯定不行,很多事是登不上台麵的,是見不得陽光的,你如果想寫的話,也隻能采取小說這種野史的形式,還得像《石頭記》一樣,搞它個“甄士隱”。當然如果司馬遷再世的話,或許真能在《史記》中加上一個《駐京辦主任列傳》,司馬遷有這個勇氣,但是你別忘了司馬遷受了宮刑,已經後繼無人,其實你這三大本日記,略加修改就是一部名副其實的《駐京辦史》,如果出版,將成為中國史學上一件大事,轟動九州,但是這種書是無論如何也出版不得的,先不說史論,僅就史實就已經觸目驚心了,如果稍加評論,怕是老兄要成為眾矢之的。如此說來,還是用小說這種野史的形式好,用小說這種形式也不能屬真姓名,最好用假語村言來敷演出來,才是萬全之策。《紅樓夢》開篇有言:“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隻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這段話純屬訛傳,還說什麽“此石曆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媧皇所煉之石自然是塊塊皆有靈性,哪怕是剩下的也塊塊“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其實媧皇煉就的補天之石雖用去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但未派上用場的那一塊像佛祖的靈骨一樣化作了六萬多塊,這才是真相。而且並非棄之不用,而是以備不時之需,這叫未雨綢繆。當然媧皇補天之後,天沒有再出現異常,這些靈石一直沒派上用場。再者說,這些靈異之石何需什麽僧道點化,自然都投胎轉世,到人間遊曆去了。眼下京城大大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剛好六萬多,這不能不讓人往媧皇補天棄之不用的六萬多塊石頭上想。想必眼下京城像你這樣的日記大概有六萬多份,你作為駐京辦主任記了三大本日記,別的駐京辦主任當然也要記下幾大本日記,如果以每位駐京辦主任三本日記算,像你這種日記,京城就有近二十萬本,如果將這些日記之精華整理成書,怕是要驚天地、泣鬼神啊!能通,你說是不是?至於你所說的不管白耗子、黑耗子,隻要戰勝貓就是好耗子,倒很有點賈雨村對冷子興說的“正邪兩賦論”的味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餘者皆無大異”,其實駐京辦主任就屬於賈雨村所說的“餘者”,但是輿論卻不這麽看,好像駐京辦主任個個是正氣不足,邪氣有餘似的,也難怪,你們駐京辦主任個個都像大蜘蛛一樣,專門在“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裏織網,就像那賈寶玉一樣,周歲時,他爹將世上所有的東西擺了無數叫他抓,“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隻抓些脂粉釵環抓來玩弄”,怎能不讓他爹當作將來的酒色之徒?你們駐京辦主任怕是為了投其所好,不僅摸透了地方領導的隱私愛好,大概京城大員們的小辮子,你們也一抓一大把了吧。能通,你的《駐京辦哲學》雖然有點新意,但也沒能擺脫“正邪兩賦論”的範疇。你所說的哲學更像是關係學,或者稱為《駐京辦關係哲學》更準確一些。你說哲學是介乎神學與科學之間的東西,那就是說,哲學有神學的成分,也有科學的內容。從神學的角度講,駐京辦哲學離不開權力崇拜,權才是你們要拜的神;從科學的角度講,駐京辦更像是個萬花筒。這世上的人,還有比駐京辦主任更了解這個花花世界的嗎?你想成為《駐京辦哲學》的開創者,勇氣可嘉,但是你想通過《駐京辦哲學》為駐京辦正名怕是枉費心機,正如你自己所說的你已經掉進泥坑裏了,還以為走進了寧、榮二府,殊不知“如今的這榮、寧兩府,也都蕭索了,不比先時的光景”了,也就是說駐京辦退出曆史舞台是遲早的事。你可能會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駐京辦退出曆史舞台談何容易?你讀一讀《石頭記》會有所領悟,就像冷子興向賈雨村演說榮國府一樣,駐京辦也是“外麵的架子雖沒很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就像榮府的兒孫一代不如一代一樣,駐京辦也會一年不如一年的,昌山市駐京辦撤出北京就是一個信號。所以,你所說的“泥療”或許能治皮膚病,但治不了心靈病。所謂辯證法是由巴門尼德的弟子芝諾首先係統地加以使用的,其實就是以問答求知識的方法,也就是辯論之法。蘇格拉底最善此道,他認為,“最容易最高貴的辦法並不是讓別人說話,而是要改正你自己”,但是駐京辦有苦說不出的就是“截訪維穩”,不是你們不讓上訪者說話,而是命令你們截訪的人不讓上訪者說話,你們的問題是你們也沒有勇氣讓命令你們截訪的人改正自己,因此你們喪失了唯一有機會讓人們讚歎你們的機會,這不是辯證法,這是順生論。你說駐京辦之所以廣受關注,是因為對其嗤之以鼻的人惡意詬病,而使駐京辦的重要性彰顯出來,這是詭辯。駐京辦為什麽在人們眼中一直是“孽根禍胎”?那是因為駐京辦主任個個是京城裏的“混世魔王”,你們哪一個沒有賈寶玉“內幃廝混”的本事?賈雨村言稱,“正不榮邪,邪複妒正,兩不相下”,你們卻是正邪相容,相輔相成,該正則正,該邪則邪,亦正亦邪,成也成不了公侯,敗也敗不成賊冠,就是“混世魔王”,正應了賈雨村所言:“八成也是這一派人物。”你形容自己是“北漂”很恰當,崇尚奧德修斯那樣的英雄也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你妄想使《駐京辦史》和《駐京辦哲學》成為荷馬史詩的巨著,未免野心太大了,有這樣的野心為什麽不用在仕途之路上?還將駐京辦主任的妻子個個比作珀涅羅珀,還個個都是胭脂齋,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你說你的衣雪在你心目中是珀涅羅珀,還是胭脂齋?麵對這樣的問題,你一定會沾沾自喜,莫非你心目中還有個曹雪芹的夢?從你日記的水平來看,你還真有些文采,但是你無論如何也完不成你心目中的《駐京辦史》和《駐京辦哲學》,你知道為什麽嗎?你雖然和曹雪芹一樣,閱盡京華煙雲,但是你還有政治抱負,你還可以在政治上大展鴻圖,不像曹雪芹隻能將理想和抱負融入到《紅樓夢》中。你不要不服氣,告訴你,駐京辦早晚有一天會像賈家一樣,盡管有“沐皇恩賈家延世澤”的假象,也隻能是回光返照而已。你說句實話,眼下駐京辦的繁盛像不像賈家?正如寧、榮二公在《紅樓夢》第五回書中囑警幻仙姑所說:“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已曆百年,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我等之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者”。