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 不可謂不大。

方盈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應了下來。這也是她一直耐心等在這裏的原因,哪怕要日日看著紀無痕對明珠獻殷勤,看著那些本該屬於她的愛意, 全都傾向了明珠, 也不得不眼下所有苦楚和心酸, 麻木地看著這裏所發生的一切, 等待著最後的機會。

直到昨夜, 天機錄終於將吞噬風雲碑力量的方法告知於她。方盈玉看完之後,差點窒息,當即就破口大罵:“你在逗我?!在風雲碑留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你看看那些個天下第一, 有哪一個不是大宗師以上的修為?!而且還是成名多年的人物?!”

天機錄上麵再次變幻了字跡, 跟她解釋:“這是唯一能夠跟風雲碑有鏈接的機會,要是連實體接觸都不能,還談什麽吞噬?”

“我去觸摸崖壁不行嗎?我看到賀蘭明珠摸了好幾次了!”

“那樣並不能觸及風雲碑的本源。”

方盈玉皺著眉,既不願意放棄這大好的機會,但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在風雲碑上留名。

天機錄提醒道:“天下第一奇原本是屬於聞人嶼的, 但他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麵,為了久遠前的一樁私事,他不會再參加風雲碑, 如今有能力的競爭者, 隻剩一個半步宗師,在修為差距不大的情況下,你有機會。”

方盈玉問道:“是誰?”

“明日你便知道了。”

但是直到現在, 都快要晌午了, 方盈玉也沒見到天下第一奇的競爭者。這一上午的時間, 倒是陸陸續續上去了有十幾個留招的人, 並無一人得到風雲碑的認可。

方盈玉正要躍躍欲試,看到這些人,她也增添了更多信心,雖然修為不足,但在天機錄的加持下,未必就不能留名。

明珠這個半吊子也看出來點門道,跟風寫月說道:“你要不要上去試試?我覺得若是非要選出個第一的話,你比他們都強。”

被認可,風寫月倒是十分高興,不過還是搖了搖頭,小聲跟她說道:“父親不讓我參加這個,來看看,見識一下各家所長就行了。”

他這麽一說,明珠才意識到,四境霸主,都未留招,頓時就明白了,點點頭:“嗯,多長個心眼兒,比什麽都好使。”

賀蘭亭之沒忍住,笑出了聲。

風寫月立刻眯著眼看向他。雖然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笑的,但他就是覺得,弟弟在笑話自己。

賀蘭亭之很快克製住了自己的失態,說道:“旁觀者清,姐姐說的很有道理,看得多了對自己的修為進步也有極大的幫助。”

風寫月表示認同,轉頭跟他討論起來,留在風雲碑上的那些天下第一:“第一奇會不會就這麽空了?”

“以前好像也有過類似情況。”

“風雲碑的要求似乎不止看修為,還看對兵器的熟悉程度,以及招式是否成熟……總之,若是都不能入眼,天下第一奇,這一屆多半要空了。”

這樣的話,在往後的幾十年裏,各種稀奇古怪的兵器,都會橫空出世,會有更多的人,競爭下一屆的第一奇,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變相刺激冷門功法的拓展和普及。

方盈玉有一次被天機錄催促著去留招:“現在就是我們的機會了,快。”

她半信半疑,並不覺得剛才那些人,會是競爭者。

但機不可失,方盈玉也來不及多想,即刻上前,即將出招的時候,身後也同時出現了另一道氣息,修為遠超於她。

“就是現在。”

方盈玉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手中被天機錄加持了的風刃倏地轉了個方向,撞上了她身後來的那道招式。方盈玉直到這一刻,才倏然明白天機錄的意思——它是想要用自己的氣息和修為,浸染那個最有可能的人的招式,取代他。

然而,對方也很快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緊接著便攻擊了方盈玉。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場上的人都忍不住蠢蠢欲動,瞬間亂作一團。

紀無痕第一時間就先護住了明珠,卻也沒忘記觀察事情的後續,他總覺得,剛剛的兩道氣息,都有那麽些微的熟悉感。

西嶺雪也匆匆走了過來,站到了明珠身後。

賀蘭鬆行這才得以抽身,快速說了一句:“卷軸出現了。”隨即,也加入到了亂戰之中,尋找詭異又熟悉的氣息源頭。

紀無痕也在這時候發現了盲點——被截胡的人,是夏侯荻業。不論對方是誰,紀無痕都覺得有意思極了,短暫的思慮之後,他便打算添一把火,先解決這一個,再看對方情況,決定要不要留下他的命。

混戰之中,果然出現了一副卷軸,煙灰的白,散發著熒熒光芒,一看就是珍品。此時,卷軸正疾速向著風雲碑而去,撞擊到堅硬的崖壁之上。

隨即,兩股驚世之力猝然相撞,地動山搖。

明珠心有所感,拽著西嶺雪就往風雲碑那邊跑了過去。

卷軸的一半被扯進了崖壁裏麵,白色光芒明滅不定,而風雲碑也像是失卻了部分力量似的,原本厚重綿長的威壓,此刻突然單薄了許多。

西嶺雪茫然了一瞬,突然就明白了——風雲碑可以吞噬卷軸的力量!她不知道最終會發生什麽,但西嶺雪卻知道,那副卷軸,是害死師尊的元凶,也差一點,害死明珠,這樣的禍害,決不能留!

