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卜卦官場 1

?這天晚上,那位形容古怪的周易學會的會長王先齡先生來程普家裏串門,他的突然造訪讓程普頗感意外。

“什麽風把王先生吹到寒舍啊?”一見麵,程普握著王先齡的手笑嗬嗬地說。

王先齡看定程普說:“普公麵色不錯,想必是一路春風。”

程普說:“什麽春風啊!老了,就隻剩下秋風了!請坐請坐!”

王先齡固執地說:“不!我看是春風!”

他們在客廳裏落座,程普用一盞漂亮的細瓷蓋碗從淨水器裏接一杯白開水放到王先齡的麵前,他一直都沒有忘記王先齡是不抽煙不飲酒不喝茶差點就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

坐定以後程普問王先齡:“王先生此來有何見教啊?”

王先齡說:“哪裏有什麽見教?閑著沒事,來串個門,不打擾普公吧?”

程普說:“哪裏話?求之不得呢!”

停一停王先齡問程普:“請問普公今年貴庚啊?”

程普搖搖頭:“五十四歲,已近黃昏了。怎麽想起問我的年齡了?”

王先齡說:“不瞞普公說,我來之前曾給你卜過一卦……”

程普沒有急著詢問結果,而是笑笑說:“是嗎?謝謝你呀!但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常言說‘五十而知天命’,我都五十四歲了,哪能沒有自知之明呢?”

王先齡搖搖頭說:“孔夫子所謂‘五十而知天命’其實不確啊!人可以知道過去,但不能預知未來。即便是過去經曆的,人們也未必看得清悟得透,何況還沒有經曆的,怎麽能識得破呢?‘五十而知天命’無非是告訴人們,五十年後是前五十年的慣性延續,其實並非一定如此!五十年之後說不定又是另一重天地呢!”

程普笑著說:“這麽說我還有光明的前途?”

王先齡端起那個細瓷蓋碗輕輕呷一口白開水然後放下說:“未嚐不可啊!”

程普說:“那我可真要托王先生的洪福了!”

王先齡說:“我說的絕非虛妄之言!不過,隻有參透了時事,才有可能悟透命運,隻能人隨天勢而不能人違天勢。”

程普問:“王先生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王先齡說:“聽到還在其次,關鍵是悟到!《易經》的精髓其實就是從瞬息萬變的時事中參悟順勢之理和應變之道。普公知道我從不過問政治,但這不妨礙我研究時事。”

“說說看。”程普饒有興趣地說。

“寧康最高的職位是市委書記,對嗎?”

程普笑而不答。

“因為它最高,所以才備受矚目,因為它最高,所以才岌岌可危。古語說:‘皎皎者易汙,嶢嶢者易折’。你想,許多人都打這個位置的主意,這個位置能不危險嗎?”

王先齡說到這裏停一停,他大概想看看程普的反映。

程普依然笑而不語。

王先齡繼續說:“最終總要有人坐到這個位置上,但不管是誰坐在這個位置上,他都是坐到了火山口上,因為得不到這個位置的人不會就此俯首聽命甘願稱臣,而是要千方百計地取而代之。”

“或許是這樣。”程普說。

“最想得到並且最有條件得到這個位置的卻沒有得到,但沒有想要得到的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這就是命運的玄機!”王先齡說。

“也許你說得對……”程普說道。

“沒有得到的會死心嗎?不會!但他最終能得到嗎?也不會!”王先齡說。

“為什麽?”程普說。

“很簡單,他不懂得順應天勢,所以就會遭到天譴!我敢斷定,他的結果不會太妙!普公大概知道我說的是誰。”

程普輕輕地搖搖頭說:“這與我有關係嗎?”

王先齡說:“當然有關係!還需要我說破嗎?”

