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在這裏厚臉皮待到天亮,再跑回去,雪朝愁眉苦臉地從書桌下麵鑽出來,又被一聲悶響,嚇得一激靈。
可聽起來似乎不像是鬼怪,而是書房後麵的房間傳來的。
雪朝站起來,躡手躡腳地過去,撲麵而來的酒氣,讓她嫌惡地捂了鼻子,又探頭去看,想知道是哪裏來的酒鬼,膽子這樣大,在三少的書房喝酒。
原來書房相隔的便是顏徵楠臥室,大約是他沒有妻子在身邊,又忙於公務,便幹脆這樣安排。
臥室裏麵倒確然是有個酒鬼,雪朝探著腦袋,不自覺睜大了眼睛,晚上還在同她裝模作樣假客氣的人,這會爛醉如泥,滿地的空酒瓶子,洋酒和白酒,混在一起,讓她不是很想靠近他。
可他背後的傷並沒有好,這幾天能下地走路,已經是萬幸了。雪朝抿了抿嘴,總歸還是心軟了,湊過去,看看他有沒有不小心弄裂傷口。
她心裏終究有口惡氣,發現他傷口沒有出血,又很粗魯地踢了他一腳。
那一腳將三少從酒醉裏踢醒了,連著他手裏原本抓著的幾張紙,也落到了地上。雪朝嚇得要命,以為他清醒了,也顧不得看地上的紙是什麽,抹腳就想溜掉。
可顏徵楠卻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定了定,又似乎覺得很可笑,晃著腦袋,有些低沉地笑出聲。
他笑得蒼涼又頹廢,讓雪朝很想再踢他一腳,叫他不許看了她之後,發出這樣的笑聲。可她又很怕將他真的踢醒了,發現她在這裏,又要說什麽刻薄的話。
雪朝現在隻想回到周蘭家裏。找不到簪子,便罷了,沒有緣分的事情,總是隻能認了,不然還能如何呢?
可她瞧著他癱在地上摸索著去找酒瓶,又有些難過,猶豫著要不要把顏徵楠扶到**,然後趕緊開溜。
想來他醉了酒,醒來也不會記得她,八成以為是哪個好心的丫鬟幫的他。雪朝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挽了他的手臂,將他攙起來,往**扶。
他重得很,卻不知道怎麽的,被她攙扶著,又回頭去看雪朝,似乎不確信和他方才看到的是一個人,眼睛也不知道眨一下。
雪朝低聲說了一句:“站起來,去**睡。”
三少便很乖地,不再是方才頹廢的樣子,反而努力地有些笨拙,踉踉蹌蹌著從地上起來,又靠在她身上,坐到**去。
雪朝做到這裏,實在是仁至義盡了,也算還他找人送她去上海的善心。她鬆了手,打算起身走了,從此消失在他的生活裏。
可她卻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們再不該有更多的拉扯了,雪朝費力地掙脫,好像她也有一些預感,知道這樣掙脫不掉,便會很麻煩似的。可她終究抵不過他的力氣,又被他拉著坐回**去。
三少醉了酒,力氣卻很大,雪朝想要掰開他的手,卻沒有用,又瞧見他另一隻手裏麵攥著的,正是她方才在書房裏翻箱倒櫃的雪花簪子。
原來在他手裏。
他拿著簪子做什麽?
睹物思人?
思哪個人?
雪朝篤定了他是送了這簪子給顧嫣然,甚至懶得去問一問他,隻當他就是個不地道的男子,有些不屑地“嗤”了一聲。
似乎顏徵楠醉成了一攤爛泥,也知道雪朝發出的聲音是在嘲諷他。三少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頭,這會抬了臉,去看雪朝,麵上卻委屈得很,好像是她不要他,還在鄙薄她似的。
他就是習慣這樣,才教她以為,自個在他心裏,還有幾分分量。雪朝瞧著那個雪花簪子,越發覺得不能將它留給顏徵楠。
不定哪天就會讓他扔進水溝裏了。
雪朝有些凶的,將手費力地抽出來,又去奪他手裏的雪花簪子,一麵像個女土匪一樣地瞪著他:“給我!”
