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入體, 冰冷且刺痛。何況這還是把會吸血的妖刀。隻不過,紅顏不喜歡這個女人的血,它覺得臭,就很抗拒, 不停釋放刀氣, 想要凍結她的血液, 掩去那股讓人不喜的味道。

方盈玉甚至連驚訝都來不及, 就先察覺到了體內縱橫的刀氣, 正在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經脈和修為,低頭看向自己被刺穿的部位,猶帶著幾分茫然:“大哥……”

她當然知道, 打動紀無痕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而且由於明珠的存在, 以及跟紀無痕的特殊關係,別說是紀無痕的愛了,哪怕是他的認可,都難如登天。乍一開始,方盈玉也隻當是一個任務, 隻要結拜完成了,她的人生,便會多一個選擇。

但是無論如何, 她都不曾想到, 紀無痕竟然毫不猶豫地對她刀劍相向?!

“是因為夏侯明珠嗎?”方盈玉不甘,硬是忍耐著,問出來這句話, “大哥是覺著, 我對她造成了威脅嗎?”

換骨一事, 她脫身早, 仔細回想一番,她也確定自己不曾留下任何破綻。唯一被懷疑之處,大概就是,她曾出現在那裏,在藥神死後,她隨即跟著消失了……

紀無痕回道:“是。”隨即便不再多言,打算再來一劍,讓方盈玉葬身於此。

明珠說過,笨蛋總是死於話多。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是笨蛋,但也確實沒有想要跟方盈玉交流的欲望,她死了,明珠就能少一個虎視眈眈的敵人,那條令人厭惡的命運指定線,便也不會再牽動他的任何一絲情緒和舉動,如此,目的便也達到了。

東郡王原本想要親自動手的,但是在看到紀無痕利落的舉動之後,倒是先停了下來。

他對方盈玉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弱了,根本不值當他出手。但是事關明珠,他也沒想著輕敵或是手軟,隻不過,在他準備出鞘的那一刹那,突然就感知到了一股詭異又熟悉的氣息,讓他不得不停下來,再次警惕地仔細觀察這個女人。

——那股氣息,曾經出現在十五年前,明珠被擄走之前。

東郡王這些年從未忘卻過,一直在尋找當年明珠被劫走之時,所發生的那些蹊蹺之事,也一直覺得,必定是有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從中作梗,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悲劇。

時隔多年,他終於又再一次尋到了這股不詳的氣息……

此時,紀無痕的殺意再次閃現,強烈到連隔了老遠的東郡王都能輕易感受到,忍不住眯起眼,專注地看向兩人的方向。

方盈玉也在這時候,開啟了天機錄,迅速遁逃。

紀無痕的刀,也像是要被什麽力量抽走一般,他不得不專注抗爭,等將紅顏牢牢握在手裏,對方卻已消失不見,隻餘一縷清風。若不是刀身上的血液,以及殘留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他都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什麽,方盈玉從未來過這裏。

不過眼下他也沒有多想,收起了妖刀紅顏,往前走了幾步,跟東郡王一起往回返,問道:“您可看清楚了?”

他說的是,方盈玉用於遁逃的道具。東郡王沒有動手,反而一直隱藏在慣出觀察,紀無痕第一時間就猜到了嶽父的企圖。

而且,紀無痕也想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麽。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別有企圖,也格外自信,尤其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夏侯荻業這件事,讓他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紀無痕從來都不覺得,夏侯荻業是會被輕易影響的人。顯然,他和方盈玉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

而且,方盈玉給予的東西,讓夏侯荻業深信她。所以,方盈玉也才能夠在夏侯府坦**自信,那不是盲目地、對於自己修為的信賴,而是,某種逆天神器帶給她的底氣。

可惜,他始終沒有機會得見那樣東西。

東郡王皺著眉頭:“不曾,太快了。”

紀無痕心中一凜,以東郡王的修為,尚且不能看清楚,那就有點棘手了……

“好似是,一幅卷軸?”東郡王不太確定,他似是隱約看到了形狀,像是卷軸,而且上麵也有隱約的字跡,但也隻是一晃而過。

紀無痕又道:“方盈玉曾說,她遊曆各境,學習每個地方不同的知識和風土人情,我也曾聽她說起過一些經曆,還有她知曉的一些技能,也都曾認真記載下來,會委托幾個朋友幫忙尋找線索。若有進展,定會第一時間告知您。”

他是個非常擅長察言觀色的人。

東郡王的驚訝和慎重,無一不表明,方盈玉此人身上,必然存在著某種特質,或許與東郡有關,或許與明珠有關,也或許,是跟賀蘭氏有關。

東郡王,名賀蘭鬆行。明珠,也該改名為賀蘭明珠了。

對於他的上道,賀蘭鬆行還算滿意,點了點頭:“回頭整理一份出來,尤其是她曾在東郡的行蹤,我來安排。”

“是。”紀無痕毫無異議,立刻應下。

回去的時候,時辰尚早,明珠正睡得沉,賀蘭鬆行便坐在她的房間門口,耐心等待著。

紀無痕沏了熱茶過來,又道:“明珠一向是辰時過半才能睡醒,您可先去客房休息。”

賀蘭鬆行看他一眼,強硬拒絕:“休想背著我跟明珠獨處!”

