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何幹送禮深得賞識
一位四十來歲精瘦的男子走進胡利衡家。胡利衡人出他是商店的副經理何幹。何幹象久別重逢的戰友,一見胡利衡,他的眉毛眼睛嘴巴全都上挑露出欣喜的表情,嘴裏喊著:“啊呀,胡總,您新年好啊?”三步並做兩步本到胡利衡麵前。胡利衡笑吟吟才伸出一隻手就被何幹雙手捧住使勁地搖。他被何幹的熱情鼓舞,情緒也不由得亢奮起來,拍拍何幹的肩膀說:“你——何經理,你也新年好啊?”
何幹顯出驚訝的樣子說:“呀,胡總的記性真好,還記得我,榮幸,榮幸,您就叫我小何吧。”還沒有坐定,又欠著身子謙恭地問越英:“阿姨,您身體蠻好,家裏人都好吧?”“托你的福,都好,小何,請喝茶。”越英也熱情地招呼他。他不厭其煩地問候了小茹和安東,見到妮妮,立刻從口袋裏摸出五張百元鈔票塞進她手中。小茹麵露喜色,教妮妮:“謝謝叔叔。”孩子嫩生生地說了,被小茹和安東抱進臥室。越英嘮叨:“小何,你這樣多不好啊,這樣會把孩子慣壞的。”“是啊,以後不許這樣。”胡利衡也正色道。
何幹忙說:“我是長輩,這是給小孩子的壓歲錢,應該的,應該的。”
“小何啊,家裏都好吧?愛人在哪兒工作?孩子多大了?”胡利衡象長者一樣慈祥地問道。何幹將身子坐穩,雙手合著插進並攏的雙腿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問話。胡利衡仔細端詳他,身體雖然很瘦,臉盤卻方正,五官端正,坐姿雖然很拘謹,但給人的印象很好。他的上身始終前傾著不肯完全靠住沙發背,說話時眉目間流露出熱情,許多帶有刻意逢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就完全變成年輕人對長輩的敬語,讓人聽起來特別順耳。胡利衡想起賈為民的介紹,心想:是個精力充沛素質良好的人啊。
“小何,你喝茶。”他招呼道,見何幹喝茶時一手端杯一手托底,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不由稱讚道:“小何,你這人不錯嘛,常聽人誇你,說你文才好,是不是不善於做生意,你們商店怎麽虧損那麽嚴重啊?”
何幹把茶杯輕輕放下,往前一蹭,上身測向胡利衡,誠懇地說:“胡總,做為商店的副經理,我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很慚愧,請您處分我吧!另外我也有些想法想跟您說說,不知現在當講不當講?”
胡利衡很有興趣地鼓勵他:“我也是隨便問問,從北京回來還沒有來得及聽你們的匯報,光聽說經營不下去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說說看。”
“行,那我就非正式地談點我的看法。92年,公司建商店,任何經理為總經理,我是副經理。當時從公司借了100萬元做為前期費用,後來又借了100萬。我認為商店的經營宗旨和思路是無可非議的,但是結果卻造成公司投資血本無歸,我很痛心,我認真思索過失敗的原因——
第一,何經理做為總負責人沒有管理經驗,放得太開。當有些同誌頭腦發熱提出化整為零,另起鍋灶時他沒有考慮後果就同意了,商店的資金分流出去一部分。一年下來,單幹的同誌說生意做不下去,虧損了,要求回來,他又同意了。人回來,錢卻回不來,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我就不信他們沒有掙錢。
第二,進貨、搞批發不考慮市場、價格、客戶、產品等多方麵的因素,商品要麽不好賣,要麽成本太高,賣了也沒有利潤。比如前年花30萬元購進一批白糖準備銷往河南,收購價格比出廠價高,客戶來了堅持要出廠價。這30萬元的白糖到現在還壓著。我看何經理也不著急出貨。”
胡利衡急了:“怎麽還壓著,批發不了可以零售啊。何經理說你們賬上沒有錢,這不就是錢嗎。你們的人都閑著,為什麽不去賣白糖?哼,這個何經理象沒有事似的。”
何幹說:“這也是商店虧損的原因之一,而且是主觀原因,大家也有意見,說如果何經理也跟大家一起辦公,取消他在公司的工資獎金,他可能就著急啦。”
胡利衡鼻子裏“哼”了一聲,心說:一點兒沒錯,這是機製問題,是錢書銘無能。
“再比如說。”何幹繼續道:“張經理曾經給我們介紹了幾個客戶,人家要玉米,何經理安排業務員接辦。按理說他們應該先下農村了解一下行情再談價格,但沒有人願意到鄉下去。客戶倒是很誠心地打來預付款,他們按客戶的價格去河西委托了一家貿易公司收購,生意做完,一算帳,掙的錢不夠差旅費、招待費、傳真費,結果是倒貼,這不就虧損了嗎。”
“哼!”胡利衡臉色發青,鄙夷地說:“還有這樣做生意的?是何經理負責的?”
