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賈為民拜年一舉兩得

春天的第一個時刻來到了,南山之巔的鍾聲渾厚深邃,從遙遠的夜空滾滾而來消逝在廣袤的天際。潔白的雪花妖妖嬈嬈在漫天星空下飛舞,時而如出水芙蓉,時而如淩空展燕,輕輕地飛臨大地。天亮時人們才京戲地發現天地同色。人們改寫上蒼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天賜給他們一片清新,一片滋潤。

太陽出來了,當公路上車來車往,大街小巷人流湧動時,地上的雪水早已化成水,滲進地表,空氣便格外清明格外透亮。

胡利衡今天要給貿易局的主任們拜年。

國有企業機製改革重要的一項是政企分開,貿易局作為政府已經不再管理企業的經營,也不再掌握國有企業主要領導的任免,但是他們的意見在某種程度上仍能左右他們的命運。所以胡利衡想借此機會聯絡一下同領導的感情。

拜年是不能空手去的,需得攜帶一份禮物,這是中國人的民族習俗,一份禮物一份心願。而仕途之人,下級給上級敬送禮物的多少大小精致與否,則不能隻是代表一份心意。送禮物多是有求而來,有求官的,有求財的,所求官財的大小取決於禮物價值的高低。所以看穿了,下級給上級送禮完全是一種價值的交換,是一種金錢與權利的交易。

胡利衡選擇的禮物是從金州最大的歐陸商場買來的,是包裝考究的茅台酒和一支筆牌的香煙。禮物裝在公司的禮品袋中,走到哪裏都不用說明,一看就知道是誰送的。他買這些禮品花了幾千元錢,雖然昨日公司發了兩萬元獎金,可花這麽多的錢送人,夫人越英還是心疼,絮絮叨叨地說:“這點東西就幾千元呐,給我買股票多好,送人真可惜。我說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給他們送這麽貴的禮,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唄。呀,這些錢讓我買成股票多好啊,這是投資,你那是有去無回,又不是總公司的領導。”

“你懂什麽呀,頭發長見識短,就知道炒股、炒股,我的5萬元錢哪,炒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全陪了。你當我給貿易局的領導送禮也與你炒股一樣嗎?我這是長期投資,萬一總公司那邊不行了,這裏還有替我說話的。”

“你這麽小看我。”越英有點兒不高興,知道他小瞧自己,就想炫耀一下業績,待要張口又覺得不放心,猶豫著一揚手說:“有陪有賺,反正比5萬多啦。我說,你這幾千元的禮品能不能想法報銷啊?”

越英的話提醒了胡利衡,他想:是啊,公司的禮品費和業務招待費一年上百萬元,我這些錢加到業務科的禮品費中不就解決了嗎,關鍵是找哪個科長得費一番心思,需要考察。他把買禮品的發票找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信封袋裏,那裏已經躺著好幾張招待費發票。

胡利衡走進貿易局崔主任家,臉上布滿虔誠的笑意:“崔主任,你好,我給你拜年啦。”

“哦,是老胡啊,你好,你好。”崔主任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拉他坐在沙發上。

胡利衡坐在沙發邊上,挺直身子說:“崔主任,以前老沒有機會來,不敢越級啊!今年感謝主任對我的信任,委我以重任。我非常感激,特地來拜訪老領導,一來祝老領導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二來希望老領導還能象以前一樣不斷給我一些指示和支持。”

“啊,謝謝!謝謝,你的心意我領啦。論支持,局裏會一如既往;論指示就不敢了,你們是企業,在市場經濟體製下政府是不能亂幹預企業經營的。”

“哪裏,哪裏,在宏觀方向上我們是不能離開局黨委的。希望主任看在老下級的麵子上要經常給我一些指導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當上總經理,我的能力實在有限。讓我管理上千萬的資產,我心裏誠惶誠恐。”

“你有這樣的認識就對了,中國有句老話不知你聽到過沒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胡利衡不禁有些汗顏,慚愧道:“主任高深,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不知是什麽意思?”