紀無痕:“……”

賀蘭鬆行也沒閑著,喝了兩口茶,他就開始給家裏的侄子們傳訊:“速來,接你妹妹回家。”連發三條之後,又看了紀無痕一眼,意味深長。

紀無痕突然就想起來了,賀蘭氏,明珠這一輩,有五個哥哥一個弟弟,除去弟弟今年隻有十三歲,上頭五個哥哥,最小的那個,也隻比他小了一歲,頓時哽住。

就是,要用什麽姿勢,才能打敗兩個大宗師三個同修為的這五個大舅子?

在線等,很急,非常急,人命關天。

猶豫了片刻,紀無痕決定還是先不要說話了,他一開口,隻能惹來更多厭煩。畢竟,關於明珠的事情說得多了,嶽父隻會覺得他居心叵測,更加看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要是不說明珠,他們兩人之間,似乎也無話可說。

而且,很快第二次藥性反噬就要來了,他聯係好的醫者,也應該馬上就到了。

在明珠體內的藥性沒有徹底祛除之前,賀蘭鬆行再煩他,也不會將他拒之門外。沒有什麽,比明珠健康活下去,更加重要。

太陽升起之後,天色也已經完全亮了,紀無痕站起身來,說道:“您可以去休息一會兒,也可以繼續坐在這裏喝茶,或者練練劍也行,在下要去準備早飯了。”

賀蘭鬆行立刻說道:“我也去。”

他總得知道明珠喜歡吃什麽,早早傳訊回去,讓下人們都準備好。

紀無痕也沒有意見,有個人幫忙,他反而還能多做幾個。

明珠昨晚睡得晚,被吵醒後又經曆了劫殺,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恐怕也讓她心情難以平靜,除去正常的主食以外,還得做一些甜點,才能讓她心情好一些。

來之前,他就已經給母親打過招呼,把明珠喜歡的食物都準備好了,這會兒便生了火,先開始做菜。

紀無痕的刀法學的很不錯,哪怕他不輕易動用武器,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路數,甚至切菜的時候也是,握著菜刀的姿勢,明明生疏又怪異,但切出來的菜絲,卻粗細均勻,而且速度很快。

賀蘭鬆行看著他的舉動,微微揚了揚眉。

倒是沒看出來,這小子還是個居家好男人?

明珠很挑剔,她不喜歡味道寡淡的東西,覺得還不如喝蜂蜜水,但是味道太重了,她也不喜歡,嗆得很,而且吃了也會不舒服,夜裏會難受的睡不著,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紀無痕在夏侯府的廚房觀察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又仔細記錄下來明珠喜歡吃的,這才把握好了油鹽和調味品的分量,從第一次為明珠做菜,他還沒有翻車過。

這一點,紀無痕也無比驕傲。短時間內,想要找一個能夠替代他的廚子,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所以說,任何技能都是有用的,就這兩點,他也可以保證,起碼一年內,明珠離不開自己。

炒了兩個青菜一個肉菜,又蒸了兩個蛋,放到旁邊的大鍋裏保溫,又弄了一個涼拌,紀無痕這才蒸上主食,轉頭去做糕點。

賀蘭鬆行不自覺地,就開始走神。他有點不高興了,為什麽他的護衛將軍還沒到?不是約定好的今天嗎?太陽都這麽老高了,打算什麽時候到……

這會兒,紀重韻也起來了,正向著廚房走來,忍不住一愣,隨即皮笑肉不笑:“你們天羽城可真是天生的癡情種啊,生你養你這麽多年,都沒能吃上你做的飯,這還沒娶媳婦兒呢,就先成了大廚!”

紀無痕:“……母親,是您從不著家,平日裏我都見不到您,難道我做好了飯菜,您就會特意回去吃嗎?”

紀重韻“嗬”了一聲,倒也沒再抬杠,隻問:“要幫忙嗎?”

“無需,馬上就好了。”

正說著,西武侯主仆三人也都出來了,蕭雅和蕭行也來了廚房。

紀無痕就不客氣了:“勞煩三位再多做幾個菜吧,不夠吃的。”

蕭雅張口就要罵他:“幾個意思?明珠小姐吃,我們幹坐著看?有你這樣的主人……”

蕭行立刻喝止了她,轉頭就挽起了袖子:“你切菜我來炒。紀先生一人要準備這麽多人的飯菜,確實來不及,要體諒一下。”

蕭雅“哼”了一聲,回頭她就去跟明珠小姐告狀!狗男人!

西嶺雪沒有過來,她站在門口,耐心等待著明珠醒來。她離開耀安城之後,留下的探子在昨夜跟她匯報,夏侯錚風帶著兩車禮物,出了城,方向正是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小鎮,這座山頭。

稍一思索,她便知道對方是因何而來了。

比起他那個空有天賦、卻戀愛腦的弟弟,夏侯錚風才是當之無愧的梟雄,無恥臉皮厚卻也有幾分真本事,遇事第一時間就能衡量出利弊。可惜了,遲早被煞筆弟弟霍霍。

算算時間,對方應該會在今天傍晚之前抵達,她得提前跟東郡王說一聲。

察覺到明珠醒來,西嶺雪立刻轉頭,敲門準備進去。

突然,一道陌生的氣息,攜夾著淩厲的劍氣,急速衝進了院子裏,然後以腦袋先著地的姿勢,“轟”地一聲,在院子的中央,砸出來一個大坑。

西嶺雪:“……”

倒也不用行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