“是。後來汪自立購進了一筆石蠟,價值50萬,被客戶以商檢不合格為由拒收。現在這批石蠟還放在天津口岸的倉庫裏,每年倉儲費5000元。汪自立不知去向。”
“怪事,我就不信找不到他。”胡利衡怒道。
“再後來,何經理的一位朋友在寥國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反饋了一條信息說中國每年往寥國進口一批紅塔山牌香煙,價格比國內便宜,寥國人卻不喜歡抽紅塔山,在當地沒有市場。如果能把這批香煙返回到國內銷售將能賺一大筆錢。何經理對這筆生意很感興趣,我勸過他這批貨我們不摸底細,風險太大,不要做,但是他不聽,執意投入50萬購煙,結果這批煙果然是水貨,在運輸途中被緝私警全部沒收。幾次失敗後誰也不敢做生意了,也沒有資本,於是開始坐吃山空,除去工資、房租、費用,目前賬上的錢實在難以維持經營……”
何幹說這些的時候,神態平靜地象是在講故事,然後恭敬地看著胡利衡的反映,仿佛自己是個局外人。
胡利衡心中起伏不平,商店是由副總經理何斌主管的,年前因為時間關係沒有聽何斌細說,隻聽他抱怨說私營商店太多,國營商店的貨賣不出去,造成積壓,經營虧損,建議解散商店,當時他就沒有同意。現在聽何幹這麽一說,他聽出眉目來了,正如何幹的總結:商店虧損雖然有何斌說的客觀市場因素,但更致命的是何斌和他領導的業務員根本就沒有經商意識,他們把經商當作簡單的買進賣出,而不考慮成本與利潤核算。他意識道商店的問題歸根結底出在何斌思想上,心想他就是典型的吃慣大鍋飯不知商場如戰場啊。“這麽說公司給的200萬給你們交了學費,練了個手藝?”他譏諷道。
何幹露出沉痛的神色又帶點委屈地說:“胡總,我知道您對我也有看法,我冤呐。我是副經理,但何經理隻讓我管行政事務,業務和財務上的事我插不上手。我跟他談過這樣分散管理不行,將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他不聽啊。”
“噢……”胡利橫似信非信。
“說來慚愧,造成虧損後,何經理一籌莫展,我提議要把人員集中起來,加大回籠資金的力度。因為除了費用和被沒收的50萬,其他資金應該能收回來。”
“哦?何經理啥意見?”