“這是說我們做領導的要時刻想著為人民服務,不要忘記自己的位子和權力是群眾給的,是黨組織給的;要永遠記住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隻要想著我們當官是為人民謀利益,為黨和國家為社會做貢獻就心安了。”

“是,是,主任教誨的是。年前我們召開了職工代表大會,確立了今年的中心任務就是抓經濟效益,主要經營目的就是為群眾辦實事,提高大家生活水準。”

“好!”崔主任點頭稱道:“你的經營思路是正確的。還要教育大家要進一步解放思想,轉變觀念,深化國有企業經營體製和機製改革。在這方麵你的前任錢書銘是善於思考的。唉,這個人就是不會處理人際關係。你要注意啊,要當好領導班子的班長。班長的學問是值得研究和琢磨的哦。”

胡利衡聽出崔主任對錢書銘還有幾分賞識和抱憾,心裏有愧不禁紅了臉,道:“是啊,主任說的是,有遠見卓識,我一上任就被這個問題攪得頭痛。”

“哦,說說看。”崔主任對這個話題似乎饒有興趣。

“錢書銘被免職後,賈書記和他那一派人就把矛頭對準被錢書銘重用的人,逼著我處理他們。一大批呢,全是能幹事的人。前一陣子我去北京開會時他們鬧得很凶,公司內部形成兩條線,一條是錢書銘線,一條是賈為民線。”

“提起路線鬥爭我就不寒而栗,**早結束了,這個賈為民是怎麽回事?典型的思想不開放。”崔主任有些生氣地說。

“我就納悶賈書記什麽時候和錢書銘結這麽深的大恨,他說認識錢書銘至盡,錢書銘沒有說過一句真話。”

“哼,都是戰友,能有什麽深仇大恨。賈為民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兩件事惹了他。一件是你們哪個賈鴻雲的任職問題,鬧到局裏,後來錢書銘妥協才算完事;一件是錢書銘提出將賈為民調出公司。我們考慮為了便於錢書銘開展工作,同意他的要求。可是跟賈為民談話時,嗬,那人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給我們撂下話:堅決不走,死也要死在金州貿易公司。我們隻好做罷。他大概猜出是錢書銘的意思,更恨錢書銘了。唉!黨內這種幹部也讓人頭痛。”

胡利衡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賈為民貌似平靜,內心卻如此頑固,能讓上級如此無奈,自己幸虧沒有得罪他。以後對這個人得小心提防,他告戒自己。

“主任你想啊,我剛上任,工作還沒有開展,我不能跟著賈為民的調子走哇。我認為重要的是維護安定團結。所以我明確宣布:金州貿易內公司隻有黨的路線,沒有錢書銘的路線。”

“對,對。”崔主任讚賞地說:“你的思路正確,有魄力。搞好企業就是要兩手都要硬。尤其是對賈為民這樣的幹部不能順著他們的感覺走。嚴部長對你的魄力是讚賞有加啊。”

嚴部長就是胡利衡去北京覲見的在中央某機構任職的老鄉,他的保薦就是一股力量,使胡利衡順利坐上總經理大位。胡利衡對他的感激之情是發自肺腑的。“嚴部長那是愛護我,我受之有愧啊。”

“嚴部長是不會看錯人的。你們公司群眾對你初期工作的評價都很高。”

“這麽快就有人反映我?”胡利衡覺得奇怪不免帶了幾分警惕。

“沒有,沒有。是我的小兒子在你們那兒,有時候高興了會跟我兩天幾句。”

“是嗎,是那位,我還沒有對上號。”

“崔小田,是搞業務的,以後你要嚴格教育他。”

“噢——”胡利衡恍然想起來,忙說:“是他啊,是糧油科的,是個有作為的小夥子。崔主任教子有方啊。”

“啥有方,現在的孩子難教,玩性大,不上進。”