一個曾為皇親國戚的賈府破敗了,一個個為官本位體製服務的駐京辦也遲早要退出曆史舞台。這才是必須服從的“運命”、“必然”與“定數”!在希臘神話中,你喜歡狄奧尼索斯,並因此而喜歡沉醉的狀態,你這是一種托詞,你真喜歡酒神嗎?你是離不開酒,因為你的工作環境離不開酒,你隻能整天泡在酒缸裏,當然你不是醉生夢死的人,但是你的同類不乏醉生夢死者。你的精神世界一定很痛苦,因為你身體裏的兩個靈魂時時處在交戰狀態,這說明你的良心未泯,這也是你屢經腐敗大案的洗禮,仍然能脫得了幹係的主要原因。你說,泰勒斯認為水是好的,可是你忘了水在賈寶玉眼中代表什麽嗎?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得濁臭逼人。”你不要以為賈寶玉口中的女兒就是女兒,女兒是母性的,有了母性就有了萬物,人們常說,大地是母親,江河是母親,故鄉是母親,這說明曹雪芹是懂哲學的。老子不是說“上善若水”嗎,可你偏偏說“網是最好的”。什麽是邪?這就是邪!你將米利都學派認為靈魂是氣的觀點演繹為駐京辦的魂是“場”,倒是蠻深刻的,而且認為“場”是由酒色財氣四種元素組成的,你能這麽深刻地理解“場”,這說明“場”對你的影響是刻骨銘心的。“場”其實也是圈子,就像北京城的一環、二環、三環、四環、五環、六環一樣,這些“環”像漣漪一樣向全中國輻射,形成了哲學上講的流變狀態。赫拉克利特認為,萬物處於流變狀態。但是,圈子猶如一潭死水,俗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圈子有圈子裏的規則,這些規則往往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卻根深蒂固、亙古不變。套用條達穆斯的話講,絕大部分都是腐水,不知道赫拉克利特踏進這種腐水中會得出什麽結論,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絕不會得出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潭腐水的慨歎!你看看寧榮二府像不像這樣的圈子,像不像這種圈子裏的腐水,生活在這種圈子裏,隻能上演“悲金悼玉的‘紅樓夢’”,其結果隻能是“終身誤”、“枉凝眉”、“恨無常”、“分骨肉”、“樂中悲”、“世難容”、“喜冤家”、“虛花悟”、“聰明累”、“留餘慶”、“晚韶華”、“好事終”,到頭來還是“飛鳥各投林”。至於赫拉克利特認為靈魂是火與水的混合物,怕是與中國人的傳統觀念相衝突,因為中國人一向認為水火不相容的,但是駐京辦主任們似乎很善於導演水與火的纏綿,讓不相容的火與水交融在一起,正如黑與白相混淆一樣,哪怕導致水深火熱的後果。你可能認為這是危言聳聽,但是你不能否認,全社會都已經駐京辦化了,就如全社會都已經官僚化了一樣,或許這正是駐京辦主任們都希望的,常言說得好,“水至清則無魚,渾水才能摸魚”,你們都是沐浴的高手,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正應了羅素的“目的論”,隻可惜這目的是既得的目的,與人民卻是“狼來了”!不知道你想過沒想過,這樣的目的,對“羊”來說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至於你和肖鴻林“跑部錢進”的故事很有代表性,用一個成語概括你們的行為,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當然無所不用其極不光你們擅長,像鄭部長這種掌握“合理恩惠權”的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正因為如此,“合理恩惠權”才轉化為“合理腐敗權”,但是恰恰因為這種權力是合理的,人們深惡痛絕之餘,更多的是頂禮膜拜,不然你小子也不會想出用小保姆刺探領導隱私這種詭計,也難怪肖鴻林罵你,學無止境,看來你的“跑部錢進”經並未研究到家。其實你看一看《紅樓夢》第四回“薄命女偏遇薄命郎,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就一清二楚了。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人命,歸在應天府案下審理,然而薛蟠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賈雨村大怒,發簽差眾人立刻將凶犯家屬拿來拷問。案旁站著一個門子,使眼色不叫他發簽。“雨村心下狐疑,隻得停了手。退堂至密室,令從人退去,隻留守這門子一人伏侍。”一番竊竊私語之後,“雨村大驚,方想起往事。原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裏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後無處安身,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耐不得寺院淒涼,遂趁年紀輕,蓄了發,充當門子。”賈雨村也沒想到這門子竟然是故人。“雨村道:‘方才何故不令發簽?’門子道:‘老爺榮任到此,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的護官符來不成?’雨村忙問:‘何為護官符’門子道:‘如今凡做地方官的,都有一個私單,上麵寫的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隻怕連性命也難保呢!所以叫做護官符。方才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得他!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從前的官府都因礙著情分臉麵所以如此。’一麵說,一麵從順袋中取出一張抄的‘護官符’來,遞予雨村看時,上麵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俗諺口碑。”你對《紅樓夢》這段描寫是不是很熟悉?門子和賈雨村之間的談話,像不像你與肖鴻林之間的談話?你一定覺得你的角色很像那個門子,但是你的業務卻沒有門子研究的精,是不是有點自歎不如?當然你小子手裏一定有類似的私單,隻是京城的官員太多了,要比賈雨村時代不知多出多少倍,你手裏的私單沒有門子手裏的私單記得全。而且門子的私單也隻記了些“俗諺口碑”,簡單得很,你的私單記起來要比門子的私單複雜得多,什麽秉性癖好,隱私小辮子要一應俱全,這也是駐京辦信息工作的核心,這樣的工作難度大,要求每個駐京辦工作人員都要有007的頭腦,這也是你最近竭力將習濤推到駐京辦主管信息工作的副主任崗位上的重要原因吧,習濤畢竟是專職特務出身。