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舟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
他怔怔地從路行危的話中回過神來，從口袋裏把響個不停的手機拿出來，是付女士打來的電話, 估計是催他趕緊回家。
“接電話啊，愣著幹什麽。”路行危見他遲遲沒有接起電話, 一臉莫名地說。
旋即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臉警惕地湊上前, 問道：“不會是什麽舊情人打來的電話吧？付女士……誰啊？”
蔣舟同冷冷斜他一眼，心想自己除了路行危，哪還有什麽舊情人。
蔣舟同接起電話：“媽。”
路行危神色一怔，尷尬道：“是阿姨啊。”
“你到哪裏了？思媛那姑娘呢？”付女士似乎正在忙碌，他甚至聽到了開水沸騰的聲音。
蔣舟同拉起行李，用眼神示意路行危跟上來，一邊對電話裏的人說：“思媛回家了，我們已經到小區門口了。”
“你跟你朋友？趕緊上來吧, 正好飯快好了, 回來路上給我帶一瓶醬油啊。”
“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路行危並到他身邊, 好奇地說：“為什麽你沒有給阿姨備注？”
蔣舟同帶著他拐進小區大門，門衛大爺似乎認識蔣舟同，還沒走近就打起了招呼。
“習慣了。”蔣舟同低聲說, 然後朝門衛大爺禮貌點頭。
小區跟蔣舟同居住的公寓不同, 樓下到處都是大爺大媽，還有不少牽著自家寵物胡亂溜的, 明明黑燈瞎火的, 蔣舟同路過時, 卻有不少人在跟他打招呼。
蔣舟同雖然沒表現出任何熱情, 但都禮貌一一回應。
買了醬油，走進單元樓，乘坐電梯的時候，電梯到達一樓，走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本來在低頭搗鼓自己的小天才電話手表，路過蔣舟同身邊時，心有所感一般抬起頭來，頓時喜上眉梢。
“哥哥！”女孩一把抓住蔣舟同的小臂，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你回來了！”
路行危看得眉心直跳，心想這小區裏怎麽是個人都認識蔣舟同？
蔣舟同垂眸看她一眼，“星星？好久不見。”
名叫星星的女孩親昵地挽起蔣舟同的手臂，比從前長高了不少，頭頂能到蔣舟同胳膊的位置。
“阿水哥哥，你回來玩幾天啊？我媽怎麽沒告訴我你要回來？你在外麵交女朋友了嗎？應該沒有吧？你答應過我，等我長大以後要娶我的！”
阿水……
路行危疑惑地往蔣舟同臉上看了一眼，是在喊他嗎？小名？還挺好聽的。
聽到最後，路行危皺緊了眉頭，往小丫頭臉上瞥了一眼，蔣舟同娶她？開什麽玩笑？
星星這小丫頭，是蔣舟同的鄰居，父母工作比較忙，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從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在他們家裏吃晚飯，特別親近蔣舟同，他放學回來就纏著他，晚上還不想回家，非要賴在他**，蔣舟同都是趁她睡著之後把她抱回隔壁，她還不止一次說過長大以後要嫁給蔣舟同，讓他等等她，就連星星父母都不時打趣她恨嫁。
“你今年十三歲，等你長大，我都三十歲了。”蔣舟同低下頭，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他從來沒有把小姑娘的話當真。
星星嘟起嘴，“三十歲怎麽了？阿水哥哥再老我都不嫌棄。”
她看到一旁麵無表情的路行危，探出腦袋問道：“你是誰啊？是阿水哥哥的朋友嗎？阿水哥哥有沒有女朋友啊？”
路行危扯了下嘴角，沒有女朋友，有前男友！
當然，路行危也隻敢在心裏說。
“別瞎說，你還小。”蔣舟同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女孩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星星嗔怪道：“小怎麽了？阿水哥哥，都怪你，你那麽好，我身邊沒有一個男孩子比得上你，我根本不想嫁給別人嘛。”
蔣舟同無奈道：“好了，我媽還等我上去，你去玩兒吧。”
“知道啦，明天我去找你玩！”
“好。”
終於送走了小丫頭，兩人等下一程電梯。
路行危雙手環抱在胸前，憋著嘴，語氣不陰不陽：“你之前說喜歡的人不會是她吧？”
蔣舟同一腦門黑線，“滾，我不是禽獸。”
路行危冷哼一聲，“人家小姑娘多喜歡你啊？你老了她都不嫌棄。”
蔣舟同瞥他一眼，“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架，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上去，附近有酒店，自己去住。”
路行危神情憋悶，不敢繼續招惹蔣舟同，小聲嘀咕：“我又沒打算跟你吵架。”
電梯抵達一樓，等所有人出來之後，兩人走進去。
蔣舟同按到十七樓，路行危後知後覺有些緊張，自己還是第一次見蔣舟同的父母。
不多時，電梯到達十七樓，蔣舟同率先離開電梯，朝右邊的通道走過去，路行危緊隨其後。
走到門前時，路行危整理了下衣服，深吸一口氣，蔣舟同大約看出他的緊張，掃了他一眼，說：“不用緊張，我提前告訴過我媽，你之前是做大少爺的。”
路行危：“……”
付女士聽說蔣舟同要帶朋友回來的時候，顯得異常高興，因為無論是初高中還是大學，包括工作之後，蔣舟同都沒有帶朋友回過家，雖說他並不是沒有朋友，隻是經常性喜歡一個人。