“不,他很能幹,我正準備讓他挑些重擔鍛煉一下。”胡利衡眼珠一轉,想到一個主意。

“唔,你可別因為我對他搞什麽特殊化,那孩子還小要好好教育。”崔主任告誡他。

“主任你不了解孩子,他很能幹的。我一向任人唯賢,主張能者上,弱者下,這也是用人製度改革的趨勢。你就放心吧,我會安排妥當的。”胡利衡保證道,此時心中更堅定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計劃。

每年正月初二民間習俗是嫁出去的姑娘攜夫帶子回娘家的日子。早晨胡利衡一家用罷早餐,兒子胡小軍和兒媳張亞琪正準備出門時,門鈴歡快地響起來。越英說:“是小茹他們來了。磊磊,快去給你姑姑他們開門去。”五歲的孫子蹦蹦跳跳去開門,迎來的是賈為民和賈鴻雲。賈鴻雲手中拎著公司的禮品袋。

“喲,書記來啦,你好,請坐。”胡利衡一見立刻從沙發中站起來,趕上去同二人握手。

賈鴻雲一反往日橫眉冷對的常態竟也低眉謙恭地笑道:“胡總,我給你拜個年,新年好啊?”

“好,好,你也好吧?”胡利衡說著請他們坐入沙發,越英、小軍都上前問好,亞琪已為他們沏好茶放在茶幾上。黑色雕漆的茶幾上擺滿瓜籽、糖、蘋果和蘆柑。

胡利衡坐在賈為民身邊說:“不好意思啊,我應該先給你拜年,倒叫老哥搶先一步,我失職!”

賈為民不在意地說:“你來我來還不都一樣,本來昨天就要來的,打電話,你愛人說你不在。”

“哦,是的,昨天我去給貿易局的幾位領導拜了個年。以前資格不夠老沒有機會,今年說什麽也得去。”

賈為民的小眼睛眨了眨心想這個人怎麽好單獨行動,往年總是班子成員一起去的,他單獨去大概是方便送禮吧,“既然你已經代表公司去過了,我們就再不去了。”他說。

這樣正合胡利衡的心思,他說:“是不用去了,我代表公司一是拜訪,二是希望貿易局今後能繼續支持咱們的工作。雖然已經脫離了貿易局,但畢竟是在金州地域上,千絲萬縷的感情還是不能割舍的。當然啦,要是有私人關係還是應該去的。”

“沒啥私人關係。”賈為民聳聳肩膀。

胡小軍和亞琪領著磊磊上前告別。目送他們離開,賈為民感慨地說:“真快啊,小軍的孩子都這麽大了,看來還是早結婚早生孩子的好啊。我是奔60的人啦,大女兒才二十歲,操不完的心,愁啊。”

越英長得人高馬大,說話卻細聲細氣:“賈書記,兒孫自有兒孫福,愁有啥用?別發愁,隨他們去吧。”

“唉,話是那麽說,這年頭國有企業效益越來越不好,就說咱們貿易公司吧,前幾年多輝煌?工資高獎金高福利多,誰不羨慕咱們,人們千方百計地進貿易係統。現在呢,說不行不行了。民營的貿易企業越來越多,咱們的光景眼看就是日落西山。我那兩個兒子要是卡片不上大學到哪工作?實指望他們長大了要養咱們,以我看還得咱們養他們啊。”賈為民歎著氣憂心忡忡,話語中透著為人父親的蒼涼和無奈,全然沒有平日在公司時那種圓滑狠辣的神態。

胡利衡沒有這些憂愁,他的兒子和女兒早已在國有商業輝煌時期找到好工作。他不以為然道:“別發愁,考不上大學可以先進咱們公司。公司將來咋樣我也說不上,至少現在還可以保證一份工資。書記的孩子理所應當要招進來。”

賈為民道:“別這樣,咱們是老公司,老職工多,要解決工作的子弟多,可是咱們的指標有限。我不能搞特殊化,還是擇優錄取吧。”

胡利衡似乎有些感動,說:“書記啊,你這樣清正,真是我們黨的希望,我們公司的福氣啊。可是書記也不是神仙,也是有兒女情長的對不對,你不方便說話,就啥也別管,我想辦法給你解決就是。”他雖然這樣說,但心裏卻很懷疑賈為民是不是真的堅持原則,或許是故意唱高調呢。

賈鴻雲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挺著急,聽胡利衡這樣說,就搶著說道:“書記你那兩個兒子根本就不用發愁,還小呢。倒是你家元元的工作太不理想,應該換個崗位。”

賈為民瞅他一眼說:“有碗飯就不錯了,還談什麽理想不理想!”