程普說:“王先生把我弄糊塗了……”

“普公並沒有刻意想得到什麽,這就是普公有希望得到的原因……”王先齡說。

“我越發地糊塗了……”程普說。

王先齡“嗬嗬”地笑了幾聲,他笑得似乎很放肆。笑過之後他便端起那個漂亮的蓋碗,將裏麵的白開水一飲而盡。然後他放下茶碗站起身來說:“我一向把普公當作知己,所以才不惜泄露天機。天機是什麽?天機就是依據卦象作出的判斷。‘天機不可泄露’之說是一些江湖術士害怕自己判斷不準確而故弄玄虛罷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普公隻需在灶膛裏再加一把火就可以了!這就是我給普公卜的一卦。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信與不信,任憑普公!”

程普也站起來說:“王先生是不是讓我落井下石啊?這我可不幹!”

“不!”王先齡說,“我是希望普公順應天勢,如此而已!告辭告辭!”

送走了王先齡,程普在客廳裏獨自坐了許久。

先前,程普因為沒有陪同新任市委書記江雲天到礦山機器廠調研而心存疑懼,也曾問計於這個王先齡。這位世外高人的一席話著實讓程普折服。他就是依了王先齡的指點,才有了多少年來從未有過的心情舒暢。今天王先齡不請自到,又來為他指點迷津,這不能不使他為之心動。“難道我程普真的還有最後一搏?難道我還真能再最後躍一次龍門?”他是將信將疑。

寧康的形勢好像越來越明晰,董偉清可能是凶多吉少氣數將盡。但程普在此之前還真沒有想過那個位置的歸屬,現在他不能不想了。是的!那個位置的確應該是他程普的啊!如果李軼群不挑起旅遊開發區的重任,或許程普就沒有了機會,因為李軼群比他年輕。現在不同了,沒有人能夠和他競爭這個位置了。但程普也很明白,他最不利的因素就是自己的年齡。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支持,或許那個位置對於他來說仍然是一個美麗的夢。那麽誰能給予他“強有力的支持”呢?隻有市委書記江雲天!

說心裏話,程普非常佩服江雲天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他來寧康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穩穩地控製了局麵,寧康的形勢正在按照江雲天劃定的路線穩步向前推進。最讓程普口服心服的是江雲天的膽識和魄力,他麵對董偉清的強大攻勢從容應對,幾乎是輕而易舉地就把他的對手逼到了牆角。即便是在來勢洶洶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吳競存麵前,江雲天也表現得從容不迫不卑不亢。不僅如此,他甚至竟敢在這位太歲頭上動土,將利劍直指他的兒子,並即將把那位勞爾斯送上絕路。

不過,董偉清恐怕不會那樣不堪一擊,最後的決戰誰勝誰負仍然難以預料。董偉清多年來編織的那張網不是說撕破就能撕破,他展示給江雲天的或許隻是一種偽裝。

程普應該助江雲天一臂之力!

市委副書記程普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他傾向於哪一邊,哪一邊的陣腳就會更加穩固,哪一邊也就多了幾分勝算。江雲天之所以能夠握有主動,應該說與他程普的輔佐是分不開的。在關鍵時刻,總是他輕輕地撥轉船頭,朝著江雲天設定的方向前進。所以他想,如果那個位置真的騰出來,江雲天第一個想得到的就應該是他程普!

是的!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程普是應該“在灶膛裏加一把火”!

程普的心裏就像波濤洶湧的大海一樣翻滾著,他就這樣獨自坐在客廳裏一直到深夜也沒有挪動……

第二天下班回家以後,程普的心情好像非常好,一進家門他就對老伴說:“江書記的愛人回來了,還帶回了他們的孩子,咱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他們早早地吃了晚飯,出門買了一大包小孩子愛吃的零食,就一起到江雲天的家裏。

一見來訪的是程普夫婦,江雲天高興地說:“程書記、溫大夫,你們來預先該跟我打聲招呼,也好讓我有所準備,咱們好好喝上兩杯!”

程普說:“江書記不要客氣!我哪裏敢和你喝酒哇?你是海量,我充其量隻能算個小水坑。”說完,程普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江雲天轉向溫馨並握住她的手問:“溫大夫身體還好嗎?”