“他向錢書銘要求繼續投入,錢書銘堅決不批。他的想法是跟公司借點錢,希望能翻身;公司不借,商店就解散。”
“好象在賭博,屁本事沒有還想翻身!錢書銘不批是對的。”胡利衡惱怒地說。
“商店如果解散,流失的資金就收不回來了。”何幹提醒他。胡利衡暗自慶幸沒有聽何斌的話,當何斌提出解散商店要求時,他就想到債權債務的問題,一口回絕了,聽了何幹的介紹,才知道果然有問題。何斌,太不負責任!“那麽你打算怎樣回籠資金?”他問。
何幹回答:“我考慮這事不難,重要是得有人做,個人拿了公款做生意的盯住人收回本錢就行,白糖和石蠟可以零售,也許還能賺點,賺不了也得收回本錢。”
胡利衡點頭道:“這個思路不錯,你這樣一講我心理也有譜了。你們的事我還得聽聽何經理的意見,他是法人代表吧。你下去以後什麽也不要講,要警惕,發現問題及時反映給我啊。”
“是,是,我明白。商店的同誌效益受到影響難免發牢騷,我都製止了,我告訴他們要相信組織,相信胡總一定會妥善處理。”
“對,要相信組織。”
何幹虔誠地答應著,看胡利衡似乎沒有要說的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說:“胡總,聽說公司要派人去深圳和莫斯科,我想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情況。我還年輕,正是能幹事的時候,如果能派我出去,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教導。”
胡利衡對他謙恭的神態和恭敬的舉止頗有好感,不假思索地說:“好啊,你能主動請纓很好嘛。不過我要認真考察的。”
“我接受組織的考察。”何幹保證道,因為興奮臉上有了光彩,心想:考察,待會兒就通過了。現在我該走了,在這裏呆久了會讓主人厭煩的。於是他起身告辭。
越英把何幹放在過道的禮品袋拎近來,哧哧笑道:“這還真讓你說對了,我真成了收禮站的站長。”
胡利衡雙眼溢滿得意之色。越英一邊從袋中往外掏東西一邊驚異地說:“喲,這個檔次更高,茅台!一支筆!這還有——”胡利衡朝她手中望去見是一個口琴盒大小的錦緞盒,打開一看是一條黃燦燦的金鏈。胡利衡忙站起來努著嘴示意越英往臥室走。
“這個禮太重了吧?”越英擔心地問,胡利衡關上門低聲說:“這些東西千萬不要讓孩子們知道,說出去會壞我的大事。以後送上門的禮物你悄悄收好就是啦。以後隻要我能保住總經理的位子,禮品就會源源不斷,你要適應,不要對任何人講啊。”
胡利衡見到這份貴重的禮品心中就有數了。剛才聽何幹說話,他一直觀察他,琢磨這個人心眼靈活,舉止謙恭,頗有好感。又想到這個人跟賈為民沒有親密關係,對何斌明顯頗有微詞,跟錢書銘更沾不上邊,聽賈為民介紹過他在攆走錢書銘的行動中是積極的,今天來拜年顯然是願意向我靠攏,那麽我隻要給他點甜頭,他應該忠實於我。眼下我太需要跟自己貼心的下屬。賈為民和幾位副總經理的心思我明白,早晚他們都會跟我分庭抗禮,要權要利。天津、廣州、深圳都是舉足輕重的地方,搞得好可以發展成第二個金州貿易公司,絕不能派賈鴻雲去,一來他不是搞經營的料,二來他會替賈為民發展地盤。如果要控製這些地方的形勢,何幹是理想的人選……賈鴻雲是賈為民的忠實走狗,是一杆槍,是一根刺,既然他想出去,何不把他放到國外去……
越英見他發愣,以為他懼怕自己嘴不嚴,就說:“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我是怕你收了人家的了禮,給人辦不了事,人家會到處亂說。”
“誰敢?”胡利衡眼睛一瞪:“說了他自己還得擔行賄的罪名!收著吧,哈哈,我這個總經理的帽子挺值錢哦,早點戴上就好啦!”