賈鴻雲囁嚅道:“姑娘家幹那活太累太髒。”

“是什麽活呀?”越英關心地問。“是啊,怎麽回事啊?”胡利衡問賈鴻雲。

賈為民盯著茶幾上的糖果,似乎難啟口齒。賈鴻雲就替他說:“就在咱們加工廠洗皮子。”

胡利衡吃驚地“啊”了一聲,他知道那個工作是最髒最累的車間裏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味兒。“書記,我有錯,我對你關心不夠。”他自責道,又轉而憤然罵道:“錢書銘真不是個好東西,這不是存心欺負人嗎?讓他姑娘試一試那種活去,真不象話!”

好象投石問路問到賈為民的心坎上。他仇恨地道:“那人極端自私。當初他說我女兒沒有文憑不能進機關。可是他女兒呢進了國瑞公司,兒子進了工商局。他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詭計,他是等價交換的,國瑞公司一位副總的女兒和工商局一位處長的兒子進了咱們公司。”

“哦,是誰呀?”胡利衡蠻有興趣地問,心裏佩服錢書銘這事做得妙。

“就是服裝科的李娜和運輸科的葉子明。”

“哦——”胡利衡腦海中出現李娜燦燦的麵容和跳舞是依人的驕軀。越英畢竟是女人對女孩子總是充滿同情:“一個姑娘家,又是書記的女兒,怎麽能幹這活,說出去都讓人笑話,老胡,你想法給她調一下啊。”

賈為民感激地衝她點點頭,卻對胡利衡說:“沒事兒,別人能幹,我的女兒也能幹,你別為這事叫群眾說三道四。”

胡利衡皺著眉頭說:“這事是李毓明辦得差勁,廠裏還有其他的工作嘛,比如說逢皮子。”

“縫皮子是手藝活兒,還輪不到他們年輕人幹。”

胡利衡想著昨天崔主任的話,思忖自己能坐上總經理的位子,賈為民畢竟是有功勞的,何不用這事做個順水人情給他,讓他記個好呢?就拍拍賈為民的腿貼心地說:“我的好書記啊,你太認真太原則啦。咱們還能幹幾年,人走茶涼,到時候咱們都沒有人管,別說兒女啦。趁咱們現在還有這個權力,給兒女做件好事吧!”

“可是好多老工人都鬧著要求公司給解決子女工作呢?”賈為民知道女兒的工作有希望,心裏特別高興,又擔心造成不良影響對他不利,所以提醒胡利衡要注意群眾影響。

胡利衡不以為然道:“你放心,這點事我會處理妥當的。對了,元元有特長沒有?”

“會打字,是職業高中畢業的。”

胡利衡眼中一亮,想起辦公室打字員周潔已是身懷六甲之人,心裏就有了主意,才要說出來,又忌諱賈鴻雲嘴不嚴實,下去亂說會壞了計劃,便淡淡地說:“哦,有特長就好,是人才,我們需要。你放心吧。”

