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雪愣了一瞬, 還沒來得及開口,她身邊的蕭雅就先嘰嘰喳喳地說起來:“哦,夏侯府的那個女武俠,夏侯荻業的門客, 據說還是他的結拜義妹……”
“唉?紀先生你不是也跟夏侯荻業結拜了嗎?按理來說, 方盈玉也是你的義妹啊, 怎麽突然就要殺她?她做什麽了嗎?我倒是聽說了, 明珠小姐很不喜歡她。”
東郡王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立刻站了起來:“走吧。”
明珠不喜歡,那就弄死,更何況, 聽上去這個女人對他的寶貝女兒, 還有巨大的威脅。
紀無痕來不及多加解釋,對著西嶺雪微微頷首,轉頭就往外走。
趁著方盈玉還沒走遠,他現在還有機會能追過去,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他有預感,下一次見麵,這個女人, 會更棘手。
東郡王跟著紀無痕走了以後, 西嶺雪便跟紀重韻說道:“夫人也去歇息吧,我來守夜。”
紀重韻倒是沒有拒絕,很爽快地應承下來:“行, 那就麻煩武君了。”
“夫人客氣。”
“那個方盈玉, 你都打聽到什麽了?”西嶺雪問道劍仆。
蕭行仔細回想了一下, 眉頭皺起:“好像, 是有點邪門兒。”
“說來聽聽。”
紀無痕很快便追蹤到了方盈玉的方位,循著她離去的路徑,馬不停蹄追了過去。
東郡王緊跟其後,冷不丁說了一句:“你追女人,還挺有一手。”
紀無痕的腦子裏出現瞬間的空白,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追女人這件事,跟自己這個潔身自好的大好青年,有什麽關係?
“義妹是吧?自己沒有妹妹嗎?讓明珠給你當妹妹夠不夠格?也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思考了好一會兒,紀無痕才後知後覺,這是借題發揮呢,連忙回道:“您誤會了,那不是我的義妹,是夏侯荻業與她結拜的,在下是被迫的。”
到底是父女,連思路都如此一致。
紀無痕又笑了起來,說道:“那時候明珠也曾這麽說過,她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夏侯荻業喜歡到處認陌生人做兄弟姐妹。”
聽到他說起明珠,東郡王的臉色瞬間就柔和了不少,又問起來:“明珠這些年一直都在南國嗎?她,過得好不好?”
紀無痕道:“等回去了,我再仔細跟您說。——不算差,畢竟是夏侯錚風當做妹妹來養的,但,也絕對說不上好,有一些內情。因果是非,孰對孰錯,到時候您自行判斷。”
東郡王心中一凜,再次握緊了手裏的劍,氣息也瞬間變得冰冷,帶著掩飾不住地弑殺意味。
紀無痕沒有再說話。當年的事情,他未知全貌,也沒有資格評價。這一切,都應該由東郡王來做出最終的宣判。
夏侯錚風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東郡王出現在了南國境內,是為了明珠而去的。
回報消息的暗衛,察覺到主君臉色驟然變得冷厲,也不敢多說什麽,跪在那裏,等待著新的命令。
良久,他聽到主君歎息一聲:“果然是最壞的情形……”
付統領道:“主君此前既已預料到此種可能,必然已經做好了準備,請主君吩咐。”
夏侯錚風再次歎氣,摁著眉心仍在猶豫:“希望這些年過去,東郡王的氣性有所收斂。”
付詹不敢說話,他覺著,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倒不如指望明珠小姐,還能夠念著幾分夏侯府的恩情。他料想,明珠必然不知道異骨萬象是什麽樣的存在,而且她也確實逃過了一劫,隻要將一切責任都轉嫁到藥神身上,東郡與南國的關係,就不會惡化到一觸即發的境況。
夏侯錚風也是這麽想的。從事情發生,一直到現在,他甚至都沒敢合眼。起初是為了幫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遮醜,但在知道明珠身懷異骨萬象之後,他在瞬間經曆了震驚、錯愕、擔憂、憤怒……之後,最終也隻能認命。
誰叫夏侯荻業是他親弟弟呢?
準備好禮品,夏侯錚風又讓人收拾了明珠平時喜歡的一些小玩意兒,以及她還沒有穿過的一些衣服,還帶上了綠瑛和醫女,打算前去賠罪。
——趁著父女這會兒剛剛相認,還沒有多深的感情,明珠估計還沒來得及跟東郡王告狀。南國對她,依然是救命恩人。
“那個藥神,是吧?”夏侯錚風最終還是打算帶上他,“不是還有一口氣嗎?吊著,別讓他死了,帶去給東郡王處置。”
付詹應下,立刻著手處理。
就在夏侯錚風帶著人馬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就先遇上了夏侯荻業。
夏侯錚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得牙癢,想罵又覺得無力,便也隻是冷漠道:“滾回去,在沒有處理好明珠的事宜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夏侯荻業也冷著一張臉,語氣生硬:“我要去把明珠帶回來。”
夏侯錚風被他的天真氣到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看你是去送死!”說著,已經不想再這個愚蠢的弟弟多說什麽了,揮手招呼付詹,“把少主帶回去,暫時先讓他好好待在正殿裏,朱將軍和羅將軍不都無事可做嘛,讓他們都過來,看好了少主,等我回來。”
付詹走了過去,畢恭畢敬:“少主,請不要為難屬下。”
夏侯荻業大怒:“就憑你,也想跟我動手?!”
