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吃飽喝足, 又聽老太君說了一通話,直到哈欠連天,才被趕去睡覺。
老太君卻是毫無睡意,看著明珠的容顏, 心裏滿是感慨。
身邊的老管事勸慰道:“回來了就好, 往後老祖宗也有的是時間跟公主日日相處。”
老太君歎了一口氣, 沉默片刻, 又道:“去把阿芫留下的東西, 都準備好,回頭帶明珠去看看。”
老管事立刻應下:“是。”
“她一直惦記著女兒,最後一刻都還念叨著明珠……總算是能夠對她有所交代了。”
管事婆婆應道:“明珠小姐張誠如此模樣兒, 又天真爛漫, 郡王妃一定會很歡喜。”
明珠睡在軟軟的榻上,被窩裏很暖和,又帶著幾分她熟悉的氣息,也就睡的格外安心。
她又夢見了母親。夢境裏麵,她仍舊是幼時模樣, 這一次,她看清楚了自己周歲的模樣兒。
果然很可愛,大眼睛長睫毛, 眸子像是一顆黑色的大葡萄, 晶亮的喜人,眉毛細長,眉形清晰, 哪怕是胖了點, 也看的出來, 是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這時候她已經學會走路了, 就是好像不怎麽會走直線,走著走著,就歪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跟在後麵的小丫鬟連忙矯正她:“小姐,走這邊好不好?”
生怕她不知道怎麽走,小丫鬟小心翼翼扶著她指引她。
幼小的明珠擰起長眉,奶聲奶氣:“我寄幾走!”
原來小時候她就這麽倔強啊,不過還挺可愛的,長的好看就是做什麽都不會令人討厭。
“哈哈哈哈,我要記下來,妹妹說話好可愛!”
眼前的少年,看年紀,應該是她的三堂哥,正是人嫌狗厭的時候,但是眼睛裏卻帶著光,看向她的時候,也帶著不經意的溫暖。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可以寄幾走了,現在還是讓哥哥抱你走吧。”笑完後,少年彎下腰,伸手把女童撈了起來,毫不費力。
幼小的明珠突然察覺到視線改變,小臉懵逼了一圈,大眼睛眨巴眨巴,長而卷翹的睫毛仿若翩飛的蝴蝶,讓人忍不住驚歎,怎麽會有這麽可愛漂亮的女孩子?!
不過因為對方是經常陪自己玩兒的哥哥,明珠也沒有抗拒,隻是癟著小嘴,提出新的要求:“哥哥,出去玩。”
“嗯嗯好的,陪著明珠玩兒。”
“妹妹,四哥也陪你玩兒!”不過五六歲的男孩兒,抱著一把木劍,正在揮舞著,轉頭看到明珠,立刻就放下了小木劍,跑了過來。
這一次的夢境裏,她沒有見到母親,卻看到了許多人,讓明珠哪怕是在夢裏麵,也能深切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她曾經、而且一直,被那麽多人愛著。
醒來的時候,明珠心情就格外好。
照料她的丫鬟正巧走進來,看到明珠睜開了眼睛,卻沒有起床,忍不住笑:“小姐是想要賴床一會兒嗎?”
明珠懶洋洋“嗯”了一聲。不過隨即,明珠又想起來,自小便疼愛她的哥哥們,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還沒有送出去呢,立刻就爬了起來。
“小姐想做什麽?要奴幫忙嗎?”丫鬟立刻問道。
明珠問道:“我帶來的東西呢?讓綠瑛把我的包裹拿來吧。”
“是,小姐稍等。”
不多會兒,綠瑛就帶著東西過來了:“小姐路上買的,還有夏侯國主贈送的,都在這裏了,小姐想要找什麽?”
“我的手工品。”這些東西,都是明珠在南國時候積累下來的,夏侯錚風竟然大部分都送了過來,就衝這一點,明珠也覺得他是個好哥哥。
要是夏侯荻業這個狗東西,大概就會用這些東西威脅她。
“都在這個箱子裏。”
明珠坐了下來,一樣一樣開始收揀,然後把合適的留出來,分別標記上,送給不同的親人。
整理好之後,明珠就帶著禮物去給哥哥弟弟了。
賀蘭亭之十分驚訝:“姐姐送我的?!”
明珠點頭:“嗯,哥哥們也都有。之前閑來無事做著玩兒的,我覺得完成度尚可,也還拿得出手。父親說你喜歡這種東西,就送給你了。”
這是一搜帶機關的小船,船身上麵花紋,雕刻的很精致。
“機關是我做的,可以讓小船在水池裏遊動,小船是買的,花紋是我畫的,找木工雕刻的。”
賀蘭亭之忍不住笑起來:“謝謝姐姐,我很喜歡。”
明珠也很高興。
“姐姐不趕時間的話,在這坐坐吧。”
明珠應了下來:“好啊。”
賀蘭亭之又問:“姐姐喜歡喝什麽茶?”
“不喜歡,我喜歡甜的。”
賀蘭亭之失笑,伸手招呼隨侍小童:“去泡一杯蜂蜜水。”然後又轉過頭來問道,“我聽聞,姐姐是在南國長大的?”