賈為民抬起小眼睛望著胡利衡心裏充滿感激的神色。他今天來拜年的目的本來是想同胡利衡商量賈鴻雲的任職問題。賈鴻雲是他的同鄉,在部隊時又是他的老部下,後來又追隨他進入金州貿易公司,雖然脾氣躁性子急,但對他確是忠心耿耿。因為沒有能安排好賈鴻雲的職務,他一直覺得自己有愧,老部下受了委屈這件事讓他心裏結了一個疙瘩。錢書銘解不了他心中這個疙瘩,他借了胡利衡的智慧啟發賈鴻雲象搬絆腳石一樣將錢書銘攆走,他許諾賈鴻雲:“胡利衡能坐上總經理的寶座,你是立下汗馬功勞的,我想他不可能做出卸磨殺驢的事。”誰料想這個不爭氣的犢子性子褊急的厲害,先得罪了胡利衡,把事情搞僵了。他也看明白胡利衡不是軟柿子由人捏的人,賈鴻雲的事不能硬來,還得想從感情上消除誤會再說。於是他說服了賈鴻雲趁過年的機會給胡利衡送上一份厚禮。俗話說打人不打送禮人的臉,胡利衡再有氣,看到禮物自然也明白他賈為民和賈鴻雲是俯首的了。

讓他爽氣的是沒想到今天隨意間解決了壓在他心頭的另一件煩心事——女兒元元的工作問題。當初為這件事也和錢書銘結了怨氣,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他覺得錢書銘處處與他做對,這話又不能對別人將,怕失了身份。隻有賈鴻雲跟他最貼心,用最貼切的詞總結道:“錢書銘是個斷子絕孫的短命貨,叫他兒子畢業也去車間洗皮子!”結果錢書銘技高一籌,兒子高中畢業就進了工商局,讓他想起來就很的牙癢癢。後來國瑞公司倒閉,錢書銘的女兒下崗啦!他心中才找到些許平衡。

眼前這位越過自己坐上總經理大位的人真是與錢書銘截然不同,他善通人意,有膽有識,三言兩語就治好了他憋了兩天的心病。盡管賈鴻雲是事還是吉凶未卜,但心病已除,他整個人的精神都爽快了。

“這樣的話我就先感激不盡了,由你操心,我也就放心了。”賈為民真誠地謝道,這才提起正事:“哎,天津那一攤子事你就打算叫給謝那文?”

胡理衡搖搖頭:“這事沒跟你交換過意見,我不會做決定的。小謝業務上是能幹的,但政治上是不是可靠,還得考察。你覺得他咋樣?”

“業務上沒說的,我與你的考慮是一致的。政治上他不是黨員,現在的年輕人敬業觀念比較弱,一個人在口岸花花世界難免不受**,我不放心。”

胡利衡有點兒聽出他話中有話,試探著問道:“那你看公司誰去合適,是不是需要派個副總去坐陣?”

賈為民搖頭道:“我思來想去認為還是賈鴻雲過去最合適。他思想作風正派,原則性強,立場鮮明,有膽略有魄力,敢說敢作敢當,在公司一直沒有用武之地,去口岸坐陣最合適不過。”

胡利衡望望越英,眼光又從賈鴻雲提來的禮品袋上掠過,猜那裏麵一定裝的香煙和酒。他睜著一雙圓目灼灼盯著賈為民的小眼睛,正然點點頭,似乎在向他說:“是的。”心內象沸水般翻滾開來:原來你又是替這個二百五打算,我早看出來。你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呀,不達目的不罷休。看樣子,今天不光是遊說,而是非要我答應不可。這次我如果再駁了他的麵子他會不會象恨錢書銘一樣跟我結怨?現在我還不能得罪他,但是也不能輕易答應他,那樣好象我怕他似的。

越英一向與他心靈相通,見他不說話,就出來打圓場,說:“可不是嗎?我們老胡也經常叨叨說賈主任能幹,說要找個機會讓他挑重擔呢。”

賈鴻雲忙說:“謝謝胡總這麽關心我,我這人性子直,有許多缺點。”他想起賞賜在胡利衡辦公室與他怒目相視的情景,不好意思說下去。

胡利衡大度地笑笑說:“你的缺點不小,肝火旺,易衝動,脾氣躁,搞業務,與客戶打交道最忌諱的就是這些。”