誰也不知道春節前為什麽要置辦年貨,隻知道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從前是年成不好,商品流通不暢,老百姓平日裏吃的是素菜淡飯,隻有到過年時才吃得上雞鴨魚肉,穿上新鮮衣裳。自打經濟體製改革開放以來,百姓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普通人家餐桌上平日裏就少不了雞鴨魚肉,在孩子們的眼裏,過年的概念與平時沒有什麽區別。但一年一度春回大地,人們在這個節氣裏精神格外明爽,過節的心勁絲毫不減。
連日珍饈佳饌令胡利衡精力大增,晚飯時又喝了兩杯鹿龜酒,躺在被窩裏是就有點燥熱。他鑽進越英的被窩抬腿壓住越英,一手捏住她幹癟的奶。越英一把搡開他的手嗔道:“老沒正經的你臊不臊,孫子都這麽大了你還有這勁。”
男人又把手放上去使勁地捏,腿下用勁地拱,嬉笑道:“我咋知道它又來勁,你摸摸。”女人用手一摸果然硬邦邦的,便一手把玩著一邊開玩笑道:“我可伺候不了你,你咋辦哩。難怪人家說了老馬吃嫩草,我看你也憋不住。”男人閉著眼睛不說話,手裏捏著幹癟的奶,想起聯歡會那晚與他跳舞的年輕女人,一個個臀肥乳豐,騷得他幾乎把持不住,心裏癢癢的。
越英全然沒了年輕時的**,也不理會他的感受,手中如捏著一根漸蔫的黃瓜。既然睡不著覺,索性直起身子靠著床頭又去望低櫃上堆砌如牆的禮盒,越看越高興,有意無意地嘮叨:“這麽多的禮物啊,要是我媽我哥他們都在這兒多好啊,我可以孝敬孝敬他們。唉,真想他們呐,這兒連個親戚都沒有。”
胡利衡身下真被她捏成了蔫黃瓜,興致也沒啦,聽越英一說,他也想起遠在家鄉的老父親,感慨道:“真的,好多年沒有回老家啦。今年我爸的八十大壽,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或者把他接過來。”
越英眼睛一瞪:“八十歲的人你也敢接,接來誰伺候?我可沒有那個精力啊。”
胡利衡心中不悅,想起她從前對自己母親的種種不敬,眼裏露出怨艾,冷冷回敬道:“我伺候,哼!”說著轉身背對著越英。越英隨他去也不理他仍然喜滋滋地欣賞那些禮品。過了一會,她又想起一件事,拍拍男人的脊背說:“老胡,小茹讓我跟你說一下,安東的弟弟安南才從大學畢業,學的是電算會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在一家合資企業打工。”見胡利衡轉過身來聽,就繼續說:“你看小茹到安家,老安兩口子對她不錯,安東在咱家又幹這幹那的,比小軍還象兒子。老安老實巴交的,實在沒有辦法,想求你看看能不能給調到你們公司的駐外機構當個會計。啊,老安約了正月十五請咱們吃飯。”
胡利衡坐起來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我一句話的事。我是看在安東的麵子上幫老安家的。這樣吧,也別讓他家破費了,還是我請吧,把亞琪的父母也請上,都是親戚,一起坐坐。”
“好吧,我安排。”
兩人無語,熄了燈在月光中漸漸入睡。
忽然又被重重的砸門聲驚醒,“哎喲,是小軍又忘了帶鑰匙。”越英翻身坐起,摁亮電燈。胡利衡睜開惺忪的眼一看表已是淩晨3點,不禁怒道:“這小子太不象話,這麽晚才回來!”也翻身下床。越英製止他:“你別起來,亞琪去開門了。”果然聽見亞琪開門輕聲責道:“
天都快亮了,你還回來幹什麽?”又聽小軍含含混混地說:“天,還,沒亮,你他媽地胡說八道。你怎麽才開門?”
“你怎麽醉成這個樣子?”亞琪生氣了。二人進了屋,一會兒就聽得“啪”一聲,亞琪氣急敗壞地尖叫:“你敢打我,我叫你打,叫你打……”
“又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胡利衡豎著耳朵崔越英。越英披上外衣去了,一會兒又回來,坐在**唉聲歎氣:“唉,這個小軍越來越不象話,總是和那幫狐朋狗友喝得醉三倒四的,這麽晚才回來,亞琪咋不生氣?才數落他幾句,他就打人。”她沒敢說兒子這些天老跟他要錢請人喝酒逛歌舞廳的事。她知道要是說了,胡利衡又會責怪她驕慣兒子。
“死沒有出席,自己的兒子都五歲了,他還這樣胡混,都是你慣的。”胡利衡果然責怪她。
越英委屈道:“不讓我慣,你也管管他啊,你啥時候管過他?你看他現在交往的那幫人,一個個都是不務正業的,我真怕他們教壞他。唉,真擔心啊!我看你還不如把他趁早送到外地去,或許他離開難幫人能變好一些。”
胡利衡打了個哈欠,厭煩地說:“但願吧!”望著窗外朦朧夜色,他思無定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