能通,大大小小的駐京辦是怎樣的一張網,你想過嗎?難道不是一張地地道道的特務網嗎?你可能會嘿嘿笑道:“不過是一張特殊業務網。”就是這張特殊業務網,使得鄭部長狗肉穿腸過,恩惠指縫流啊!應該說盡管你手裏的私單沒有門子的齊全,但是你每天都在填充新內容,日日都在不斷完善,工作還算是出色的。也正因為如此,你出色地拿下了鄭部長,盡管建狗肉場花的是納稅人的錢,但是相比五十億項目款,建一個狗肉場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看來你的駐京辦哲學還是很有實踐指導意義的,難怪肖鴻林對你大加讚賞,以至於酒後失言跟你大談屁股哲學,準確地說應該是美女屁股哲學。你在回憶中記錄肖鴻林談白麗娜的屁股是全京城最美麗的屁股時,肖鴻林**邪地一笑,不知道你麵對肖鴻林這**邪的一笑,想到了什麽?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責任?肖鴻林與白麗娜的“愛情”,還不是你丁能通拉的皮條!你就像警幻仙姑將一位叫可卿的仙姬領到寶玉麵前一樣,使肖鴻林如願以償地成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人”!**出個京城最美的屁股,也是最貴的屁股。你在意**這種屁股的時候,腦袋裏想的最多的詞一定是“**”,但是你別忘了無論誰的嘴臉麵對這種**的屁股都是濁臭的,肖鴻林已經病入膏肓,並不覺得什麽,難道你也不覺得自己形汙穢不堪嗎?否則,你心理為什麽酸溜溜的?你在日記中並未明確五十萬美人屁股的錢來自何處,即使你不寫,大概對這錢的出處也心中有數吧,隻是你知道了這麽多領導的隱私,想沒想過後果?反正“葫蘆廟內沙彌新門子所為”,賈雨村總覺得把柄攥在了門子手裏,一想起來心中就不大樂意,“後來到底尋了他一個不是,遠遠的充發了才罷。”這個結果對門子來說,實屬萬幸,這也是賈雨村對官道尚並未嫻熟,否則門子肯定要步馮淵的後塵。你在官場混跡多年,想必看過太多的榮辱興衰,就沒有想過自己未來會是一個什麽命運?好在肖鴻林已經“呼喇喇似大廈傾”,否則你們之間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太虛幻境”。隻是夢見“太虛幻境”的不止賈寶玉一個人,還有不明不白的“甄士隱”,一句“假亦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隱藏了多少秘密?能通,千萬要記住這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但是你也身不由己,正如你利用小保姆實施“紮腰眼計劃”一樣,你不過也是被肖鴻林、賈朝軒之流利用而已,你不是沒有想象力,而是想象太豐富了,人都說人生如夢,你小子千萬別得了夢遊症,要知道北京乃第一繁花之地,醉生者必要夢見死,夢遊者就怕撞上鬼!
二
丁能通,你小子天生就是個情種,別忘了賈寶玉喜歡女孩子,被紅學家們譽為反封建,你小子吃著碗裏的,還惦記著鍋裏的,純屬受了資產階級思想的侵蝕!看看那些腐敗掉的官員,哪個不是石榴裙下的糞土?你真讓人擔心,兄弟,柏拉圖通過各種“**”鍛煉青年人的方法畢竟是烏托邦式的,“**”不是流感,打上疫苗就能抵抗,按照柏拉圖的觀點,掃黃打非也不用搞了,人們多看黃碟就行了,越看對黃賭毒的抵抗力就越強,純屬無稽之談。按理說,你在駐京辦經受的“**”也不少了,按照柏拉圖的觀點,你的抵抗力應該最強了,怎麽滿腦子還做三妻四妾的**夢呢?可見這與你的生存環境有關,你周圍除了偷雞摸狗的賈璉,就是混不講理的薛蟠,無恥下流的賈珍賈蓉父子,再就是百無一用的賈政,黴朽惡臭的賈赦,俗話說,近墨者黑,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因此,你才左手羅小梅,右手金冉冉,好在你心裏還有衣雪。剛到北京時,你還經常到恭王府去轉一轉,無非是提醒自己別因為“貪”而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也是你能在“肖賈大案”中僅濕了濕鞋底的根本原因。如今“肖賈大案”已經塵埃落定很久了,你好像很長時間不去恭王府了吧?去,大概也隻是摸一摸康熙皇帝的福字碑,看得出來,你腦子裏始終也沒有擺脫掉集“富貴”於一身的夢想,借用賈寶玉見了秦鍾的心裏話勸勸你,“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你不一向認為駐京辦主任集“富貴”於一身嗎?卻不覺得這“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初到北京時,你就夢想成為大蜘蛛了,盡管“侯門深似海”,但是你身上很有點劉姥姥勇闖榮國府的本事,劉姥姥是沾點親就往上靠,你是不沾親也要往上靠;劉姥姥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靠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你是事在人為,不靠菩薩保佑,而是直接送菩薩;劉姥姥相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她怎樣,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腿還壯呢”;你相信當官不打送禮的,送人家什麽珍貴的禮物,與人家手中“合理恩惠權”相比都是寒毛,要用寒毛換腰,唯一的辦法就是找準腰眼,然後用寒毛紮。應該說,你已經成了捅腰眼的高手,怕是京城的部長們個保個讓你捅得“腰間盤突出”了吧?你所謂的“天羅地網”就是用捅腰眼的寒毛織就的吧?難怪羅小梅勸你再去恭王府,你背後仿佛燃燒著一堆火,麵前仿佛是一座牆,或許你耳畔還聽到了南北九宮之調,那些眼前晃**的影子是不是打扮成了生旦淨末醜的裝扮?果如此,你不是在遊恭王府,而是患了夢遊症,誤入了“太虛幻境”。這羅小梅哪兒是什麽薛寶釵,簡直就是警幻仙姑,她先是引你試雲雨情,你險些因此誤入歧途,她也隻能歎“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也隻好引你入迷津,一切自悟罷了。你引的《基督山伯爵》中二十七號老囚徒的那段話,是這本書中最精彩的段子,你能被這位老者的話吸引住,說明你覺得自己在駐京辦的經曆其傳奇性可與愛德蒙的經曆相媲美,隻是兩者性質截然不同,愛德蒙是向邪惡複仇,你是在向腐敗諂媚,如果你果真有一天動筆寫《駐京辦史》或《駐京辦哲學》,怕是要到駐京辦苟延殘喘之時,到那時,你先請個“張太醫”,像給秦可卿號脈一樣,“論病細窮源”,然後再動筆,因為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然最有資格做“張太醫”的莫過於寫過《駐京辦主任》的人。
