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鬥牛士

目送二人下樓,胡利衡回到客廳,臉上興奮盎然。

越英奇怪地問:“她倆是什麽人呐,值得你這麽興奮?從沒有見過你對公司的人這樣殷勤。不會是李娜……”關於胡利衡和李娜的傳聞她也略有耳聞,不由得豎起狐疑的雙眼。

胡利衡使勁“咳”一聲掩飾發窘的心態,伸手撫撫腦後的頭發笑道:“胖的是糧油科的科長劉敏,被我刷下來啦,皮膚白的是辦公室主任朱婕,兩個平時傲得很呐。”

“哦,我說呢,從沒見過。”越英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嘀咕:“今個怎麽想起拜年啊,莫不是求你辦事?”

“當然啦,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她們求你辦什麽事?”

“沒說,但是來意我已經很清楚。哈哈,這兩個高傲的女人終於向我低頭啦。”

越英嘟嘟囔囔著:“不就是兩個科級幹部嗎,有啥特殊的。”

“你不知道啊。”胡利衡意猶未盡,“她們跟別人可不一樣,你看經常上咱家來的人不一定都像程山和何幹那麽忠誠,但是他們腿軟,在上級麵前說跪就能跪下。這倆,別看是女人,智商高,能幹的很。以前賈書記老埋怨她們不把他放在眼裏,我看一點兒不假。我到公司那麽長時間,她們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哼,別說別人了。”

“喲,那她們眼裏還有誰啊?這樣的人你還敢用啊?”

“嗨,技高人膽大,工作上一把好手,有時候還真離不開她們。”

“哦,我知道你為什麽得意了——從不肯向你低頭的人終於腿軟了,你又勝利啦,是嗎?”

“嗯,你今天說到點子上啦。好像就是這種心態,沒錯,就是這種心情。我喜歡與人鬥,能讓一個腿硬的人屈服在腳下那可真是其樂無窮啊!”胡利衡靠在沙發上閉上雙眼,把心中的勝利呈現在臉上。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西班牙競技場中的鬥牛表演。自己仿佛就是那位英勇矯健的鬥牛士,趾高氣昂地揮舞著鬥牛的紅布和刺牛的利劍,在他用紅布嫻熟的一揮間,錢書銘、魏星良、程思軍、何彬、張鐵軍、吳可卿、劉敏、常麗……都向發瘋的牛一樣衝上來,他——胡利衡舉起利劍輕輕一擊,正中要害,他們一個個訇然倒下。

下一個目標是誰呢?

朱婕和劉敏從胡利衡家出來,走到樓門口的時候,迎麵遇見一個正伸長脖子昂頭張望的男人。看到她倆,那人像下決心似地停下腳步站在台階上問:“同誌,請問貿易公司的胡總是住這兒吧?”

朱婕一望,進入眼簾的是黑框眼鏡下一雙鼓起的金魚眼,眼下是一張涎著嬉笑皮膚粗糙的臉,便隨口道:“401。”

“謝謝。”那人精神陡增,一貓腰大步竄上樓。

“你猜這人是幹什麽的?”朱婕問。

劉敏氣呼呼地說:“一看那張奴性十足的漢奸臉我就討厭,誰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我是說他到胡利衡家幹什麽?”

“拜年唄!”

朱婕分析道:“現在的人啊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看他拎的那一大袋禮物,必然是去聯絡感情的。這年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淡的像一盆水,薄的像一張白紙,若不是有事相求,絕談不上什麽感情。特別是當了官的,手中有權的更沒有感情。他們的感情就是權力,得用錢買。”

劉敏憤然嚷嚷:“我說不來吧,你非要拽我來,讓別人知道還說我劉敏給他磕了多少個頭,送了多少禮。我的後心脹死了。明明知道他整我,還要這麽下賤地給他送禮給他下跪給他磕頭。這豈不是他打我的右臉我還要把左臉遞過去。”

“有什麽辦法呢,你不這樣,他還不給你安排工作。”

“朱婕,人為什麽要這樣?以前錢總在的時候,我們沒有這麽賤。我今天幹嘛來這裏?”

朱婕挽著她的胳膊細聲道:“你又想你那個人格了和尊嚴了,不是說好這些暫時都不要了嗎,細胳膊拗不過大腿。張經理不是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嗎?現在他手中握著我們的身殺大權,你不順著他,他一句話說各科人滿無法安排,你就得下崗。”

“天哪,貿易公司的人都怎麽啦,都這麽心甘情願地被人整!明明知道他把公司掏空了,還要給他做貢獻。為什麽下崗的不是他?咱們太老實,幹嘛不告他讓他下台?”

“說著容易做著難,咋告呀。現在的人沒有逼到最後一步誰也不願意惹事。給上級告,人家早用錢把上級的嘴給蜜甜了,誰會相信?告司法部門吧,手中沒有證據……”

朱婕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一動,證據,怎麽沒有呢,基建工程巨額公關費,林子洋可以作證;縱允家人公款吃喝、轉移費用……我都可以作證啊。轉念又一想,不行,那樣把陳一清也扯進去了。還是別多事,他又沒有惹著我。

劉敏又憤憤地說:“賈老二整人的時候不是很囂張嗎?他那麽甘心看胡老大挖共產黨的牆角?”

“他不甘心又怎樣?他在總公司和貿易局領導麵前表過態,要替人家胡利衡保駕護航、鳴鑼開道。”

“嗬,真有意思,鳴鑼開道,引狼入室。還保駕護航呢,到公司倒閉的那一天,他心裏啥滋味?”

“別管人家啥滋味,你今天感覺咋樣?”

“盡管他很熱情,可是我心裏一點兒也不好受。”劉敏沉吟道,“上次在他辦公室看到他的眼淚,我覺得他可能對我被整有些內疚,我心裏還平衡些,心想,算了吧,人家都表示後悔請求我原諒了,就把這些不愉快的事忘了吧,權當自己倒黴吧。可是剛才,你看他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地,我就那麽被他平白無故地整一回,頭上扣個屎盆子。唉,被人玩弄,我恨!”

朱婕默默無語,與其說被人玩弄還不如說是被權力玩弄,劉敏如此,常麗又何嚐不是?錢書銘、張鐵軍……又何嚐不是胡利衡權錢交易下的犧牲品呢?

她緊緊擁著劉敏的胳膊,在冬日的陽光下,在紛擾的行人中不緊不慢地走著,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