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巧不巧徐柯這時候進來了,當然,林溪覺得人為的程度要大一些,然後丁柔就推了林溪一把,自己慣性往後倒摔在碎玻璃上,頓時響起一片叫喊,丁柔白嫩的手臂上被劃了一道血口子。
說實話那口子真的很小,想栽贓又對自己不夠狠,實在配不上她驚天動地鬼哭狼嚎的叫喊。
徐柯看了林溪一眼,小心地去扶丁柔,男人的智商有時候真的感人得讓人想哭,就這麽拙劣的手法,她還是看到了徐柯的眼神裏有讓人討厭的東西。
“受不了。”林溪轉身就要走,徐柯抓住她:“你就這麽走了,沒什麽要說的?”
“我說什麽,她那口子跟我小時候削鉛筆劃到手差不多,我還要對著默哀一下嗎?”她看著徐柯的嘴巴慢慢抿起來,這是他正在蘊蓄氣力,“徐柯,你能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嗎?真的讓人很不爽。”
“你的這個態度也很難讓人高興起來。”
“行。”林溪從地上撿起一片碎玻璃,“來,你也劃我一道,幫她報仇。”他沒動。
“那我自己來。”
徐柯伸手就奪過來,肩膀一拐,正好撞到她的肩膀,疼得她退了一步,徐柯眼神一縮,那邊丁柔又鬼號起來。
“哭哭哭,哭死你!”林溪簡直氣死了,她終於知道古代那些被冤枉的妃子百口莫辯的感受了,“一群蠢貨。”扯了衣服就跑了出去。
徐柯握緊了手,也跟著衝出去:“林溪,你站住!”
“幹什麽?還想補刀打我,來朝我腦袋打,這死得快點。”
“我說什麽了嗎,你的反應才像想把我們所有人都殺死。”
“你是沒說,但你的眼神已經殺死我一百次了,現在請你讓我這個壞女人自生自滅,別來管我。”
“你就喜歡這麽發脾氣,什麽人的話都聽不進去,都是別人問題,你就一點錯都沒有。”
“我就是這麽自以為是怎麽著,六年前你管我,現在你還來教育我,是不是還想再甩我一次,打個電話就跟我說拜拜?我那時候真想殺了你。”
“我也是!”徐柯生氣地喊起來,“我跟個傻子一樣,滿世界找你,就因為一句氣話,你把我所有的聯係方式都給刪了,徹底人間蒸發。在你心裏,我一點都比上你的自尊。”
“有意思嗎?”林溪抬頭,“如果你是要來跟我算我以前對你多麽不人道、我在感情上多麽不負責任的,那你的目的達到了,而且我也遭到報應了。”頓了一下,她的聲音忽然塞住了,“那天,周正跟我說的話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徐柯忽然不說話了,此時說什麽都讓他覺得難堪。
“算了吧,徐柯,從今以後,我們隻當陌生人,我們做不了朋友。”林溪把外套穿上,她的皮膚已經變得冰涼,走到外麵冷風一吹,心也跟著顫抖。
冷冷的脖頸處像是火蛇躥了出來,兩道滾燙就從臉上流了下來,她伸出手,觸摸那個滾燙,看到透明色。自己都感覺到驚奇,已經不記得有多久,她沒有流過眼淚了。
她一直徒步走到小區樓下,一個人影蹲蹲站站,路燈下看起來像是一個踽踽獨行的老人。周正看到她臉色不對,像是一個即將破掉的罐子,被他一碰就要倒。
“怎麽了?”
“沒事。”林溪抬抬手,從他身邊走過。
“林溪,我想跟你談談。”周正伸手拉住她。
“我現在沒有心情,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對不起。”
林溪吐口氣,轉過頭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有什麽好對不起的,都是我的問題,我不檢點,未婚同居,最後還被人甩了,都是我自作自受,你應該配一個更好的女人。”
“那天我是發了瘋才會跟你說那樣的話,林溪我想告訴你,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歡的是你林溪這個人,不會因為其他任何東西而掉色。你有過去,我有的是你的現在還有未來,所以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林溪伸手在他左邊胸口的位置輕輕點了點:“可是在你的這裏有一個芥蒂,我怕你會後悔。”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裏麵是一枚六角鑽戒:“林溪,嫁給我,不是兩家要求,是我周正在跟你林溪求婚。”
“我……”
周正眼神暗了暗:“其實我很嫉妒。”
“什麽?”
“我嫉妒徐柯,你們在彼此青春年華最好的時候遇見,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時光,我都沒有參與。他很優秀,我怕你會走,我知道這很狹隘也很自私,但是我就是控製不了,最近這段時間我變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林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吐了口氣慢慢走近,伸出手放在他的右臉頰上,露出一個苦笑:“怕什麽,隻要你不走,我林溪說到做到。”
他的眼睛紅了紅:“你答應我了?”
“這麽大的戒指,我很難拒絕啊。”
周正連忙給她戴上,伸手過去一下抱住她,林溪把手抬起來,仰頭看上麵漂亮的鑽戒:“這個不少錢吧?”