蔣舟同這番話勉強算是安慰，雖然沒起到什麽作用。
他按響門鈴，走廊的聲控燈因此亮了起來。
片刻後，門內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門“唰”的一下，被人從裏麵拉開。
門後站著一個身穿工字背心的男人，他一眼看到門外的路行危，怔愣片刻後，才發現旁邊的蔣舟同。
“爸。”蔣舟同淡淡喊道。
路行危有點局促，習慣性用手抓了下頭發，“叔叔好，我是路……”
蔣舟同忽然打斷他的聲音，說：“他是我朋友，你叫他小路就可以了。”
蔣其海吃了半輩子軟飯，平時不是下棋釣魚就是看新聞，保不齊看見過有關路家的新聞，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比較好。
路行危朝他點了點頭，偷偷打量麵前的男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一些和蔣舟同類似的地方。
中年男人身體有些發福，五官比較端正，可能的因為胖了不少，看起來沒有多麽突出，剪著寸頭，幹淨利落，非常普通，幾乎和蔣舟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進來吧進來吧。”蔣其海後退兩步，將兩人讓了進來，對於蔣舟同波瀾不驚的態度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他打小就這樣。
兩人走進大門，蔣其海彎腰從鞋櫃裏拿出兩雙嶄新的拖鞋，隨後就站在旁邊一邊搓手一邊看著兩人，雖然他和蔣舟同沒什麽交談，但是看得出來他是有些高興的。
“回來了？”
付女士聞聲拴著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路行危鞋子換到一半，聽見聲音下意識直起身體，“阿姨好……”
可惜他沒站穩，身體歪歪捏捏倒向一旁，還是蔣舟同不動聲色扶了他一把。
蔣舟同的長相完全遺傳了他媽，即使年過半百，一眼看過去，還是跟年輕姑娘似的，皮膚和身材都保養得很好。
蔣舟同還曾經懷疑，付女士是眼睛瞎了才會看上蔣其海。
“這是小路吧？辛苦了，快坐，老蔣，給他們接兩杯水去。”
等蔣其海離開後，付女士手拿著鍋鏟，湊到蔣舟同身邊，低聲說：“聽說你要回來，老蔣還特意去理了個發，一會兒你誇誇他？”
蔣舟同把行李箱放在門邊，避開了這個話題，說：“你的菜快糊了。”
付女士注意到了他的回避，眼神黯然幾分，用手肘拍了拍他的後背，“糊不了，你先帶小路坐一會兒。”
“嗯。”
路行危站在蔣舟同身後，聽到他們的對話，發現了一絲異常，怎麽聽起來，蔣舟同和他爸爸的關係很生疏？
坐到沙發上，蔣其海端著兩杯水放到他們麵前，“喝點兒水。”
蔣舟同點頭，“謝謝。”
送完了水，蔣其海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看著蔣舟同冷淡的表情，將想說的話全部咽了回去，用手摸了下新剪的寸頭，幹笑道：“阿水，你們餓了吧？飯馬上就好了。”
“知道了，你坐吧。”
路行危心裏有點奇怪，蔣舟同表麵上看著不愛搭理人，實際並不難相處，對陌生人都以禮相待，怎麽在自己父親麵前顯得想這麽冷漠呢？
路行危懊惱於自己一點都不了解蔣舟同。
三個大老爺們坐在客廳裏，對著一台播放著新聞聯播的電視，陷入尷尬地沉默中。
一般來說，蔣舟同性格溫和，不會讓氣氛這麽僵硬，但是現在他卻沒有一丁點要打破這種局麵的跡象。
的確，和蔣舟同相識這麽久，偶爾會聽見他提起他媽，可是卻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父親，看來他們關係的確不怎麽好。
“小路，你能過來幫阿姨拿個東西嗎？太高了，我拿不到。”
雖說蔣舟同遺傳到了付女士的長相，卻沒能遺傳到付女士自來熟的性格，這才第一次見麵，沒說上兩句話，就開始熟稔地使喚人了。
“媽，我來吧。”蔣舟同道。
“你身高不夠，小路來。”
蔣舟同：“……”
他一米八的身高，就算比路行危矮一丁點，但也不至於不夠吧？路行危就比他高了幾厘米。付女士故意留下他和蔣其海的目的不要太明顯。
“沒事，我去吧。”路行危起身，又有點擔心蔣舟同和他爸的情況，猶豫地回頭看他一眼，“你……”
蔣舟同抿唇，“沒事。”
路行危點了下頭，轉身走進了廚房。
“小路，幫阿姨拿一下冰箱上麵的擀麵杖吧。”付女士朝他笑了笑，指向一側的冰箱。
“哦。”路行危走到冰箱前，沒好意思問擀麵杖是什麽，而且冰箱上的東西還不少，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下手。
付女士走到他身邊，神色飽含歉意，低聲道：“不好意思，他們爺倆有點兒矛盾，沒嚇著你吧？”
路行危愣住，下意識追問：“什麽矛盾？”
“別找了。”付女士從冰箱夾縫裏拿出一根擀麵杖，說，“我不好說，你要是想知道就去問阿水吧。阿姨怕你被家裏的氣氛嚇到。”
“是叔叔做了什麽，惹蔣舟同生氣了嗎？”路行危皺了皺眉頭，問道。
付女士失笑，“為什麽不是阿水做了什麽惹老蔣生氣？”
路行危理所當然地說：“蔣舟同那麽懂事，肯定不會惹你們生氣，肯定是叔叔惹他生氣了。”
聞言，付女士眯起眼睛，眼角爬著一些皺紋，忍不住調侃道：“小路，你很喜歡我們家阿水啊。”
路行危詫異，用手摸了摸鼻尖，嘟噥道：“有那麽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