付詹看著他,麵無表情,倒是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看來少主仍是不知,明珠小姐身懷異骨,名為萬象。”
夏侯荻業頓時愣住,一臉癡呆的模樣兒:“你說什麽?”隨即否認,“不可能!”
藥神騙他一點都不稀奇,但明珠的身體,他怎麽可能完全寄希望於一人?在沒有遇到藥神之前,他就已經找了不少醫者,為明珠確診。
付詹不想多言,隻道:“少主不妨趁此好好想想,哪裏出了差錯,導致被欺騙隱瞞這麽多年。”說著,趁夏侯荻業還在愣神的工夫,立刻製服了他,將他困在了正殿中,隨後行了一禮,又轉過身,大步追上了夏侯錚風。
“果真是被騙了嗎?”夏侯錚風對這個結果絲毫不意外,皺了皺眉,腦子裏乍然閃過藥神和另外幾個門客的臉,但是他也沒有著急下定論,又吩咐道,“繼續查,尤其是這些年,他所帶來的那些門客,一個都不要放過。”
付詹應下:“是。”
主君心中,應當是有目標人選的,不過既然主君想要謹慎,免得再次遺漏什麽線索,付詹也不會再多話。
一行人浩浩****前往紀重韻居所的時候,方盈玉也剛好回了宅子,正準備收拾東西跑路。
南國不能再呆了,她必須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想到此,方盈玉仍是十分不甘心,再次打開了天機錄,盯著上麵變幻不停的字跡。自從那天換骨失敗,天機錄就不再顯示任何信息,所有的字跡,也都變得模糊不清、歪歪扭扭,像是在重組。
方盈玉知曉,是情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導致以前推測出來的未來,全都變得不準確,需要重新推測。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未來是會發生變化的,每個人的契機、命運、選擇……都會改變未來。
她也一樣。若是沒有得到天機錄,終其一生,她都隻是那個小山村的一名村婦,甚至可能都活不到二十歲,就死在村落裏那個老男人的**。奮起反抗,殺了村長,一念之間,她的命運,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要是得不到明珠的異骨,她的人生依舊還是起伏不定,跌跌宕宕,或許最終,就止於遊俠。
方盈玉當然不甘就此放棄,但是眼下,她已經被懷疑了,不論是夏侯荻業還是紀無痕,她必須從長計議。
收起天機錄,方盈玉長長舒出一口氣,迅速將重要的東西收攏好,趁著夜色,離開了這棟久無人居的小宅子。
然而,剛走出去沒多遠,就正碰上了一個人,一個她放在心裏供奉了多年的人。
“方姑娘。”紀無痕一如既往地溫和,臉上帶著普度眾生的慈悲,看向她的眼眸,也盛滿了佛家的寬容與寬恕。
方盈玉心下一沉,麵上卻裝作驚喜萬分的樣子:“義兄!你怎會在此?!”
紀無痕道:“明珠在此我自然也會在此。”
方盈玉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忍下心裏的憤怒與不甘,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原來明珠小姐是跟大哥在一起呀,我聽二哥的意思,還以為她被什麽人劫持了。國主正著急的不行,尋求各路大俠幫忙,想要將明珠小姐帶回去……”
紀無痕表情不變,始終是那副淡然又慈悲的模樣兒,看上去對於這套說辭一點兒都不在意,倒是略顯驚訝:“哦?明珠願意嫁與我此事,方姑娘當時也在場,也是國主親口應允的,何來不知一說?”
方盈玉連這幾分假笑都快要維持不下去了,她甚至忍不住開始埋怨天機錄,為何要讓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明珠的身邊?還吃住在一個院子裏,幾乎朝夕相處,這讓她怎麽贏?!先不說明珠的美貌這個bug,單是出身,她也早就贏麻了!
“大哥真的要娶明珠小姐嗎?”方盈玉再次開口,手裏卻悄悄捏了逃生的法器——來到這裏的人不止紀無痕一個,很有可能,是跟明珠關係密切的人,對方可不會像紀無痕這麽好說話。
“固然,明珠小姐天姿國色,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難以拒絕。但,這也是個麻煩不是嗎?大哥從此再也無法自由了……”
“勞方姑娘費心了,在下並不覺得。”紀無痕沒有出手,甚至沒有絲毫準備動手的意思,他想知道,被逼到絕路後,方盈玉還有什麽樣的後路。
——這個女人,太詭異了。
東郡王卻是聽不下去了,手中的劍爭鳴作響。
夏侯錚風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可以決定他家明珠的婚嫁?!還有紀無痕這個人,心眼兒多的堪比牛毛的小輩,真當自己不知他在想什麽?想娶明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察覺到劍氣,紀無痕心知也無法拖延下去了,毫無意義,便也立刻長劍出鞘,一邊向著方盈玉攻擊了過去,一邊又說道:“方姑娘,再見了。”
話音落,劍身也刺入了她的胸腔之內。
方盈玉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給自己留了逃生的路,唯獨沒有想到,殺她的人,竟然會是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