再說,肖鴻林和賈朝軒死了這麽久了,你心裏還像鬧鬼似的,這不是鳳姐點戲——《還魂》嗎?兩個人生前明爭暗鬥,互罵“知人知麵不知心”,像鳳姐對付賈瑞一樣,將對方視為禽獸,無不暗下決心,“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裏,他才知道我的手段!”如此半斤對八兩,常言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兩個人互下死手,隻能兩敗俱死了!腐敗大多是由窩裏鬥暴露的,你見有幾起腐敗案是靠正常監督途徑揭露的?“政治”一詞永遠與“鬥爭”一詞連在一起,不“鬥爭”就不叫“政治”了。說來說去,一是肖鴻林小肚雞腸,沒有政治家的胸懷,不過是個拉大旗做虎皮的小男人;二是賈朝軒焦大心理作怪,在一把手麵前不守二把手的規矩,肖鴻林當然要照著鳳姐在車上對賈蓉說的做,“還不早些打發了沒王法的東西!留在家裏,豈不是害!”肖鴻林也不過是過高地估計了自己,賈朝軒想打發就能打發的?便像鳳姐捉弄賈瑞一樣開始反擊,肖鴻林更是老道,經常托夢送給賈朝軒一麵“風月寶鑒”,其實兩人都應該用背麵照一照,雖然都是骷髏,或許真能治病。然而賈朝軒偏偏經不住**,非看正麵,可不就一命嗚呼了!可是臨死偏要抓個墊背的,當然是肖鴻林最合適,結果,兩個人都被閻王爺派來的小鬼拿鐵鎖套住,拉了就走。想不到下了地獄也不消停,還在爭你長我短,隻是這兩個人在地獄裏說什麽,你丁能通為什麽聽得那麽清楚?是不是心裏也有鬼,才像薩滿師一樣能通靈?你既然認為哲學是一種洞見,可曾從“肖賈大案”中洞見了“盛筵必散”的俗語,別看如今的駐京辦仍然“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不過是假象,還是秦可卿臨死前托夢給王熙鳳說的好,“‘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複始,豈人力所能常保的?”這些話決不是危言聳聽,早晚有一天,駐京辦會應了秦可卿對鳳姐的臨別贈語:“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需尋各自門”,既然這個結果是遲早的事,何不早做謀劃,“亦可以常運保全了”,省得像肖鴻林、賈朝軒“癡迷的枉送了性命。”你說正義的本質是虛構,那也就是說非正義的本質是真實,看來你篤信柏拉圖,相信靈魂是眼睛,這麽說你應該將真實看得很清楚,可曾想過正義與非正義經過一番較量後,“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想不到你會在羅小梅的礦上看《心靈莊園》,這羅小梅還真是個“狐媚子”,隻是不知道你在《心靈莊園》裏是否找到了羅小梅的原型,諒你也對不上號。因為像羅小梅這樣的“狐媚子”,能將礦山變成“黛山”,能將礦洞變成“林子洞”,當然也能將自己由“狐媚子”變成“耗子精”。正因為如此,你才讓人擔心,因為“小耗子們回報:‘各處打聽了,惟有山下廟裏米最多。’”這廟裏是指什麽?不就是廟堂嗎!範仲淹在《嶽陽樓記》中有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而“老耗子”們心中隻有“米”,沒有“民”。“老耗子”們是什麽?不言自明吧。在《心靈莊園》這部長篇小說中,講述了“老耗子”們遣“小耗子”們到廟裏偷米的全過程,一些人看了不對號入座才怪呢!為什麽?做賊心虛啊!自從這部長篇小說出版以後,京城大大小小的駐京辦就成了政治俱樂部,議論的話題無不是對號入座。正如北靜王邀請賈寶玉到他的府邸裏麵做客:“小王不才,卻多蒙海上眾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頗聚,令郎常去談會談會,則學問可以日進矣。”從這篇日記可以看出,你是沒少到“寒第”參加“海上眾名士”的聚會,這種聚會怕是不像“北靜王”不怕“官俗國體所縛”,而是像小耗子偷米一樣蠅營狗苟吧?那位酒後吐真言的副市長像不像一隻“老耗子”,好在那位在駐京辦揚言玩板磚的副秘書長,你罵了一句他腦袋進水了,這說明你與他們不是一路人,這種人不僅僅是腦袋進水了,而且是水都嘔臭了,用賈寶玉的話講叫“濁臭逼人”,都是些名副其實的“祿囊”。你不覺得自己“跑部錢進”時就像是被“老耗子”差遣的一隻小耗子,去廟堂偷米?當然你已經練就了一身本領,你派金冉冉去劉鳳雲家當保姆這件事,與小耗子搖身一變,竟變成一個標致的美人有什麽區別?隻是你要小心,那些對號入座的人“哪一個是好纏的?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罵槐的抱怨,‘坐山觀虎鬥’、‘借刀殺人’、‘引風吹火’、‘站幹岸兒’、‘推倒了油瓶不扶’,都是全掛子的本事。”北京城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觀園,但大觀園是賈政的,不是你的,你看看賈政身邊那些奴顏媚膝的清客,你混在這些人中,胸中還能有大丘壑嗎?千萬不要用“仰望星空”幾個字誇講人,因為仰望星空也看不見幾顆星星了,人們心目中的繁星似錦,早就被燈紅酒綠遮蔽了,還是你說的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何謂朱?何謂墨?怕是沒有幾個人能辨別得清了。這從“肖賈大案”移交K省檢察院異地辦案這件事就足以說明這一點。難道你忘了嗎?K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那個看上去一身正氣、英俊瀟灑的專案組組長,當時辦案時是何等正義凜然,找你談話時,你是不是像卡夫卡《審判》中的K一樣,沒罪也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就想配合組織搞清自己的問題,即使沒問題,也要找出問題,否則就覺得對不起組織。找你談話時,你是不是情不自禁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連最小的細節也不放過”,不光你如此,當時哪個被告見了這位化身正義的反貪局局長不像得了瘟疫一樣。這位大義凜然的反貪局局長在辦完“肖賈大案”後榮立一等功,就在各大媒體盛讚這位“反腐英雄”之際,他卻因貪汙受賄、持巨資向K省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買官而東窗事發了,一時間輿論嘩然。這件事太讓人目瞪口呆了,能通,你曾說,魚隻有躲在水裏最安全,如今你又躲在了大理石裏,難道躲在石頭裏就能躲開燈紅酒綠嗎?要知道《石頭記》就是《紅樓夢》,石頭也是大觀園,就不怕遊園驚夢?