溫馨說:“這陣子還不錯。”

江雲天說:“這就好,身體好比什麽都好!”

妞妞站在媽媽一邊,笑眯眯地聽爸爸和客人說話。

溫馨走過來把妞妞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好漂亮啊!和你媽媽一樣!”說著她把妞妞摟在懷裏問:“叫什麽名啊?幾歲了?上幾年級?”

妞妞回答說:“我叫妞妞,十一歲,上五年級。”

路菲說:“妞妞,還不謝謝爺爺奶奶,看給你買了多少好吃的呀!”

江雲天對路菲說:“怎麽能叫爺爺奶奶呀?你把我往哪兒放啊?”

江雲天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隻有妞妞沒有笑,她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問:“那我該叫什麽呀?”

江雲天說:“叫大伯大娘啊!”

妞妞說:“可是,大伯的頭發都白了……”

江雲天笑著說:“頭發白不一定年紀大啊!我記得你們班有一個外國小朋友,他的頭發就是白的,但你不能因為他頭發白就說他年紀大呀!”

妞妞想一想然後說:“好吧!謝謝大伯大娘!”

“妞妞好靈巧的小嘴兒!”溫馨拉著妞妞對路菲說:“走,咱們到你的書房去吧,我不願聽他們說話,三句話不離本行,多累呀!”

“你看,光顧了說話……程書記快坐呀!”江雲天說。

兩人落座以後程普問:“江書記,聽說前幾天省裏來了一個調查組,是不是啊?”

“是的!”江雲天說。

“他們來幹什麽啊?好像挺神秘的。”程普又問。

“開始連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調查組臨走的時候找我談話,我才知道他們是衝我來的。”江雲天毫不隱諱。

程普沉默一刻說:“果然不出所料!”

江雲天有些不解:“你們……”

程普說:“我和張書記曾經暗自猜測過,如果不是針對你,他們有必要繞開市委搞得那樣神秘嗎?但他們調查的具體內容我們猜不出……”

江雲天說:“具體內容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最後他們隻向我透露了一點,就是懷疑我借暖房之機大肆斂錢……”

程普聽了真有些生氣,他提高了聲音說:“簡直豈有此理!這是你要收的嗎?這是寧康的鄉俗嘛!”他停一停又說,“這麽說是我們連累了江書記……”

江雲天擺擺手說:“那倒沒有,其實這些錢我都以大家的名義無償捐給了礦機廠。”

“天意啊!真是萬幸!”程普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也給你我敲了一記警鍾啊!”

“是啊!”江雲天說,“‘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程普搖搖頭說:“我是說,要警惕有人暗地裏搞鬼啊!”

江雲天笑笑說:“人家要搞,你能攔得住嗎?”

程普說:“做到心中有數總是必要的!江書記應該看到,反映這個情況的人絕不是為了純潔黨風,而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居心不良啊!”

江雲天說:“腳正不怕鞋歪,我江雲天行得正坐得端,他能把我怎麽樣?”

程普說:“話是這麽說,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寧康複雜得很!行得正坐得端並不能保證一切平安無事。前任市委書記陳德霖就是例子,他平生一貫小心謹慎潔身自好,但最後怎麽樣呢?還不是被人家趕出了寧康?”

江雲天默然無語。

程普停一停繼續說:“就拿暖房這件事來說吧,江書記恰好在調查組到來之前把錢捐了出去,如果再晚幾天將會是怎樣的結果呢?你就是跳到黃河恐怕也洗不清了……”

程普的這句話讓江雲天的心猛然一緊,是啊,他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

程普接著說:“這件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上麵硬要拿這件事做文章,恐怕就難辦了!”

江雲天驀然間就感到有些後怕。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是的……”

溫馨她們從裏麵的書房裏走出來,溫馨說:“老程,不早了,妞妞瞌睡了,我們也該走了……”

妞妞說:“我不瞌睡!”

溫馨笑著說:“趕明讓媽媽領你到大娘家玩好不好?”

妞妞說:“好!”