明珠跑到了崖壁之上,之前曾經感受過被撓手心的地方,再次覆掌上去,喘著氣說道:“你需要什麽人幫忙,快點告訴我!雪姐姐在這裏,她的修為應當也是足夠的!”

西嶺雪正要學著明珠的樣子,通過崖壁將修為渡給風雲碑,卻被猛地震**了一下,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風雲碑拒絕了她。

明珠沒有再感受到掌心被撓,反倒是被吸得牢牢的,像是黏在了山崖上似的,她也就明白了,風雲碑需要的是她。

專心盯著卷軸一點一點被吸入到山體裏麵,明珠對周遭的一切,都已經感知不到。

背後殺機來的莫名其妙,西嶺雪甚至都沒看清楚,這個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不過再看到卷軸突然大放盛光的時候,她覺得就不需要明白了,連忙抵擋了襲擊而來的劍氣,又喊了一聲:“明珠,後退!”

但是明珠的手還黏在風雲碑上麵。

賀蘭鬆行一直關注著這邊的變化,在卷軸飛走之後,也沒有即刻去追,而是繼續尋找它的主人。看到明珠被襲擊的時候,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混戰人群中的同源氣息,同時抓了身邊一個人,去給明珠擋刀。

扔過去之後,才猛然察覺,竟然一抓就抓到了夏侯荻業。——不對,是夏侯荻業算計了他!

賀蘭鬆行頓時一梗,差點窒息,急急忙忙先去救女兒。

紀無痕也在這時候衝向了明珠。

夏侯荻業忽地一笑,借力轉過身,奔向了明珠那邊。

紀無痕瞬間就變了臉色。與賀蘭鬆行錯身而過的時候,卻又悄無聲息地拽了他一下,傳遞了什麽信息過去。

賀蘭鬆行身體一僵,步伐稍稍慢了一下,但在混亂的眼下,並無人察覺到。

夏侯荻業也沒有,他順利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在靠近崖壁後便抱住了明珠,隨即,暗箭襲來,穿透他的身體。

卷軸被吞沒一大半,隻剩下一個邊角,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碎裂在空氣中。明珠的手,也終於得以能夠拿下來,她轉過頭,漂亮的眸子裏寫滿了驚訝。

夏侯荻業卻很開心,這是決裂之後,他第一次抱著明珠,卻沒有被厭惡。

“你——”明珠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早就已經放下了,在南國的一切,隨著她回到賀蘭府,得到那麽多的愛與善意,見到那麽多新奇的景象,她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標和意義,那些不太美好的過去,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再次見到夏侯荻業,明珠心中,已經毫無波瀾,就如同看到一個陌生人。

但是此刻,他居然又救了自己,就讓人覺得很微妙。

還沒等明珠回過神來,問他一句傷勢如何,南國的人就已經趕過來了,隨行醫師也立刻進行醫治。明珠正要退到一邊等待結果,卻不想夏侯荻業緊緊拽著她的手腕。

“明珠,對不起……”

他不甘心,卻也已經無能為力。這句道歉,是最後的波瀾,明珠心軟,他一直都知道。

果然,聽到這句話,明珠愣了好一會兒。

夏侯荻業貪婪地看著那張嬌豔如花的容顏,她的眼底依舊澄澈如明鏡,不染半分塵埃,表情倒是生動了許多,整個人的神態也輕鬆了不少。

看起來,她確實比在南國時候過得更開心。

大概是死亡帶來的清醒太過刻苦銘心,這一刻,他突然就由衷地感到了無盡的悔意,忍不住開始幻想,若是那時候,他沒有隱瞞明珠的病情,沒有隱瞞她的生辰,一切都對大哥如實吐露的話,會不會,從一開始,占據先機的人就是他?

一定是的。若是在蕭沅去世之前,他尋到了明珠的身世,將她送回了東郡,那樣,蕭沅就不會死的那般早,賀蘭府也不會因此遷怒於他,甚至,他還會成為賀蘭府的座上賓,伴隨明珠長大,理所當然地娶她為妻……

夏侯荻業的目光逐漸渙散,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明珠!”賀蘭鬆行頭也不回地往這邊來,身後的劍卻絲毫沒有停滯,在尋到卷軸的同源氣息後,直接就攻擊了過去,絲毫不留情,震得周邊亂鬥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讓出了那片區域。

賀蘭燼之帶著幾個弟弟也連忙上前去幫忙。

卷軸被完全吞噬的那一刻,偽裝成普通中年男子的方盈玉,也被幾道劍氣同時擊中,跪倒在地,露出了原本的麵貌,沒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