三
你接到何振東的電話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王端端和何振東是怎麽勾搭上的?還不是你通過她妹妹王莊莊給何振東拉的皮條,這次王端端領著美女製片人艾姬見你,你又一推六二五將艾姬推給了何振東,無形中又做了一回皮條客,何振東如果知道是你將小艾推到他懷裏的,暗中是不是還得感激你?怪不得人稱你是官場不倒翁呢,舉手投足間就讓何副市長歡了一次心,官場上這把無形劍讓你舞得真是如影隨形。賈政率眾清客在大觀園題匾對時,有清客提到“瀉玉”二字,此二字來自於歐陽公的《醉翁亭記》,“瀉於兩峰之間”,你是“機上心來”,為何振東“瀉火”呀!“舊詩雲:‘紅杏梢頭掛酒旗’”,東州官場誰不知道,何振東是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東州電視台著名主持人蘇紅袖就是他的“首席情婦”,要不是他日後東窗事發,八百萬東州人加在一起的智慧也想不到,何振東竟然運用攻讀MBA時學到的現代企業管理知識在情婦中選出CEO來管理情婦隊伍,人們都聽過有首席科學家、首席經濟學家,有誰聽說過“首席情婦”?如果世界有此類“大獎”,何振東一定獨占鼇頭!你說政治家個個都是藝術家,簡直是在褻瀆藝術,你是不是將從政之人都視為藝術家了?別看你整天混跡於古玩商、收藏家之中,沒少與古玩字畫打交道,你不過是為附庸風雅的政客們尋找腐敗的另一條途徑,難道你忘了,“肖賈大案”爆發後,東州市一位公安局副局長也隨著東窗事發了,光古玩字畫從他家就拉走七八卡車,辦案人員稱,都可以開一個博物館了,你覺得這樣的人懂藝術嗎?如果這也叫懂藝術,那麽貪婪豈不成了藝術創作的靈感?王熙鳳曾在饅頭庵對老尼靜虛說:“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麽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麽事,我說要行就行。”你聽聽像不像何振東說的話?到頭來怎麽樣?還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眼下的專家們最值得懷疑了,為什麽網絡上稱這些人為“磚家”?還不是造假已經成了國人的生活方式!有兩則短信很深刻,還是你發過來的:“早晨掀開黑心棉的被子,用致癌的牙膏刷牙,喝杯過了期的碘超標的還摻了三聚氰胺的牛奶,吃根柴油炸的洗衣粉油條,外加一個蘇丹紅鹹蛋。中午,在餐廳點一盤用地溝油炒的避孕藥煨的黃鱔,加一碟敵敵畏噴過的白菜,盛兩碗陳化糧煮的米飯,晚上蒸一盤瘦肉精養大的死豬肉做的臘肉,沾上點毛發勾兌的毒醬油,夾兩片大糞水浸泡的臭豆腐,還有用福爾馬林泡過的涼拌海蜇皮,抓兩個添加了漂白粉和吊白塊的大饅頭,還喝上兩杯富含甲醛的茅台,再看看中國足球,這就是一個中國人彪悍的一天!”怪不得連一隻蚊子進城都抱怨:“食品安全太成問題了,上哪兒能吃到放心奶啊!”原來它剛才見到一個小姐**高挺,遂一頭紮入猛咬,發現嘴裏都是矽膠。這不是開玩笑,黑色幽默也並不可笑,因為這無疑是一種絞刑架下的幽默。殊不知“把真事作假,把假事做真”已經成了一些官員升遷的秘訣。袁錫藩任東州市副市長時,不是也常說,“不懂得如何說謊的人,就不懂得如何升遷”嗎,記得還是你說的,你給肖鴻林當秘書期間,陪他到清江省有名的貧困縣萬壽縣調研,當時肖鴻林還隻是市長助理,袁錫藩是萬壽縣縣委書記,在全縣鄉以上幹部大會上,他慷慨激昂地號召大家以焦裕祿為榜樣,真抓實幹,說到動情處眼睛裏閃著淚花,發誓為了萬壽縣早日脫貧致富,願意累死在萬壽縣。結果晚上在縣賓館宴請時,就求肖鴻林想辦法給他換個地方,聲稱這個縣太窮了,他笑著送給肖鴻林一塊尊皇手表,你當時覺得他臉上笑出來的皺紋裏都藏著謊言。你說袁錫藩、何振東之流並不是天生的無賴,卻由於不幸而不得不成為無賴,當然這不幸是指陳腐的體製,是指曆史特別長、影響特別廣、根子特別深、生命力特別旺盛的官本位文化,但是這並不是他們成為“無賴”的理由。說到體製、官本位文化,《紅樓夢》中人人都生活在其中,但有一位潑皮雖也生在其中卻頗有義俠之名,他就是“醉金剛倪二”,在第二十四回中,倪二一出場就帶著幾分無賴相:“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場吃飯,專愛喝酒打架。此時正從欠錢人家索債歸來,已在醉鄉,不料賈芸碰了他,就要動的。”就是這樣一個“無賴”,脂硯齋卻將倪二與馮子英、柳湘蓮和蔣玉函並稱“紅樓四俠”。連倪二這種生長在官本位文化中的人,都“尚俠義”,如今像袁錫藩、何振東這些受過公仆教育的人,怎麽就連個潑皮倪二都不如了呢?怎麽就和曹雪芹筆下那些為官作宰的須眉濁物一個樣了呢?你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和金冉冉的對話就說明了這一點。不過你最後的結論是“嗜欲”,不僅並不高明,而且還有開脫之嫌。你自嘲自己像一條栓在車後麵的狗,透出你對官本位體製的無奈。好在你身邊不缺紅顏知己,金冉冉不是一般的紅顏知己,你把金冉冉比作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都不準確,其實金冉冉很像敢愛敢恨的小紅,這麽說你可能不認同,以為把你比成了被高鶚荼毒歪曲的賈芸,其實賈芸認賈寶玉為幹爹,鳳姐要收小紅為幹女兒都是伏筆,後來賈家落難獄神廟,昔日屈從卑微的芸、紅,冒險救助,不僅彰顯了品格的高貴,而且給予寶玉、鳳姐等人甘露般的慰籍。應該說在這一點上,你丁能通很像賈芸。賈芸為了“跑項目”三番五次找賈璉、鳳姐,用盡心機,難道不像你丁能通“跑部錢進”嗎?