三少明明受了傷,還醉了酒,卻死守著這簪子似的,麵上卻還是那般的委屈,像是個被搶心愛東西的小孩子,讓雪朝覺得不定他小時候被哥哥搶玩具的時候,便就是這樣的。
果然他抬了眼,眼裏帶一些乞求,又淚汪汪的,好像雪朝做了如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仿佛傍晚從雪朝麵前理都不理,徑直走過的冷漠少爺,是另一個人。
可她才不相信他有什麽委屈呢,雪朝瞪著他,凶悍得很,齜牙咧嘴地,威脅著要去咬他。
三少似乎向後縮了一下,卻還是執著地不撒手,又望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她突然很想出一出傍晚的氣。
總歸他是喝醉了,雪朝做什麽,他就算有印象,隻要她溜得快一些,不留下什麽痕跡,他多半也就當作是場被欺負的怪夢,一笑置之。
從鎮江到現在,從來都是雪朝偷偷打量他的臉色,生怕他有一點不高興,或者她哪裏說錯了話,讓他想起舊事。
雪朝轉了轉眼睛,她離婚協議上簽的是明天的日期,如今她便是得一點小小的私利,也沒有什麽對不起別人的。
三少還在看她,大約是他喝了酒,便有些傻,好像雪朝在他眼裏是個巨大的冰糖葫蘆,用意念和目光就可以到他手裏似的。
雪朝冷哼了一聲,想起她剛在鎮江見到他,原本熱切又激動,卻被他說的那些話嚇到,惡從膽邊生,非要走之前報複一把不可。
她露出鋒利的小白牙,顏徵楠有些惶恐地想要偏頭,她卻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臉掰回來,然後低下頭,狠狠咬住顏徵楠的嘴唇。
他喝了一夜的酒,濕潤的唇混著酒氣,口感尚可,雪朝在心裏很厚道地讚美了一下。
她咬的用力,隻顧著出自己的惡氣,慢慢有了一些血腥味,似乎是被雪朝咬出了傷口,讓她突然又有些心虛了,擔心他第二日看到會有疑心。
雪朝迅速地抬起頭,警覺地回頭去看周圍有沒有丫鬟之類的,目睹了她方才的惡行,她還沒有看清楚,臉龐卻被人撫住,又被那人帶著回了頭。
雪朝低下眼,三少的手指有些顫抖,他眼裏的酒意混著狂喜,裏麵激**的情緒讓雪朝瑟縮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走,可他卻一把攬住她的腰,又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
雪朝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睜開的時候,又覺得這樣實在過於越界了,讓她很有些慌亂,掙紮著想要跑掉。
可他大抵是傷口好得過於快了,哪怕是醉了酒,也可以很輕易地壓製她,顏徵楠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雪朝有些抗拒地偏過頭,他的嘴唇落到她的耳朵,聲音像在夢裏,或者雲端:“你親我了。”
他又親她的額角,這樣淩亂,讓雪朝很不自在地想躲,聽見他聲音抖得不像話:“你,你親我了……”
她真不曉得顏徵楠在純情什麽,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撲上去親了雪朝多少回,現在卻在這裏做什麽少年悸動。
可她的心卻不自覺軟下來,連他的唇落到她的嘴角,她也忘記抗拒了,恍惚間她又聽見他喊著什麽,是名字還是什麽,雪朝豎起耳朵,似乎是“棗兒”。
棗兒又是誰?雪朝怔了怔,驟然覺得憤怒又悲涼,大抵又是她不知道的哪個女孩子,才叫他這樣悸動,親一下便快活得不得了。
她覺得自己可笑極了,為了一個破簪子,覺都不睡了,跑過來,還善心泛濫得幫他扶到**,三少眼睛亮一亮便讓雪朝心軟得要命。
結果最後被顏徵楠當成另一個女孩子欺侮。
她剛剛就應該咬死他。
雪朝恨得眼睛發紅,重重地踢打他,掙紮著要走,顏徵楠卻壓著她,不在乎她的腳胡亂地踹在他身上。三少抱緊她,一麵含糊著說些什麽,一麵不顧她的抗拒,親她的額頭。
這回她聽清楚了,是“雪朝”。
“朝兒。”
他從沒有這樣叫過她,雪朝停下來,有些怔,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樣喊她。
所有人都是喊她雪朝的,爸爸也是,哥哥也是,顏徵楠如果喜歡叫她“朝兒”為什麽從來沒有問過她呢?
她合了合眼睛,她自己也知道,她那樣刁蠻和跋扈,瞧不起人的樣子,大約他也覺得,再小的事情,不要越界,便是好的吧。
也許至少有那麽一段時間,顏徵楠大約是,很喜歡她的。
因為喜歡一個人,會覺得自己什麽都不好,什麽都不該做,雪朝挑了挑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