明珠點頭:“我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夏侯府了,但是始終想不起來,是怎麽到那裏去的。”
“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了,這些不重要,姐姐現在開心健康就好。”賀蘭亭之看著她,在她眉目之間尋找父母的影子。
明珠的相貌,一眼看去,還是像父親更多一些,但若是不熟悉的人看來,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賀蘭氏,想來還是像母親的。
賀蘭亭之仔細描摹著她的五官臉型,剝除了父親的相似之處,剩下的,就是母親的樣貌了,那些往日隻能在畫卷之中看到的音容,此刻也變得鮮活起來。
明珠看了一圈他房間裏的擺設,簡單的很,除了一個巨大的書架,占滿了兩麵牆的位置,其餘的,就隻剩一個屏風看上去還算貴重,除此之外,就隻剩一張很大的書桌,兩把椅子,以及,她現在坐著的這個矮塌。
明珠便拿出來一張銀票,給了弟弟:“想要什麽,你自己去買吧。”
賀蘭亭之哭笑不得:“姐姐費心了,我並不缺錢。”察覺到她的目光,又解釋道,“母親去得早,父親在這些方麵很難察覺得到,我是男孩子,也用不到更多的東西,所以難免簡單了一些。——姐姐想看看母親的畫像嗎?”
說著,賀蘭亭之就站了起來,從書架上取下來幾幅畫。
明珠頓時期待不已,一眨不眨眼地看了過去。
畫卷攤開,是一個貌美又溫婉的女子。在夢境之中,始終模糊不清的麵容,終於有了清晰的模樣。明珠忍不住伸出手,指腹觸摸到畫紙上麵。
女子巧笑倩兮,又是那般溫柔,跟夢境中的人,輕而易舉地就融合在了一起。
賀蘭亭之站在一邊,靜默許久,才又開口道:“母親留下的東西,大部分都在父親那裏,想來也是為了等待姐姐回家。”
明珠“嗯”了一聲,仍是認真看著畫中人,想要將這副麵容刻印在心裏,再也不會忘記。
將畫卷收起的時候,外麵也同時傳來敲門聲:“亭之,你在嗎?”
小童開了門,明珠抬眼看去,是那個被稱為“靜姨”的女人。
賀蘭亭之已經走了過去,臉上帶著笑,讓她進來,很是親和的模樣:“靜姨,您怎麽來了?可有什麽要緊事?”
虞靜也看到了明珠,微微一愣,隨即道:“本想問問你,明珠喜歡什麽,我好讓人準備,沒想到人就在你這裏。”
明珠看著她,沒有作聲,臉上表情也未變。她尚未摸清楚,這個女人在家裏是什麽位置,父親的態度和弟弟的態度,截然不同,她就更疑心了。
虞靜也是個極聰明的人,一看到明珠的模樣兒,就知道她在疑惑什麽了,便主動說道:“我是虞靜,住在府裏是為了照料亭之,亦是為了償還故人之情,與郡王並無任何幹係。”
明珠眨了眨眼:“故人?與父親無關?”
“是,我是你母親的舊友。”
賀蘭亭之連忙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改日我仔細與姐姐說道。”
明珠點了點頭:“那我先去給哥哥們送禮物。”隨即又看向虞靜,“我沒什麽需要的,太奶奶都準備的很齊全了,要是有需要了再麻煩你。”
虞靜笑著應下:“好。”
一直到明珠走遠了,虞靜也依然盯著她的背影,不舍得移開半分視線。
“像母親嗎?”
“這麽看確實不太像,更像你父親,賀蘭氏的美貌基因太強大了,明珠更是青出於藍,也難怪老太君那般高興。”虞靜笑道,“不過,笑起來的時候,跟你母親就像的多了。”
都是那樣的又甜又溫暖,讓人難以抗拒。
此時,賀蘭鬆行也將聞人嶼和紀無痕帶來,跟老太君見了個麵,說明情況。
越聽越是凝重,老太君也擰起眉來,聽完之後,才又問道:“可需要哪些珍貴藥材?先生寫個單子,我著人提前備好。”
聞人嶼當即就掏出來一張紙:“我跟無痕路上商議過的,老太君請按這個單子準備即可。”
“那明珠呢?可需要忌口?”
“那倒沒有,小姐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隻是——”紀無痕說著,轉頭看向賀蘭鬆行,這件事自己說出來的話,必然會讓老太君心中不喜。
而且,要不要用這個法子一勞永逸,也不該是他說了算。
“是這樣的,祖母,明珠當年被惡人偷天換日擄走,十之八九是為了異骨萬象。而如今,萬象依然浮現於表,恐怕那人不會善罷甘休,不如,趁此機會,請君入甕?”
賀蘭鬆行心中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這個主意雖然是紀無痕想出來的,但也隻是說給他聽了,若是他不同意,紀無痕便也不會再多言半個字。
老太君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她的孫兒幾斤幾兩,她還能不知道?賀蘭氏子孫確實都是美人兒,但是相對的,都不是什麽聰明人,仿佛美貌都是智商換的,尤其是男孩子。
但是紀無痕主動冒頭,說明這個主意是他出的——
老太君心裏思索片刻,就明白了,確實是個相當聰明的年輕人。不僅聰明,長的還這麽好看,又玲瓏剔透,是個合適的人選。
“你部署好護衛,我讓虞靜守著明珠。”
賀蘭鬆行又道:“武君也說,不急於回西疆,待到明珠生辰過後再做打算。”
老太君點點頭:“如此甚好,阿雪在,我心裏更踏實。”
待聞人嶼和紀無痕走出去後,老太君又道:“你帶明珠去祭拜阿芫吧,晚些時候我讓靜娘過去照顧她。”
賀蘭鬆行臉色不大好,語氣硬邦邦的:“阿雪照顧她就行。”
老太君也懶得跟他爭執,一錘定音:“事關明珠安全,不得大意。”
賀蘭鬆行沒有再堅持,抿了抿唇,也答應了下來:“是,就按祖母的意思。”
剛走出去,就看到明珠跟紀無痕一起走了過來,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明珠笑的天真無暇,動人心魄,紀無痕的眸子,也像是黏在了她的臉上。
賀蘭鬆行笑了一聲,即刻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