其實論揣摩領導心思,你也很像茗煙,“園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濁世界天真爛漫之時,坐臥不避,嬉笑無心,哪裏知寶玉此時的心事?那寶玉不自在,便賴在園內,隻想外頭鬼混,卻癡癡的又說不出什麽滋味來。”其實就是犯了和少年維特一樣的煩惱,茗煙看在眼裏,“左思右想是寶玉玩煩了”,“因想與他開心”,“隻有一件不曾見過。想畢走到書坊內,把那古今小說,並那飛燕、合德、則天、玉環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買了許多,孝敬寶玉,寶玉一看,如得珍寶。”這與你為了討領導歡心投其所好有什麽區別?你為了討省市領導歡心,手裏掌握的一流按摩女怕是有一個連了吧;你為了討領導夫人們的歡心,北京城裏隻剩下一個地方沒陪他們逛了,那就是中南海,不過,必要時你照樣領他們在裏麵逛一逛。正如你的名字,不盯則已,一盯能通。你說你的職責就是演好角色,應該說你是天底下最優秀的演員。林黛玉講,“無立足境,方是幹淨”,很有點辯證法的味道,駐京辦是個大染缸,是個“無立足境”,都說近墨者黑,荷花卻出汙泥而不染,應該是個“無立足境,方是幹淨”的典範。別以為你就是荷花,你是荷塘,荷花在荷塘中,至於你是做汙泥、池水,還是荷花全憑你,不過你更像藏在泥裏的藕,別看渾身沾滿了泥,其實洗一洗還是白色的。你穩住袁錫藩,想將袁錫藩的誣告信騙到手,然後交給洪文山就足以說明這一點。你知道洪文山是個好官,隻是太急功近利了。好在還能寫《洪文山文選》,總比那些不知筆為何物的領導強百倍。有一個叫王曉方的作家,出版了一部頗具特色的長篇小說《公務員筆記》,裏麵有一片《鋼筆如是說》,開頭是這麽說的:“人民的公仆們,如果不會用鋼筆思想,那麽腦袋長在脖子上還有什麽意義?要知道打天下靠槍杆子,坐天下靠筆杆子,然而你們似乎忘記了筆杆子的用途。我告訴你們我從來都是思想的化身,而不是用來畫圈的。西方有一位偉大的思想家說,人的全部尊嚴就在於思想,要知道思想發端於筆,我就是你們的尊嚴。然而你們似乎把我忘記了,以為思想來源於權力,以為權力才是你們的尊嚴。告訴你們,丟掉了手中的筆,即使得到權力,也會迷失方向,墜入深淵。”寫的多麽發人深省,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哪個不是隻會用筆畫圈,忘卻了筆是思想的化身。他們以為權力就是真理,權力中心就是真理中心,最後無不迷失方向,墜入深淵。不過有一點值得質疑,就是《洪文山文選》有多少篇是他自己寫的,亦或一篇也不是他寫的,都是秘書代寫的,果真如此,問題就大了。估計讓秘書代筆的多,自己動筆的少,正因為如此,東州市的發展才出現偏移,不然不會導致那麽多進京上訪事件。你有膽量接下那位老人的上訪信,並且承諾一定交給省委書記林白,這說明你的確是可以洗白的藕。隻是你手下那位楊副主任很像賈寶玉的同父異母兄弟賈環,你應該多加小心。金冉冉說的對,一個人所獲得的權勢越大,嫉妒他因而想害他的人數就越多。其實這種人不用多,有一個就夠受的,錢學禮、黃夢然不就是最好的例證嗎?從這件上訪事件來看,楊善水的做法很有點像賈環因嫉妒寶玉,“故作失手,將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寶玉臉上隻一推”,害得“寶玉左邊臉上起了一溜燎泡”,你也不想一想,你將這封上訪信交到省委書記林白手上,一旦讓洪文山知道,後果是什麽?這封上訪信無疑是賈環推倒的蠟燭。如果你隻是像寶玉一樣被燙傷了,還算輕的,一旦洪文山動怒,怕是猶如馬道婆“鉸了五個青麵鬼”,那可就有性命之憂了。當然是指你的政治生命。要知道楊善水也是個頗有心計的人,你忘了他是怎麽當上駐京辦副主任的了,當年他還隻是駐京辦的接待處副處長,那時駐京辦還在八裏莊的大軍營裏,最好的房間是八棟的八號房,雖然是豪華套,但市領導進京也很少住在那兒,隻有時任市委書記的王元章除外,有一次王元章親自進京“跑部錢進”,住在了八棟八號房,結果沒住上一天,抽水馬桶就堵了,楊善水得知後,二話沒說,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用雙手疏通馬桶,當時王書記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回東州不久便提拔楊善水為接待處處長,一年後又提拔為駐京辦副主任。如此有心計的人,早就抓住了你的惻隱之心,說不定你還沒將老人的狀子遞到省委書記林白手裏,楊善水早就將小報告打到洪文山的耳朵裏了。要知道洪文山可是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主兒。有一個傳說不知是真是假,那還是他就任省紀委副書記之前,在東州市鼓樓區當區長,當時他隔三岔五就去省迎賓館打網球,有一次中央領導住進了省迎賓館,他未經批準就擅自闖進中央領導住的區域打網球,被中央警衛局人員阻攔,洪文山竟然與警衛人員大吵了起來,此事驚動了省委領導,立即打電話嚴厲斥責他,要求他立即離開。當然這隻是個傳說,不過無風不起浪,這件事如果是真的話,你想一想,這個人的膽子得有多大,當時還隻是個區長,現在可是省委常委、東州市委書記,你就敢保證他能買林白的帳?即使那一千七百戶失去報刊亭的業主因你遞給林白一封上訪信,問題得到圓滿解決,那些成千上萬戶失去樓房的業主也找到你,怎麽辦?要知道你也隻是塊還算能洗淨的藕,畢竟不是“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萬人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的“爆竹”——你和你的良知真能一塊去?這還真讓人有些懷疑。