“嗯,我把所有的積蓄都花了。”
林溪擠擠眉頭歎一口氣:“周正,我要失業了。”
周正愣了一下,淺淺地露出一個笑容:“沒關係,以後我養你。”
“就算你說的是假話,我現在也挺開心的。”
“我不騙人。”周正笑得露出牙齒,伸手橫抱住她,直接在空中轉了半圈。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後麵陰影處停著一輛黑色奔馳,裏麵坐著一個挺闊的身影,看著相擁的兩個人影,嘴角淡出一抹苦笑,伸手褪下袖子,遮住了右手腕的心形文身,一個油門,黑色奔馳迅速消失在了黑夜裏。
“大咪,你要粉的還是白的?這邊的伴娘服特別多,但據我對你的了解,我還是給你找個布少的吧。”
“我不關心什麽顏色,我就關心伴郎的顏值。”
“我聽周正說,是他們學校的老師。”
“教什麽的?”
“你等一下。”林溪握住手機,轉頭問周正,此時他脖子上立著領結,勒得像個伸長脖子的大頭鵝,“大咪問伴郎教什麽的?”
“高數。”他又開始鬆自己的領結。
她還沒回答,那邊就開始號起來了:“不要,我不要數學老師。”
“以你的智商找個邏輯思辨強的正好跟你互補,以後自己孩子都不用找補習老師了,多好。”
“我的小孩,上學必然是浪費時間,以我的親身經曆告訴他,就算沒文化,也是能夠正正經經找到工作的。”
“馬娘娘不遷怒於你們,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說到這裏,你真的不再去跟馬娘娘求求情?”
“我就差去寫萬言書,順便再割個手灑點血來表示我的情真意切了,她連個眼神都沒給我,我覺得是神仙也難救了。”
“劉姐和小丫他們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打打電話說不定能釣到條大魚。”
“從我招她們的那天起,她們就開始發傳單和打電話,連根水草都沒有帶回來過。等我玩完你們就會知道,我對你們有多寬容,以及你們的智商拖了社會多少後腿。”
“這麽想想,我開始憂心了。”
“唉,你真的是……”林溪躲在一邊講電話,周正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沙發上等了,眼睛掃到窗戶外麵,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像是架子一般擱在上頭,他覺得眼熟,看到林溪還在講電話,一個人走到外麵。
剛剛擱著腦袋的人,跑得比他還快,這個背影……
他喊了一句:“馮小圓!”
戴著紅色帽子的女生忽然停了下來,慢悠悠地轉過身子:“周老師。”她的眼睛裏散發著光芒,看著穿著一身西裝的帥氣男人,忽然紅了臉。
“你怎麽在這裏?”
“我、我路過。”
周正看著她,走近一步:“我來這兒拍婚紗照。”
“看得出來。”女生偏偏頭,“老師,你這樣穿看起來真帥,跟平時一點都不一樣。”
“那你的意思是我平時很老土?”
“不不,我才沒有這個意思。”她低低頭,“我隻是想說,周老師在我心裏比任何人都要好。”
周正愣了一下,心裏忽地震了一下,繼而輕輕歎了口氣:“你們這些小孩,都不知道每天在想些什麽,跟已婚老男人開玩笑,就這麽有意思嗎?”
“我沒開玩笑。”馮小圓有些不高興,“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罵我白日做夢,但就是不要說我是在開玩笑。”
“我要結婚了,你是我學生,這個怎麽……”周正有些手足無措,各種說辭在這個麵露倔強的女孩麵前似乎都顯得無力。
“我不會放棄的。”她說著眼淚就要掉下來,不想讓他再繼續這樣拒絕自己,掉轉了身子像個兔子一樣飛快地逃走。
周正心裏忽然沉重起來,這樣的情況他從來沒有料到過,被人喜歡固然是讓人喜悅的,但他發現,隻要因為這事分神一秒都會讓他有負罪感。
他是個保守的男人,任何身體或者精神上的波動,道德就會立即像坐大山一樣壓迫住他,束縛著讓他在規矩的圓規裏畫圈,他愛林溪,這一點毋庸置疑。
林溪過來找他,發現他有些愣神地站在門口:“發什麽呆,攝影師要拍照了。”
周正整理一下情緒,往她的方向走過來,他走近的時候,要比林溪高半個腦袋,正好能夠看到她腦袋上的小梨渦,他伸手攏了攏旁邊她有些鬆開的頭發。
“怎麽,亂了?”
“很好看。”
“嘖嘖,你這嘴巴,我現在是越來越管不住了。”
“你工作的事情解決得怎麽樣?”
“等這兩天我們把婚禮的事情定了,我就回去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就是那群家夥我不放心,要去鞭策鞭策。”
“你還是舍不得這份工作吧?”