“你看,胡經理多了解你,把你說透了。你這個毛病要是不改啊,誰敢放心讓你挑重擔?”賈為民語重心長地說道。

賈鴻雲發誓道:“胡能夠,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改掉這個毛病。我現在天天練習毛筆字就是磨練性子呢。以後你發現我躁了就放心罵我踢我一頓都行。”

“哈哈,哪敢啊?我老了,罵不動也打不動。今天你有這份誠意就行了,你的事兒我還是一句話:“你放心,書記也放心,一有機會我第一個解決你的問題,滿足你的要求。地方不是部隊,你還得練練毛筆字,據說是修心養性的好方法。”

賈鴻雲見他還是這個口氣,自己一時也沒了輒,向賈為民求救。賈為民不明白胡利衡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心想是不是元元的事衝了正事。他咂了一下嘴,低下眉用商量的口吻說:“我考慮要搬張鐵軍也沒有什麽意思,算啦,別動他了。現在駐外機構都需要加強力量,讓他出去鍛煉一下見見世麵也好。從公司黨委工作角度出發,需要在天津設個黨支部。就派賈鴻雲過去協助謝乃問工作,給個副縣級待遇也名正言順。”

“哈”,胡利衡心裏好笑,想口岸都是改革開放的先頭地區,人們思想早已經進入半資本主義社會,誰還願意要黨的機構給自己套枷鎖?讓人笑掉大牙。但是看來這是賈為民最後一招,說話已帶了不容反駁的口氣,隻得說:“既然是黨委的工作,我不能幹涉啊。”

對自己的這一招很是得意,心想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要在哪兒設立支部,你能幹涉嗎?

胡利衡又說:“這的確是個機會,但是我們要考慮看他是不是適應……那可是個欣欣向榮的城市,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又是窗口,又是個花花世界……”他極力渲染,暗示賈鴻雲去哪裏不適應。

賈為民當然聽出他還是有阻撓的意思,就堅決地說:“我正是考慮到這些問題才做著個決定的。你我都明白如今是經濟搞活的改革時期,我們從事經濟工作的人難免人在水中哪有不濕腳?黨的監督作用很重要,反腐倡廉是黨中央一再強調的啊。”

賈鴻雲聽了喜不自勝,搶著說:“你們對我放心,我是拒腐蝕用不沾的。”

胡利衡心裏叫苦,一時默然。賈為民等他表態。

這時門鈴聲響起打破了他們的沉默,胡利衡站起身去開門,賈為民無奈地看了一眼賈鴻雲。

“姥爺——姥爺——,新年好?”

“哎喲喲,是妮妮呀,真漂亮哦!”越英坐不住站起身向門口走去,胡利衡已抱著兩歲模樣的小外孫女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女兒小茹和女婿安東,越英迎上去。

見屋中有客,小茹和安東上前打招呼:“賈叔叔,過年好?”他們不認識賈鴻雲,便哈哈腰,笑道:“你好?”

越英臉貼著妮妮嫩嫩的臉,指著賈為民教她:“妮妮,叫爺爺。”小丫頭卻仍然一扭身子鑽進胡利衡的懷中。眾人見狀哈哈大笑,棘為民站起來眼熱地捏這妮妮的手逗她:“叫爺爺,叫爺爺。”妮妮才怯生生地叫一聲:“爺爺——”

“哎,幾歲了?”

妮妮伸出食指和中指。

“哦,妮妮真聰明。”在稚嫩的孩子麵前,賈為民眼裏溢出老年人慈祥的笑意,羨慕地說:“瞧你多幸福啊,真是天倫之樂。”

“誰讓你年輕時挑媳婦花了眼,那麽晚才結婚。”

“嗨,我是眼睛太小,沒人看上我。”賈為民又對小茹開玩笑說:“小茹回娘家拿什麽孝敬父母啊?是不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啊?”

“哈,賈叔叔,你咋那麽了解我呢,真是一隻朱家熏雞一隻北京烤鴨。”眾人哈哈大笑。

胡利衡轉而問安東:“你爸爸媽媽都好嗎?”