四
吳市長說你腦袋靈光,你確實靈光得很,靈光得將小保姆安插在吳東明家裏,頗有點潛伏的味道,那個辛翠蓮一點也沒有辜負你的希望,不僅將吳東明拉進了溫柔鄉,而且成了名副其實的孩子他娘。也難怪,官當到吳東明這份上大概除了睡覺,別的都有人代勞。無論如何睡覺都得親自睡,特別是和女人睡覺。隻是辛翠蓮並不是一個懂得睡覺的女人,她的夢想是成為吳東明的夫人,果真如願,你的夫人俱樂部就又多了一位副理事長。花花綠綠的北京城,水深如海,北京花園也不過是近百座五星級酒店中的一座而已,但是夫人俱樂部的創意要真是做實了,怕是你這個駐京辦主任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隻要你解懂了夫人們的風情,你丁能通怕是真要手眼通天了。還是賈寶玉寄名的幹娘馬道婆說得好:“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隻一生長下來,暗裏就有多少促俠鬼跟著他,得空就擰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著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些長不大的。”吳東明哪是讓你籠絡夫人們做慈善,分明是讓你引誘夫人們做促俠鬼,跟在她們的丈夫後麵得空就“邪崇”他們一下。隻是你也不想一想,你有了這等本事,吳東明會容你?你曾說,年初在市委常委會上,吳東明與夏聞天曾有一次激烈的爭論,兩個人分歧的焦點是在東州的發展規劃上,吳東明完全按紙上談兵的規劃,把東州搞得美輪美奐,以作為自己晉身的台階。他提出二十年內把東州建成汽車、金融、工商、冶金、建築、航天、石化、生物、港口、高科技等十大國際中心。這種想法深得省長趙長征的支持。但是吳東明喜歡大開大合,大興土木,為了將黑水河南建成所謂類似上海的浦東,不惜強遷老百姓的房屋,致使大量農民失地,為了目標不擇手段。夏聞天作為經濟專家,對吳東明不科學的發展觀了然於胸,堅決反對大興土木建高樓,建超高建築,他提出:環保、地質、成本、效益都要顧及,反對搞超級國際中心,主張法治、社會道德、教育、文化和經濟建設同步,結果兩個人話不投機,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以至於波及到了廉潔自律的問題。夏聞天當場公布了自己和妻子的經濟收入、擁有財產和子女的情況,聲稱自己的親屬絕無參與土地開發、工程承包、金融證券活動的,叫板吳東明敢不敢公布,吳東明指責夏聞天是出風頭,故意給省委壓力,常委會不歡而散。吳東明連夏聞天都不放在眼裏,你丁能通在他麵前耍小聰明,就不怕像金釧兒一樣遇上王夫人,挨個嘴巴不要緊,就怕趕出榮國府,要知道你丁能通打死都舍不得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的,然而,你骨子裏親近夏聞天,表麵上又順從迎合吳東明,“雙懸日月照乾坤”的詭譎局麵,真夠你應酬的,隻是千萬要提防身邊的“賈環”,要知道夫人們之間更是明是一把火,暗是一盆冰,這冰火兩重天也夠你小子煎熬的。
其實吳子虛和蘇老板被突然雙規這件事沒什麽稀奇的,凡是有雙規經曆的人都能判斷出來,要不是“肖賈大案”被雙規過,你也沒有這個預見力。薪澤金之所以不信你的話,是因為他沒被雙規過,他要是也被雙規過,說不定比你還有預見力呢。當年一個“肖賈大案”,東州官場處以上幹部有一千多人被雙規,其中局級以上幹部有兩百多人,他們被雙規後,一個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手機響沒人接,其實那些手機都有人監控的。當年你被雙規後,手機不是也被沒收了嗎,據說許多關心你的朋友,快把你的手機打爆了,可就是無人接聽,其實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早就被專案組記下來作為破案的線索了。世人都將駐京辦這個特殊的政治機構看做是“孽根禍胎”,其實這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官本位遺毒所造成的欺軟怕硬的思維定式使然,法律最高隻能管到王子,王子他爹愛怎麽犯法就怎麽犯法,誰也管不著,實際情況是,法拿王子也無濟於事,隻能收拾庶民。在京城大大小小的機構中,屬於庶民的機構隻有駐京辦了,官本位早就成了人們欺軟怕硬的心理習慣,反正怎麽攻擊駐京辦也不會引火燒身,於是各種嘴臉都以正義的姿態口誅筆伐駐京辦,視之為“孽根禍胎”,柿子找軟的捏,反正駐京辦已經被罵成滾刀肉了,這就叫虱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了不愁還,騎驢看場本往前走,誰才是真正的“孽根禍胎”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你曾經說過恭王府很像是大觀園,你這個比喻很形象。別看大觀園裏的日常生活似一條富貴河溫柔地流淌,其實頭頂上雙懸的日月一直在明爭暗鬥。想那南江大廈猶如一枚戳在京城裏的權力之印,省長之子插手南江大廈就注定了吳子虛替罪羊的命運,那蘇老板也不過是省長公子的替身而已,隻是此事剛剛交易成功,就東窗事發了,說明吳子虛身邊不乏告密者,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寶玉如果不與棋官互換汗巾,也不會引來父親的一頓痛打,隻是汗巾是係**的,穿上外麵大衣服,也看不出來,忠順王府的長府官,一語道破天機,寶玉不覺轟去魂魄,目瞪口呆,很顯然,那天寶玉去馮紫英家喝酒,在唱曲的小廝中有忠順王府的的特務,這就是政治的猙獰。