“說舍得肯定是假的,金錢就已經限製了我的想象力。還有,我從畢業就在這家公司了,雖然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利益,並且一大把年紀還一事無成,可動窩還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接下來的幾天,讓林溪充分感受到,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麽比她那永遠扶不上道的工作還讓人心累的事情,那必須是婚禮了。
她和周正兩人就像是辦公務的人員,各種眼花繚亂的糖果、禮品,包括一根小彩帶的顏色都要過目,然後簽字,敲章確認。
為什麽有人能衝破七年之癢,踏破千山萬水,卻在結婚前夕撕破臉徹底不歡而散?這婚禮的流程就幾乎能把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耐心一掃而光,來個徹底的火山大爆發。
林溪覺得自己已經很克製了,可還是在被推銷一攬子婚禮額外套餐的時候徹底爆發了。
“我幹推銷的時候,雖然也很過分,也沒硬生生把人家往絕路上逼啊。”
周正平時不生氣的人,也在一邊躲著,默默地歎了好幾口氣。
這兩天電話一響,草木皆兵,馬娘娘打電話來的時候,林溪正在鼓足中氣地罵退另外一撥人,餘火還沒散盡,聽到馬娘娘的聲音,一瞬間吸到鼻子裏,差點昏厥過去。
“你現在在幹什麽?”
“我……在店裏啊。”
“林溪你可以把謊話說得再假一點,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居然在做自己的私事,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你們店裏那群牛鬼蛇神,客戶已經在去的路上了,我怕他們搞不定,你自己看著辦。”
“客戶?我哪兒來的客戶?”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
那邊冷哼一聲:“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本來你應該收拾東西回家了,不知道為什麽陳淑芬的那個大客戶指名道姓要你來做他們的單子,林溪你最好給我好好弄,否則就算你滾蛋了,我也會殺到你家去,給你補幾刀。”
“等一下,督導,你的意思是,我還沒有被開除?”林溪覺得還是有必要好好計較清楚的,畢竟卸磨殺驢也不是很稀罕的事情。
“你可以再多說幾句廢話,我直接就讓這個單子跟你一起殉葬。”
“好的,我明白了。”林溪掛了電話。
“怎麽了?”周正看她的臉好像都要笑爛了。
“老公,我不用失業了,我也是家裏有用的人了。”
“說什麽呢,”周正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臉,“我可沒說過你是沒用的人。”
“知道了,我先走了,麽麽噠。”
林溪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狗屎運反應不過來,在車上的時候,她也沒想清楚這個狗屎怎麽會突然砸到自己頭上來。
她一踏進店裏,撲入而來的一股清香讓她十分心滿意足,這是金錢的味道。偌大的一個店麵,隻有右上角圍了一圈人,滿身散發著如狼似虎的氣息。
“夏先生?”林溪認出來,那天她在男廁所門口慷慨激昂,據理力爭,也沒能弄回頭的人。
“林小姐。”
林溪激動了,看到桌上一桌的茶水點心,拉住秦咪咪:“倒水的杯子洗幹淨了沒?”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們消毒櫃裏那些東西應該半年都沒動過了,她可不想人家喝到一半看到什麽小可愛,然後把膽汁吐出來。
“劉姐洗了好幾遍,差點搓爛了,放心好了。”
不是她不信任他們,而是這種層次的大客戶可比那個孫總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一下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啊。
趕走周圍蒼蠅似的人,理出一片清淨地,她打開電腦:“現在我們進行一個初步的溝通交流,首先明確您的要求,以便我們這邊能夠提供更加全麵周到的服務。”
“嗯。”
全程交流過程中,林溪發現夏先生幾乎沒有什麽意見,也十分理解,想是陳淑芬已經把公司的整個流程通通都已經介紹過了,這樣她就很輕鬆了,大概介紹了自己的幾個案子,以及方案預想。
夏先生喝了口茶,捏著杯子的黑框眼鏡後麵,露出一雙深沉的眼睛:“我大概了解了,今天差不多到這裏吧。”
林溪知道這是要預約下一次再談的時間了:“那下次,您什麽時候有時間?”
他看了一眼手機,大概在翻備忘錄:“就下周二吧,到時我們直接簽合同。”
什麽?這麽多錢的事情,就這麽淡然?林溪想不到,事情竟然進行得如此順利,但是這輕鬆得甚至有點……草率?
“好的,我們這邊提前準備。”她做好最後的筆記,合上電腦把筆記本放得平整,想了一會兒她還是問出來,“我想問問,您為什麽突然要選擇跟我合作呢?”
她不傻,雖然自己也有專業技術,但是這夏先生明顯就是送上門的,要把這個錢給她賺。而且以他上次的態度,但凡陳淑芬不是大腦突然缺氧短路,惹得他忍無可忍,是不可能中途換人的,在這個時間就是金錢的時代,誰會沒事找事做。
“林小姐果然是聰明人。”夏先生笑起來,結束了生意關係,臉上的笑容都少了防備,“其實我也就是還個人情。”
“人情?”
“是徐柯。三年前我的調任工作是他找人幫我解決的,說起來他對我還有知遇之恩,他聽說我新的項目要跟你們公司合作,半夜打電話給我,我是覺得挺對不起那個小陳的,要不是這個大人情,本來我是肯定不會換人的。”夏先生笑笑,看到林溪的臉色忽地變了一下,也生了八卦的心,“我也想冒昧地問一句,徐柯和你是……”
“同學……”林溪露出笑容,仿佛剛剛的失神全然不是她自己,“我們是大學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