“好,過兩天他們要來看你。”安東是個皮膚白淨外表敦厚的小夥子,說話時舉止顯得有寫局促。越英說:“小安呐,你把雞和鴨都切了待會請你二位叔叔吃飯。安東應一聲走出客廳,小茹麵呈不悅,嫌母親當著客人的麵支使安東,也跟著出了客廳。

賈為民說:“你們一家人團聚吧,我也得回老婆娘家去。”

胡利衡和越英忙請他務必留下來吃完飯再走,見他執意向門外走去,知道留不住,便不再強留。胡利衡送二人到樓梯口,握著賈為民的手說:“年過罷一上班咱們就研究他的事。”

送走客人,越英就衝廚房喊:“小安呐,客人走了,我們也不餓。你們餓不餓?要是不餓就等會兒再做吧。”

小茹出來說:“我們來時吃過飯,等灰兒做吧。”見她媽正從賈鴻雲提來的禮品袋中碗外掏東西,上前一看,是兩瓶五糧液酒和兩條紅塔山牌的香煙,就說:“老爸,我真沒想到你們公司第一個給你上貢的竟是賈書記。”

“哼!他會給我上貢?”胡利衡反問,瞥一眼商標,知道價格也早600元之上,暗道:這個禮不算薄。中國人過年走親訪友喜歡禮尚往來,前幾年送點心關頭之類的食品,進兩年禮品升級,要麽是人參蜂王漿之類哦的補品,要麽是八寶粥咖啡之類的飲品。外包裝是精致了,裏麵的東西是越來越少。今年看樣子禮品變成煙酒了。到底是市場經濟啊,連送什麽禮品都是消費者跟著市場的感覺再走。

越英告訴小茹:“這是那個賈主任求你爸爸辦事才送的。你以為人家白送啊。”一邊樂滋滋地將禮品提進臥室。

胡利衡看著她的神態心中有有幾分滿足,也多了些許感慨。

“爸爸,你這是收賄。”小茹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說。胡利衡鼻子裏哼了一聲,越英出來教訓道:“別胡說八道,人家要送,你爸有啥法子,總不能讓人家提回去,那不是打人家的臉嗎?再說,你爸昨天給主任拜年也送了禮呢。”

“那是行賄。”小茹繼續開玩笑。

胡利衡和越英仍俊不住“撲哧”笑出聲。胡利衡感慨地尋思:我為啥要送禮呢,主任們會怎麽想呢?

越英坐在沙發上說:“禮也收了,要是好辦,就給人辦了吧。別讓人說你是收了人家的禮卻不辦事。”

“辦啥事啊?”小茹疑惑地問。越英就把賈為民的來意告訴她,小茹若有所思地看看安東,安東在意地聽,沒有吭聲。

越英見胡利衡光看電視不說話,一時猜不透他的心思,又不放心,等女兒女婿走開,她悄悄地問:“是不是賈鴻雲這人不好?”

“是不怎麽樣,二百五,我討厭他。”

“那,這禮?給他退回去?”

“哼!”胡利衡聳聳肩。

“要不,你給他辦了吧,挺誠心的。”

胡利衡怪怪地笑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收重禮覺得過意不去啊?”越英點點頭,胡利衡安慰她:“這禮你放心收,該不該辦事,怎麽辦?我心裏自有一本賬。要是誰想辦事送點禮就想如願,我豈不成了他們的奴才?我平生最討厭被人控製利用。現在的人很勢力,你有權他們就使勁巴結你,一但你無權了他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現在公司的主動權在我手裏,我得控製利用他們。眼下第一個不能得罪的就是賈書記。別看他不吭不哈的,厲害著呢,錢書銘就栽到他手裏啦。前車之鑒啊,他的麵子不能不給。他們倆在一起啊,一個是如虎添翼,一個是狗仗人勢。唉,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至於收禮嘛?你得有思想準備……”

“怎麽了?”

“你得當幾天收禮站的站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