想那吳子虛身邊不僅有賈環之類的人物適時火上澆油,更有像混在馮府中佯裝唱曲的小廝一樣的人充當特務,其實“棋官”不是一個普通的戲子,否則忠順王與北靜王也不會爭起來,無論是“蔣玉函”,還是“紫檀堡”都暗喻的是“權力之印”,那南江大廈當然也不是一般的大廈,因為南江大廈怎麽看其外形都覺得像一枚玉璽。吳子虛被省長公子當槍使了,偌大個把柄怎麽可能躲過別人的耳目,何況省委書記的的監督之劍是直插過去的,根本不走偏鋒,吳子虛不被雙規才怪呢!這件事雖然被你提前看破了,但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從你的日記來看,你的處境並不比吳子虛好,身邊也是殺機四伏,即使你幹淨得像寧府門前的兩隻石獅子,也架不住整個寧國府臭氣熏天,你即使是天上降下來的隕石,或者是“通天寶玉”,也架不住整天被人間煙火熏著,要隻是人間煙火還好一點,就怕天天被雞糞熏著,那可就奇臭無比了。你身邊不可能沒有雞糞,雞糞是什麽?或許就是身邊“許多唱曲的小廝們”。連怡紅院裏的丫頭之間都你踩我踏的,何況當今偌大個官場。駐京辦又是個伺候人的是非之地,正如晴雯奚落襲人一樣,“因為你服侍的好,為什麽昨兒才挨窩心腳啊!我們不會服侍的,明日還不知犯什麽罪呢?”你聽聽,別自以為自己是個會服侍的,你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駐京辦主任呢?在那麽個是非窩裏,當一個主不主,奴不奴的小官,還以為“你們鬼鬼祟祟幹的那些事”能瞞得過去?你聽聽外界都稱駐京辦為什麽?“蛀京辦”、“行宮”、“腐敗辦”,好像“蛀京的”隻有駐京辦一種機構,“行宮”成了地方官的專利,“腐敗”好像隻有駐京辦在搞,你作為駐京辦主任可能覺得不公平,但是恰恰是由於國家各部委在轉移支付上不公平,才產生了駐京辦,改革就是要擺平一切不公平,隻是有一點,真要是天下事事都公平了,駐京辦“將來橫豎有散的日子!”你可能不願意拿《紅樓夢》說事,以為真如作者所言是“滿紙荒唐言”,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其實《紅樓夢》裏的每個字都不荒唐,不僅不荒唐,而且真實地讓人不敢睜眼睛。
難道老村長得到了市長吳東明的電話,反映農民失地的痛苦卻被吳市長上了手段,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那個為農民失地而憤憤不平的縣信訪局局長因私自將吳市長的電話告訴了老村長而丟官罷職,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你被吳市長懷疑將他的電話號碼私自告訴了進京上訪的老村長而被罵得狗血噴頭,險些丟了烏紗帽,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當然你丁能通無論多麽精明詭道,麵對這樣的現實也是無可奈何的,盡管你還懷揣著一顆滾燙的良心,怕是也沒有勇氣學一學那位縣信訪局局長吧。吳東明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電話號碼當作機密,唯恐老百姓知道,甚至局以上幹部也未必全知道;可這位縣信訪局局長的手機號碼是公開的,自從上任那天起,就在局公示牌上公示著,凡是到縣信訪辦上訪過的老百姓,沒有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的,而且人家的手機無論白天黑夜從不關機。就拿這次農民失地來說吧,以老村長為首的上訪群眾因為失地的事,晚上睡不著覺,隻好向他訴苦,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人家信訪局局長不僅認真傾聽,真心實意開導,而且幫著出主意想辦法。這位一向變“上訪”為“下訪”的信訪局局長向來以“息訪”著稱,這次實在氣不過,自己是個芝麻大的小官,怎麽可能與吳東明抗衡?上任縣信訪局局長幾年來,還是第一次鼓動農民進京上訪,並公然將吳東明的手機、電話號碼告訴了老村長,這位縣信訪局局長一生沒有什麽英雄壯舉,這次公然扛上,就算是最尿性的壯舉了!吳東明得知縣信訪局局長的壯舉後,親自帶隊去萬壽縣興師問罪。當時,吳東明氣憤地質問:“你是黨的信訪局局長,還是老百姓的信訪局局長?”縣信訪局局長厲聲譏笑道:“怪不得你置老百姓的利益於不顧,為了個人政績和小團體的利益,不惜拿‘黨的利益’做護身符,我來問你,黨的根基是什麽?黨的宗旨是什麽?黨的血脈是什麽?別忘了‘天下稍安,尤須兢慎,若便驕逸,必致喪敗。’”這話說得擲地有聲,然而對於吳東明這種喪失信仰的人,無異於對牛彈琴。吳東明不是什麽都不信,就像賈府的人崇拜皇權以及延伸出來的神權一樣,吳東明也崇拜權力,有政治野心的人哪個不崇拜權力?隻是這種實用型信仰不是為了自己皈依神靈,消除自身的汙濁原罪,而是希望神靈為己所用,隻要有用就信,無用就不信。馬道婆的魔魘法管用,趙姨娘毫不猶豫地信了,同理可證,不關是什麽手段,隻要管用,吳東明都信。如此說來,你丁能通的一舉一動都在吳東明的掌控之中,就像你千方百計掌控京城大員們的隱私愛好一樣,其實吳東明罵你個狗血噴頭,就猶如賈政暴打寶玉一樣,不是真的要打死寶玉,真想要寶玉的命,三四十下中的一下就打死了,同樣吳東明罵你不過是讓你小心點,別站錯了隊伍而已。因為他深知你背後站著夏聞天,罵你不過是敲山震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